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中国人吗？”这话一问出口，孙行者自己都被惊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神经地问了这么一句，或许她也只是在近乎绝望的状态下漫无目的地搜索着一线渺茫的希望罢了，根本就没指望过能从任何人那里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复。
    对方那个女子果然没有任何反应，然而，过了几秒钟后，孙行者的话似乎慢慢渗入了她的身体，进而钻进了她的精神，刺激到了她头脑中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哪跟敏感神经，使她渐渐地从某种模糊而混乱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她无神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并且愈加凝聚起来，突然用力握紧手中的利器，拼命地掷向眼前出现的第一个目标——孙行者。
    这种及其迅速的变化让孙行者有点措手不及，然而她也立刻反应过来，一闪身躲开那突如其来的一击。从对方手里飞出的剑斜刺在孙行者背后的台柱上，继而仿佛按照某个计算好的角度反弹了回去，不偏不倚正好又回到了对方手上。
    还挺厉害的嘛！孙行者无比轻蔑地暗自赞叹着，一边用不易被觉察的动作擦掉额头上的一滴冷汗，她一时想不出来应该用何种态度与方法对待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奇怪的家伙。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迅速移动身形，迅雷不及掩耳地闪到她跟前与她短兵相接。孙行者一边滴水不漏地防御着，一边暗自掌握着对方动作的特点和节奏，然而，结果竟然是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甚至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刚才还是近似于太极之类的功夫，转身又来了一招忍术，简直可以说是想一出是一出。就像一个人沉睡了很久的意识刚刚苏醒之后，急于舒展一下筋骨一般，毫无目的地支配着那个躯体做出猛烈但并不连贯的动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纵然你我水平相当，而且，也正因为你我水平相当，一个被混乱的意识所支配的人，是绝不会打得过一个意识清醒的人的！
    数十回合下来，孙行者终于找到了对方动作衔接上的一个破绽，将对方的剑死死压在下面无法动弹，并且趁着这个机会用极快的语速低声道：“我是中国来的留学生，正打算在结业考试之后回国，没想到却被人暗算了，就成了这样了。你呢？”
    孙行者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这个根本素不相识的人，或许，事已至此，她根本就已经不怕任何人知道，甚至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呢吧？
    当然，她也不敢一次说太多话，于是又冒着点儿被对方从后面偷袭的危险随便摆了个打斗的姿势，正准备再次靠近，却只见自己刚才那几句话就像一招极其精准的点穴，把对方的身体牢牢地定在了原地，久久地纹丝不动。
    继而，从那个女子的喉咙里面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我……我也是！我也是！……我要回去！……回去！！……”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发声，她的嗓音显得及其嘶哑而凄厉，不知嗓子喊出血了没有。
    孙行者刚才还在猜测，这个奇怪的人是不是已经不会说话了，然而冷不防地听她这么一喊，竟不禁有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个家伙，哪是什么日本的武士？分明是个曾经被强行洗脑进而导致失忆已久的人在逐渐地恢复记忆！
    不过呢，说真的，她的声音么还是蛮好听的，要是我回国之后哪天成了什么领袖的话，肯定用她当我的广播员或者类似工作的人，专门帮我宣读重要决策或者别的什么的……
    看官，在这种情况下，孙行者还有工夫去想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孙行者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大的过人之处既不是火眼金睛也不是能说会道，而是随时随地都能完全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而且想象与联想的能力丝毫不打折扣，甚至还大有灵感暴发的趋势。没准儿，她一旦要是也真的从事起曾经一度非常热爱的文学，并且写起武侠传奇小说来的话，跟忆水寒先生的水平还说不定谁高谁下呢！
    然而，她当然也清楚地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的胡思乱想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在第一时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女子喊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的内容上。
    她也是？她也是什么？也是中国留学生？也被陷害了？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这样么？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是么？！
    想不明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原本就是不明不白，又叫人如何去想得明白呢？
    眼余光忽然与飞来的一把剑猛烈撞击了一下，划出刺眼的火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把剑几乎是擦着孙行者的脸刺了过去，不过这次孙行者并没有作任何的防御，因为她凭直觉断定那把剑不是刺向自己的。
    果然！
    身后的台柱上，本来已经遭受重创的部位，再次挨了更重的一击，终于不堪重负地被拦腰砍断，连带起整个比武场以及观众席摇摇欲坠。
    孙行者已然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不，准确说，早已不再是所谓的“对方”，而是伙伴，是已经得到了无言的肯定、已经达成了无声的共识的战友。
    孙行者伸出手紧紧握住战友的手臂，施展轻功，带着她一起飞掠过寥寥无几的观众，砍倒了几排荷枪实弹却又不敢开枪的保安，在死寂的场地毁于一旦之前及时地夺门而出。
    然而，由于刚才的激烈打斗以及右胸里面的刀尖，她的体能和精力已经无法支撑了。她尽量地护送着她的战友突出重围杀开一条血路，看着她渐去渐远，两人就此走散。
    每当再次回想起那一天，都无比地悔恨，当初居然连那位战友的名字都忘了问，尽管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她就是今天的陈中玉。然而，或许问了也是无济于事吧，就凭那女子当时精神恍惚的状态，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然而，即使是这样，有些事情她却始终没有忘记，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