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42、冰与火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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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冰与火
    安哥说,老肥听说我可以出钟,特别高兴。我想,老肥一定为自己的恶霸行径在北京能吓住几个人而高兴,这一点让我特别义愤,于是,便萌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后来,当我意识到这个自以为得意的计划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简直可谓疯狂时,为时已晚。
    我换上一件稀里哗啦的背心,灰紫色,肩头的带子随时都要断似的,因此,无论往哪边扯,总有一侧胸脯暴露在外,遮了这边,遮不住那边。我这件背心,在米兰,在罗马,在纽约,绝对是可以进入品牌橱窗的,但在那一年的北京,有可能被人误认为是捡的,或者干脆是“救济装”。我穿上这件奇异的背心,然后套上外套,这让我看起来颇似夏夏的风格,夏夏才在厚外套里穿一件清凉装,形成“冰火两重天”的特质,而我这么穿纯粹为了利索,方便。我本来打算穿夹脚鞋的,因为在乍暖还寒的北京,这季节穿夹脚鞋看起来绝对牛逼,可临时又觉得夹脚鞋不利于跑,于是改穿了运动鞋,没穿袜子。
    干吗想到跑?我不是太清楚,只是隐隐觉得此一行一定得干练利索。
    我来到“宝丽”,Jerkin见到我的头一句话居然是:“哇,酷毙!”我当时就想,完蛋,装半天痞,还就是痞不起来。
    我抓紧时间把找他的目的简略地说了,总的意思是请他一定帮这个忙,并说,我们还有没有得朋友做,就看你了。
    Jerkin没被我唬住,懒洋洋拽开我外套看里头的装束,然后低眉垂眼地说:“我不在自己的地盘以外干。”
    我说,就这一回。
    Jerkin说:“嚯,砸一回就玩完,有第二回吗?”他认为,“没有接应很不保险的。上下里外都得有自己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几乎要放弃。
    Jerkin又说:“Tony,”他愿意叫我英文名,“你怎么会卷到这里头?”
    我说,我答应凡凡了,要为他做件事,话都说了,我收不回来。说大话,开天窗,我不是这号逊人。
    Jerkin说:“我可不认识什么凡凡不凡凡,我冲你哦——”
    我蓦地一振,将信将疑地问,你的意思是……帮啦?
    Jerkin说:“顶死吃河豚吧,否则也显得我太不仗义了。”
    谢啦,我一激动,居然冲他鞠了一躬,跟小日本似的那种九十度鞠躬。
    几次Jerkin拉我和小飞入伙,我们都不鸟他,还很不给他面子。当我要他伸手时,他也就嘀咕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满口答应了,这让我很惭愧,和北京爷们儿比,自己到底还缺点儿豪气。
    Jerkin说:“妈的,人帅,办什么事都容易,就为听一声谢,被推下河都不喊冤。”
    之后,Jerkin对我交待了许多过程中的细节。教我怎么怎么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然后再做什么,什么事必须留神,什么是千万不可大意的……说得风云诡谲,计谋多端。我没想到这事这么复杂,心里开始有点发怵,因为我记不住那么多环节,更担心临时发生变故,而我应接不来。
    我不谙“无间道”,不善应变。我的心异常沉重。但我不逊。我本性是一头狼,在遭受攻击的那一刻,狼注定是要拼死一搏,咬断你喉管以求保全自己。
    入夜,我把车停在离安贞大厦不远的车位上,然后摇晃着高大的身躯,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凡凡已经在那儿等我了。看见我,凡凡摇着头,叹息道:“帅哥耶,我们这是去做客服耶,你以为去打劫啊?”
    听他这一说,我一激灵,差点脱口把预谋好的事告诉他——可不是打劫吗,可话到嘴边,突然就打住了。我怕凡凡沉不住气,心里一怯就露馅。这可是一点破绽也不能有的。
    我说,哪有啊。
    不知为什么,凡凡突然笑开了,笑得咯咯的:“我说小哥耶,有时候看起来你可真傻,傻得真让人想狠狠咬一口。干吗穿成叫花子似的?你那么白,装不来丐帮的。”
    我也笑了,说,要不抓把土,抹脸上?
    凡凡说:“别介,每次你折腾自己其实就是折腾我。”
    我说,少来,你别惹我鼻子酸,最近我特脆弱,什么话没听好就鼻子发酸。
    “真的?”凡凡环抱住我,“酸一个给我看看——”
    哦靠!
    凡凡还真是打算去安贞大厦开鸭宴了,看他那天的打扮——
    那天,他穿一件银灰色的短夹克,黑色的铅笔裤,额头架着一副白框的墨镜,看起来很清纯很干净,也有一点妖,和我丐帮的样子相形见拙。他埋怨我至少应该穿双袜子,见客人,不该搞得这么邋遢。
    我和凡凡闹了一阵,便往里走。安贞大厦的大厅亮如白昼,我们一路顾盼,神情恍然,像两个进城的菜鸟。
    我们琢磨,既然事先没人告诉我们楼层和房号,就应该有人来接应我们。果然,有一年轻人冲我们走来,直到几乎撞到我们才含混地问:“是翟董的客人?”起先我还当他认错了人,可凡凡机灵,快速地地应了。到这会儿我才知道老肥原来姓翟。场面上人称翟董。
    年轻人沉着脸,转身就走,挺煞的。我和凡凡心照不宣,紧随他进了电梯。
    电梯里,年轻人始终背对着我们。凡凡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许他看出我有点紧张,宽慰我。我确实紧张,一直紧握着手机。我觉得手机快被我捏出汗来了。
    电梯停在11层,三个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很久,(也许并不久,但感觉走廊好长),才在一间客房门前停下。1121。这是房号。差不多就在这同时,我闪电般在手机上打下这四个数,就在我“发送”的瞬间,我的举动被年轻人察觉了,他黑着脸对我嚷:“干什么呢?”
    我猛地一震,心差点跳出来。
    “收起来,”年轻人严厉地说。“懂规矩不?”
    凡凡赶紧说:“要不,大哥给保管一下?”
    我估摸,往常凡凡他们到这种场合,手机都要被专门保管的。
    年轻人想了想,说:“关机吧。”他看着我们手机屏黑了,才把房卡按在门锁上。绿灯鬼眼一样闪烁……
    我没想到会对用使用手机加以限制,陡生不祥的预感。今天的事也许不会很顺利,很多始料不及的情况都会发生。但我暗暗庆幸,利用极宝贵的关机时间,我把给Jerkin的短信发出去了。
    进客房时,我走在凡凡身后。
    那是个标准的双人房,两张床,陈设比较新,看起来也比较有档次。屋子里落着白色的纱帘,透过薄薄纱帘能看见远处高楼的广告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封闭、诡秘。
    但很快,意外出现了——屋子里的人竟然不是老肥。
    不知受了什么信号的指使,我转身就往外走,却被走在后面的年轻人横腰拦住。
    “老肥在哪里?”我问。
    年轻人说:“不是有陈博士在吗。”
    我回头,打量这个号称“陈博士”的中年男人。恰好,陈博士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容可掬地说:“怎么,只认老肥?花花纸认吗?我和老肥的花花纸都是中行发行的,一色儿的水印,假不了——”
    “今儿翟董有事。”年轻人低声对我说,“陈博士是翟董的大客人,特别重要。翟董特地关照要把陈博士伺候好了。你们少给我来事儿。”说话的时候,他始终没放下拦住我的胳膊,我无路可走。
    趁我们还在愣神,年轻人说闪就闪了。随着客房门发出一声闷响,我和凡凡被留在了房里。瘦瘦的陈博士仔细打量了我们好一会儿,然后问:“来的时候,老板怎么跟你们交待啊?”
    我说,什么啊?
    陈博士说:“我的要求啊——客户的要求。”
    什么要求啊?我再次傻傻地问。
    凡凡见我完全不谙行里的规矩,赶紧接过口去:“哦,我们老板说了,您点着要个子高的。”
    博士堵他说:“就你这个儿?”
    凡凡窘窘地看了我一眼,说:“他……是我们那儿最高的了。”
    我也看了他一眼,心想,没交待就是没交待,瞎讨好,还把注意力转嫁到我身上。
    博士又问:“除此之外呢?”
    轮到凡凡没说辞了:“老板……没说什么别的。”
    博士说:“我喜欢大的,老板没说?”
    正式被雷到哦!这个看上去挺斯文的男人,这么流氓,一点假模假式都不带,让我大开眼界。也许,这活儿就是这样,任何虚头巴脑的东西都是多余,任何扭捏都显得特别造作特别恶心人。谁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装什么清纯懵懂。
    凡凡告诫过我,到那地方,千万别流露出害羞的样子。你可别菜,他这样说。要放下所有的尊严,脸皮要厚,你要让自己也让对方相信,你就是干这个的,否则,你他妈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有凡凡的预警,我虽然有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感觉准备不足。遇到陈博士这样“直率”到不要脸的渣男,难免脸烫,心怦怦乱跳。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承受力,接下来还会不会一而再地出现惊愕不已措手不及的状况。
    凡凡怔怔地看着似笑非笑的博士,说:“先生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退单的……”
    博士说:“呵呵,货还没验呢,我怎么退单?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博士说完,冲凡凡招招手。凡凡自觉地站到他跟前。
    我站在凡凡身后,瞠目结舌。也许太习惯了,每回都是如此,凡凡做什么都不假思索,毫不扭捏。就像让大夫看看舌苔什么,太自然了。去医院,大夫要看什么看什么,不让看舌苔别来看大夫。只是当博士冲他动手的时候,他才略有些不适地偏过脸,冲我皱了下眉头。
    随后,博士把眼光落在我身上。凡凡也一样。哦去,凡凡!看我干吗?!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感到屈辱,只希望客房的门铃快响。我和Jerkin约定要来冲房间的。虽然明知道不会那么快,但真希望Jerkin能来得早一点,越早越好……
    在Jerkin没到之前,我必须演好自己的角色,百分百,不带含糊,否则功亏一篑。
    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做不到凡凡那么坦然,但也抱定既来之则顺之的心态,既不抗拒,也不表示顺从。
    博士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令人生厌。近在咫尺,心火已被燎起,他岂肯草草了事?他上来拽我,被我阻止了,当时好像还说了“你别这样……别这样”的话,他也说了一些污秽的话。写到这儿,我试着写了几种可能,但发现都不是斯时斯地的真实情形。当时的真实情形我记不完全了。反正,当时我做不到百分百像凡凡那样,博士却是个百分百的淫棍,不加一点掩饰。我开始怀疑“博士”只是他一个诨号,根本不是什么真实身份。但我错了,后来我了解到,陈还真是个经济学博士,只不过留洋归来后一直在生意场上混,被老肥这样一帮土财主视为摇钱树,是他们挣钱的智囊。
    我和博士处在僵持状,多亏凡凡解围。凡凡说:“不能这么急的陈先生,要不一会儿就没意思了。”
    博士转向凡凡,邪气地笑着问:“一会儿有什么意思啊?”
    凡凡说:“你要不听我们的,我们可没法保证你满意。”
    博士笑得更欢了:“好,听你的,听你的。”
    凡凡及时问:“还退单吗先生?”
    “那就……留下吧——”博士说,他捏着凡凡的下巴,“你刚才称呼我什么?先生?太生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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