正文 第七章 林中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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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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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迟的手攥的更紧,指骨泛出白色,似乎想借此来发泄内心滋生出的恨意。
林惜叶轻轻覆住她的手,施力抑制。
“别再扯了,我心疼。”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两人在昏黄的烛光下依偎很久,久到窗外天幕上的繁星渐渐隐去,久到只剩那一弯孤独的冷月开始下斜。
花落迟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些光彩,起码,现在的她像个人了。
“师兄……”
“你说。”
“我是不是很傻?”花落迟自嘲道。
傻,可不就是傻么,那么浅显的计谋,她还偏偏陷进去了,献宝似的奉上自己的真心,却被人家拿来当废物一样狠狠地踩,枉她花落迟,大名鼎鼎的银狐侠,居然有一天会败在一个平常的公子哥手里,简直枉做桃花谷的弟子!
“不傻,落迟的才智相比师父只高不低!”林惜叶以尽量轻松的口吻回复道,同时安慰般又将她揽紧一些。
“师兄,别诓我了。”
“……落迟……”
“师兄,我想断了,”花落迟突然坐直身子,“彻底断了。”
林惜叶自是明白她说的什么,点点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断掉,这样最好。”
花落迟下床,找到那一纸亲书,转身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诗诗,我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不若随我出去逛逛?”言聿站在窗边,同不久之前那日,一样的姿态,一样的语调。
即墨懒懒地斜他一眼,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上次逛逛的后果,这只花孔雀也是够了,酒量不行还藏着掖着不跟他讲,自己平白遭那一番折磨。
言聿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摸摸鼻子道:“诗诗,我们不去酒肆,我们去桃花谷,桃花谷,呵呵……”
“原来,是这个意思。”花落迟坐在案前,一手翻着从许家带回来的语录集注,一手对比着那半卷残篇上的字形,良久终于看出眉目。
“怎么样,写的什么?”林惜叶问。
“这是一个方子。”顿了一下又道,“荼芫酒的配方。”
“什么?!”林惜叶非常诧异,这残卷是师父口中的苌欢前辈死前留给师父唯一的东西,料谁会想到,这看不懂的东西记载的竟然是师父念叨了一辈子的荼芫。
师父啊……真是可怜可叹,又可悲。
小时候,他和落迟见过师父喝荼芫酒,只觉得那酒的香味很特别,特别在哪里又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闻就会醉的。
看师父自友人辞世后渐渐颓丧,他们师兄妹都想尽办法地让师父恢复昔日的意气风发,花落迟对酒这方面颇有研究,自己记得儿时闻过的那香味,便循着内心去寻找配方酿酒,只是酿出来的酒虽然有些荼芫的味道,却始终没有荼芫特有的酒香。
终究不是荼芫。
终究让师父抱憾终生。
“这上面记载的很清楚,看似是残篇,实则叙述已经完备,我想那丢失的一部分,兴许就是这个方子的名字,可惜……害苦了师父。”
花落迟正猜测道,乍听得屋外有动静,林惜叶当下出去寻看,竟是他所熟识的成公子和那位青衫人,见到自己,那位青衫公子颇为友好地笑着摆摆手,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林惜叶也笑了,邀二人上楼来,趁着心情不错,将那荼芫和师父的事一并给二人说了。
即墨故作不知地应道:“若真如林兄所说,成某倒期待那特有的酒香了!”
言聿听林惜叶叙述,倒也听懂了七七八八。自打进屋以来,言聿便一眼瞧见案前坐的那位美人,顿时眼睛一亮。
之前虽然见过一次,可惜美人戴着面具,没看见真容,后来想想还颇有些遗憾,今儿个竟然就这么见着了,言聿不由得盯着人家瞧了又瞧。
花落迟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只是打量,并无恶意,恰逢手中有事要忙,便懒得理他,而内心,直接就将此人列为登徒子一列。
美人不动声色,言聿浑然不觉自己在人家心里已然成了什么形象,只是傻傻地看着。
言聿是喜欢美人的,尤其喜欢看美人,男女不限。
“说来,这次的事还要多谢成兄帮忙,林某不才,有一事想请成兄解惑。”
“林兄请讲。”即墨说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言聿,似乎带些警告的意味。
言聿莫名背后一寒,抬头看看四周,乖乖地来到即墨身边坐下。
林惜叶还坐在这儿,人家再怎么客气自己终究是外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苌氏语录集注》本是许家的传家宝,为何许清商南迁却不带走它?”
“依成某看来,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根本看不上那本纯粹记载文字的册子;第二,为了坐实许府被抄家一事,它被留下更具说服力,不过他大可留下一本假的,所以这点可能性不大;第三,或许是走的匆忙,许清商这人心眼不细,忘带了也不一定。”
林惜叶点点头:“林某受教了。”
“林兄勿要客气,总归这册子如今在你们手上,此乃大善,只希望这荼芫酿成之时,林兄也能让我二人沾沾光!”
“一定一定,承蒙成兄不嫌!”
月白风清,桃花谷风过无影,水逝无痕。
“落迟,你是真的……释怀了?”林惜叶望着依旧在忙酿酒一事的女子,问的小心翼翼。
花落迟停下手头动作,认真的迎上林惜叶的目光。
“是不是真的释怀,师兄难道看不出来?”
林惜叶顿时无言。他只是无法确定而已,自从她亲口说断了之后,她的话似乎更少了,回来便一直忙着配方,连同他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原本他还自信地以为,她若断了那个念头,自己便有机会,可是看她淡漠至极的脸,他依然觉得惶惶不安。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花落迟如是道。
如此肯定,如此决然,这不就是他的师妹么。
林惜叶笑了,如释重负般。
“落迟……”
恰在此时,沉寂了许久的千狐突然出现,在屋子里惬意地踱起步来,花落迟看见它,眼底碎出一层浅浅笑意。
已入五月,阳光暖和的分外使人懒散,各处的花卉也开的愈加激烈,争先恐后向天地彰显自己的美艳。
林惜叶果然信守承诺,荼芫酿成之后,亲自来送了即墨一大坛,即墨看着林惜叶送酒时的神态,笑了。
想来,这人沉默寡言的性子,似乎改了不少,也不知她那位冷淡的师妹变没。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与林惜叶的交情,大概也莫过于此了罢。自此一别,再见又是天涯无期,他们或许还住在桃花谷,而自己的居处,永远不会是远阳客栈这一家。
与林相遇,不过是一场烟花的聚会而已,相遇之后,转眼便散。
“诗诗,这香味好特别啊!”言聿正在睡懒觉,闻到酒香,一骨碌爬起来蹭到桌边,眼见即墨刚刚开封一坛酒,伸手就要给自己倒一杯。
即墨出手制止:“先别急。”
“为什么?”
“你没洗漱,脏。”
“……”好啊,诗诗这是在嫌弃他!
即墨见言聿气冲冲地去洗脸了,心底一笑,面上却无波无澜,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坛口转了几圈,随着即墨动作,有一缕缥缈的清流慢慢进入瓶中,言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奇怪的景象。
即墨觉着差不多了,便收了瓶子。
“诗诗……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酒香甚好,有些灵气,便随手收集一些。”
言聿见即墨说话不看自己,皱了皱眉:“真的是这样吗?”
“那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诗诗说什么我都信!呵呵……”言聿一边放下自己刚刚挽起的袖子,一边开始拿杯子倒酒,心虚地避开即墨犀利的眼神。
该死的,自己怎么能怀疑诗诗呢,言聿你发什么神经!
“你是妖,对这酒香应该比我更敏锐才对,”即墨执起酒杯,对言聿道,“可有察觉到什么?”
言聿闻言,认真地闻了闻。
“确实如诗诗所说,好像有种气息融在里面。”
“什么气息?”
“我…我说不出来。”
“……果然还是太笨。”即墨不留情面地挖苦言聿。
言聿一听不干了,即墨将言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赶在他发作前又道:“这是生的气息,是一种对生的渴望。”
言聿顿时摆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说?”
“里面有一种对生的贪恋,我猜那苌欢在酿这酒时,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诗诗的意思是,苌欢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他渴望活着,渴望与相知的人长久下去,便将这种感情寄托在了酒中?”
即墨点点头:“想来那无醉老人也是了解这种香味的,只可惜没料到苌欢会……”
“也难怪他倾其一生寻找记忆中的荼芫,这种味道,确实独特。”言聿喝着酒,一本正经地接话。
“言聿,你曾说过,花落迟这个名字很奇怪?”
“好像是说过……”
“再想想林惜叶这个名字。”
“诗诗,你的意思是……”
“不错,他们二人的名字都是由无醉取的,这意思里,也有一种想要存留于世的欲念。”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他俩会不会凑一块儿去……”言聿笑了,笑的同时,脸又开始泛红,“不过诗诗啊,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即墨瞧着他眼神开始迷离,顿了顿无奈道:“……现在与你说不清。”
“说不清?怎么会说不清呢……”
因为,你醉了啊。
即墨望着已经趴倒在桌上的言聿,眼底隐隐泛出柔光。
起身,将人横抱起放在床上,又握住他的手将他没放好的袖子扯平,再深深看一眼那张傻笑兮兮的脸,起身离开。
作者闲话:
好了,第一个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接下来是第二个故事。。。。。。话说有没有小可爱觉得这个故事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