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22、夜宿通州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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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夜宿通州
    转眼就要过年了。
    那天,彤姐很正式地找我谈,问我今年春节到底打算不打算回新加坡?
    我果断地说,不回。
    彤姐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该回去还得回去,再说,过年不就是图一家人在一起团圆嘛,你不回去算怎么回事?”
    我执拗地说,不回去,这辈子我不会再回新加坡了。
    彤姐长叹一声,说:“既然这样,姐也不勉强你。不回去就做不回去的打算。”彤姐说,她和表哥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要提前走,那里公司的员工照惯例要在年前打点一下,还有许多关系要应酬,年年如此,新加坡就是这么个人情世故一点马虎不得的地方,逢年过节的礼数尤其要紧。
    彤姐说:“这个年你就要一个人过了。我可以叫你干妈留下来,解决你吃饭的事儿。她疼你,应该没问题。但这么长一个年假,寂寞是免不了的,你有思想准备吗?”
    我说,没问题。
    彤姐说:“那好。”
    彤姐把我一个人留在北京过年的事跟表哥说了,表哥默了半天,终于说:“让他一个人在北京过个安静年吧。”
    转眼,表哥表嫂就要离开北京了。我到机场去送他们。看到他们出关,我眼睛湿了,但我很强硬,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我二十了,二十岁的男生与眼泪无缘。
    回到公寓,感觉屋子一下子空了,寂寞和无聊忽地袭来,疯狂地围裹着我,比我想象得要来得早,来得汹。
    那阵子在北京的人其实都忙,夏夏、小飞找也找不到,据说是去塘沽录春晚节目了。大哥和五子也出差,说是年前要赶回北京,可谁知道呢。于是,我傻了。
    偏偏这时候,马丁给我来电话,他诡异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时,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马丁问我好吗?还回不回家过年?我迟迟没有回答。
    他突然说:“我好想你!”声音一如往常沉闷,但直往人心里扎。他说:“你有想过我会想你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直通通地说,有啦。
    他追问:“真的吗?你真的有想过?”
    我烦他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磨叽,便说,你还有事吗?
    他默了许久,说:“每年除夕你都捧着烟花到我这儿来放,邻近十二点的时候,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好开心。你开心的样子我一点点也没忘记,一到过年总在眼前转……今年你在哪儿放烟花啊?”
    我说,不知道。
    他说:“有人给你买烟花吗?”
    我说,没吧。
    他说:“一定是没有人给你买烟花的……”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苍老而喑哑。“新年礼物我已经托人带去北京了。烟花是不让入关的……都是些小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你要是不喜欢,就处理掉,但等过完年,好吗?答应我,再讨厌,也把礼物留在身边,等过完年……”
    我说,我会的。
    他似乎还无意挂电话,又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说,没。我早就没话了。一开始就不知道对他说什么。
    “不祝我新年快乐?”
    我想说“新年快乐”。我应该说。再有深仇大恨,过年都是个消气的日子,不提昔日的冤仇。再说,晚辈理当祝福长辈快乐,即便不快乐,也该祝愿他们健康。但我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胸口堵得发痛。我猛地挂了电话,瞬间,眼泪唰唰流下来。
    多半是受了马丁的搅扰,接到他电话的那天晚上,吃过饭,干妈收拾收拾便走了,我感觉好空洞,内心燥得像烧着一把火。
    我一个人离开公寓,在寒冷的大街上溜哒。街上人烟稀少。我觉得这日子怎么那么难熬?看着楼宇里温暖的灯光,我心好酸,感到自己就是一流浪儿,满北京找不到一处属于我的归宿。如果不是“自找的”三个字支撑着我,我真过不下去了。
    不知怎么我就想到了“泪心男孩”。我很久没和他联系,还是在期末考试前,有次他在网上告诉我,这个春节他可能不回老家过年了,因为算起来路费还是太贵,再说,过年时老家人来客往的,尽瞎应酬,没啥意思。
    我突然想知道,他最终是不是真留在北京了?
    一有这念头,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找他。当时,就觉得他是我在北京唯一的熟人了,虽然说不上亲。
    我这想法其实挺疯狂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读书的物资学院在哪里,我只听说过在通州,可通州在哪儿?有多远?我一无所知。我跟停在路边开出租的师傅打听去通州的路,随后上了这辆出租。
    车不知开了有多久,我都几乎睡着了,司机说,小伙子,你不是要去物资学院吗?到了。
    我懵懵懂懂下了车,在黑暗中果真看到了物资学院的校牌,校园里一片漆黑,隔着高高的栅栏看,不像还有人的样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取出手机,拨了“泪心男孩”给我留的电话……
    对方手机始终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什么情况?我人已经到通州了,联系不上,我该怎么办?这一切不在我的预料中。情急之下,我打了他留给我的另一个座机电话。
    按他的说法,座机是安在男生宿舍走廊上的,因为是公用,所以线经常被人扯断,一断就是十天半个月,没人理会。那会儿,我对拨通电话其实不抱任何希望,即便拨通了也不指望有人来接听,即便有人接了,他也未必在宿舍。但是,这个晚上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把。既然来了,我怎么能不试一试?而试着找他的唯一途径,也只有打这个从没打过的座机电话了。
    电话铃响了很久,铃声显得空旷而尖锐,宿舍楼的人大概都走空了。就在我要放弃的瞬间,居然有人来接听了。
    我赶紧问,那个什么……××在吗?
    “不在了吧,”对方疑疑惑惑地回答我。“他们宿舍的人都走了吧,回家过年了,房间的灯都是黑的。”对方说。
    您能替我看一下吗?说不定他还没走呢。我央求。
    “好吧——”
    电话里的人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突然就没动静了,我正疑惑,电话里传来了他的声音:“谁啊?”他居然说家乡话,也许除了老家的人,他想不到这时候还会有谁给他打电话。
    是我。我似乎有点激动。
    “哦去。”他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热情,有点漫不经心。
    我说,打你手机,始终不在服务区……
    “欠费了,停机了。”他说。
    “为什么不续费?”我脱口说,可立马想到他一定是没钱了,要不就是觉得都放假了,手机也没什么必要开通,不如省几个钱。我问完,懊悔死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回家过年了吧?在干吗呢?”他问道。我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一个被抛弃在北京的异乡人,特别不愿意听人说回家过年的事,会引起他无穷的嫉妒、酸楚和糟心。
    我即刻说,我没回去,过什么年呐,狗屁!想找你玩呢。
    他说:“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你千万别过来,学校都放假了。”
    我说,我已经在学校门口了!就是不知道宿舍楼怎么走。
    他非常惊讶,大声说:“你疯了,今晚要下雪的……你对北京的路不熟,怎么找来的?”随后十分紧张地叮嘱我,“你站原地别动,我找你去,千万别动啊!”
    他匆匆挂了电话,我开始有一点兴奋,听得出他担心我,在乎我,疼我。我不就是图个有人疼吗?偌大的北京城,空了似的,我被无尽的寂寞和寒冷包裹着,有什么比在此刻找到一份同是异乡人的关心疼爱更温暖呢?我觉得此时寒风不再跟刀子似的割人,我觉得老天终究还是眷顾我,终究不负我这个有心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一路小跑过来,穿了件灰色的大棉衣,北京人叫“棉褛”的那东西。他一见到我,一把抓住我的双手,使劲搓着,嘴里叨叨絮絮地说:“冻坏了吧?你怎么那么疯,你让我过去不得了?”我说,都联系不上你。
    他把我带进了他的宿舍楼,七拐八拐走了许多黑路。
    进宿舍那一刻,我吓一跳。
    说实话,宿舍很破,很脏。同室的人都走了,被褥被掀得稀哩哗啦,所有的床架、床板都裸露着,到处都是穿过的衣服,满地是鞋,是吃剩下的食物和食物包装,被抢劫过一般。唯一一顶帐子,积满了灰尘,都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恶心人。屋子里还充斥着稀奇古怪的气味,我不知道其中是否夹杂着男生体液的味道?好像有,腥腥的,和所有的味儿混杂在一起,特别刺鼻,经久不散。
    我一进去就意识到宿舍里没有供暖,冰寒彻骨,窗户缝里还不断刺进寒风,风紧的时候,都能听见吹哨子一样的声息。我第一次看到大学生的真实生活,了解了什么是穷学生。我不知道这屋子怎么住人,睡这儿怎么能睡踏实,怎么会有梦想?或者说,怎么能不做捞遍全世界美钞欧元日币的大头梦?我手足无措。
    跟大车店似的,电影里看到的那种。我调侃说。
    他随手整理了几下,其实也就是扒拉开几件占地儿的东西,腾出点空间,一边说:“是有点乱。”
    我说,可不止一点。
    他给我倒了杯水,让我暖手,水是温的,没什么热气。他问:“有事啊?”
    我说:“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看你是不是真没回去。”
    “冒什么傻气,这儿多冷啊,下半夜更冻人,你存心找罪受?”他说,学校一放假就停止供暖了,靠一个电炉子勉强凑合,最恼人的是连网线都断,这年头不能上网跟住原始洞穴没什么两样?
    我说,学校赶你们走呢。就这样你还不回去?
    他贼兮兮笑着说:“要回去了不就见不到你了吗?”
    我吸了下鼻子说,你哪里想到我——
    “真的是没想到。”他伸过双手,捧住我冰凉的脸,使劲看住我,“是不是想我了?”
    有啊。我说。
    他顿住了,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爽快,这么直接。“不瞒你说,这阵子我还真顾不上你。”他颇有些惭愧地说。“还有半年就毕业了,找工作的事把我烦得……加上过年,要攒些钱寄回去……”他突然想到问,“想我什么啊?”
    他把我让到他铺上,扯过棉被把两个人都盖住,说这样可以暖和些。他还试图用身上的棉衣把我裹起来,可我这么大个子,肩膀又宽,哪里裹得住。但他的这份心意我是明白的。
    “受宠若惊。”他说。
    我说,什么啊?
    他说:“被一个大帅哥想……”
    我说,不至于吧?
    他说:“真的,没什么人会想我,爹妈都不想。”他靠过来,熨住我的脸,我冻得有点麻木的面颊感受到一丝温热。
    裹在一起,起初他只是轻轻抚摩着我的脸,继而开始用嘴亲我的耳朵和鬓发,他说:“好软。好香……”我没迎合,也没抗拒,谈不上“耳鬓厮磨”,耳鬓厮磨要两下里互相运动才算,但我没有。
    我有点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我脑子里在想,我们这算不算有了第一次有肌肤之亲?我有点恍惚。胡同里那些时候总不能让人投入,不是从心底里生发的,而且,感觉挺猥琐的。
    他把手探进我衣服,环住我腰,问:“凉吗?”我说,还行。他在我耳边悄悄地问:“今儿怎么会主动?受什么刺激了?看什么教坏你的碟?”
    哪有。我说。我不看那东西的。
    “没有大冷天跑老远来找我?”他手已经在我胸口,“呵呵,”他发现秘密似的干笑一声:“……按理说,你一向很自控的,很难主动。”
    我说,主动不好啊?
    他说:“没什么不好,男人嘛,有想法是好事,说明你生活过得还行,至少是吃穿不愁。富贵温饱才思淫欲。”
    我说,你不是说人穷才折腾精神生活、折腾肉体吗?
    他说:“也对噢?穷的、富的没准最后都折腾到一条道上……让我摸摸底下什么状况。”
    我说,嗯。
    他的手一路向下探,一边说:“穿那么少?不冻死你?!”
    我说,我穿不来你们北方人的秋裤。
    摸到我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很惊异的样子,我以为他会继续往下,没想到他不再动作,我猜他还记着我曾经说他手好脏的那句话。
    “喔,好家伙!”只是触觉,他好象还不能肯定,问“是不是很大?”
    我笑着说,也没比过,要比较一下才知道。
    他说:“比比?”
    我说,随你,你看着办。
    我们就像两个未成年的男孩,充满了好奇心,还充满了逞强好胜的心思,其中有多少不安的成分?我说不上来,也许完全没有,也许全部是。
    他穿得多,褪起来特别麻烦,像一层层剥柚子。他说北方人主张男人底下要多穿,不可以让寒气侵袭了,否则JING子就没活力。我说,都死光不是正好,泡妞都不用担惊受怕。
    他惊怪地说:“原来你也会说段子?”
    我说,不是你说男人不会说段子就跟男人不长胡子一样奇怪吗?
    此刻,我刚意识到他好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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