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14、天桥意外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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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天桥意外
    学校放假了。当别的大学生还在期末考试时,我们这个成人班就放假了。之前的学年考试压根就是瞎对付,老师多半没指望我们能考出像样的成绩,于是,也不为难我们,涂过几张卷子就算完事。
    我知道,一进入这时段,北京的节假日就多起来,圣诞、元旦、春节、元宵……接二连三。业绩好的公司都开始忙于应酬,客户联谊,公司年会,业界联欢,不亦乐乎。满北京都酒气熏天,家家酒店都爆满,“二锅头”成了亲娘老子炕头媳妇。(真奇怪,北京不管多高的档次,多好的酒宴,什么酒也比不上“二锅头”受亲睐,也许这就是北京人的情结。当然,“二锅头”眼下的身价也不菲噢)。我可更没方向了,连表哥和彤姐都顾不上我,连着几天都见不到他们人影。
    表哥曾经让我随他去参加各种聚餐,我说,我去干吗?谁也不认识,他们也不认得我,多别扭。再说,我又不爱吃不贪杯。
    我那位八竿子挨不到边的总裁大哥也给我打过电话,说小钧你忘记大哥啦?出来跟大哥吃个饭吧,我在哪儿哪儿呢,五子也在,想见见你。我无精打采,一点兴趣也没有,就推说已经有了安排,婉言谢绝了。
    表哥看着,有点急,说:“Tony你要不愿意跟着哥,找五子他们玩玩也挺好,你们差不多年纪,一定有共同语言。哥怕你在家待久了,把人待蔫了。”
    彤姐不太赞同表哥的做法,就跟我哥说:“小钧能像现在这么安静不容易,你就别撺掇他往外跑了。五子他们野得很,别给我捅出点娄子来。”我估摸,这些日子,彤姐从我身上看出点野来,不是盏省油的灯。
    表哥觉得彤姐说得不无道理,就不再坚持。
    于是,我开始过我的冬眠生活,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完了去游游泳,做个器械健身。二头肌、三头肌都见长。
    我连“泪心男孩”也没敢联系,猜他期末考试一定很紧张,要不能这么久不上网?在BBS,在QQ,在微信“朋友圈”,哪儿哪儿都见不到他人。
    实在寂寞死了,我就给“扶郎花”打电话,通常是深夜。白天不好找。晚上接通电话,他多半是说演出刚回来,而白天不是在电视台录制晚会,就是在排练。排练场地是不让开机的。我说,你过得挺充实啊。他说:“充实个鸟,小哥,不瞒你说,这些日子累得我两个蛋都跟散了黄似的,没一刻是收起来的。再坚持半个月,我看我们男生多半武功都要废了。”我笑起来。他总是那么糙,有点痞,有无数出人意料的梗。虽没见过,但可以想象是怎样一个北京顽主。
    我们当然不可能每次在电话里聊很久,听他在手机里打哈欠,我不忍心再搅扰他。电话越打时间越短。有时,他也会主动说,怎么样,今晚有兴趣吗?我说,电话里?算了吧,你睡觉吧。他说:“没事,我正想试试功能还健全不。”我说,别试了,试也是举而不坚,男人要靠养,睡个好觉,明天就满血复活,武功全恢复了。
    他又开始哈欠:“那我养去了,只要不掰折,你一个人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每次,他都不忘说,等忙过这阵,我们见一面吧?
    那会儿,我也确实在考虑是不是该认识一下了。通那么多次电话,无话不谈,最操蛋的事儿都说,却不知道对方长啥样,是不是有点怪啊?再说,自打和“泪心男孩”见过后,我对网上交友不像起初那样讳莫如深,觉得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交友不慎”?该遇到坏蛋在大街上也能遇到,避犹不及,合该你倒霉!我都大男人了,何必这么猥琐?于是,我对“扶郎花”说,好吧,等你忙完。前提是要养好咯。
    “扶郎花”掐了电话养功能去了,我仍然无睡意。这些日子我养得太好,太足了,我觉得身子又开始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肌肉饱涨,肋骨也完全不疼了。每天坚持锻炼,胸和手臂都开始鼓起来,把衣服撑得满满的。早晨,一切都发生得那样完美,等我醒来就已经完全是开放的状态,让我有强烈的冲动。尽管我努力克制去触碰,但有时也忍不住要去感受一下事实,体味一下充盈给我带来的满足,为自己自豪一把。每当这时候,我其实也挺为自己惋惜的,这种完美的发生,却要随着太阳慢慢升高,努力去平复,寻回它的矜持和淡泊。说它不能见日光也不准确,它是渴望见人见天见阳光的,准确地说,它没有机会,即便像“扶郎花”说得那样武功盖世,也是空怀壮志,无用武之地,连个显摆的地方也没有,连潘家园撂地摊的都不如,最终只落得个顾影自怜,孤芳自赏,英雄把酒空垂泪……
    清晨的发生刚过去,夜半,它却又以另一种情状发生了,冲动似乎来得更为强烈,更凶猛,这和清晨是不一样的,清晨多少还有恬坦和温馨的色彩,挟带着少男的梦。夜晚则是凶狠狠搏出位的念头,对抗赛般的豪情和激越。血管里的血液不再循规蹈矩地循环,而是一波一波地冲涌,浑身发出一阵阵燥热,毛孔随之渗出细微的汗珠,汗是凉的,薄薄一层敷在发烫的肌肤上,令人抓狂。那会儿,我只有使劲握住狂躁,才能压制狂躁,否则就是怂恿,就是放纵……
    那段时间,我的问题可以说很严重,欲望说来就来了,有时骑着单车,它就发生了。在健身房躺着做推举,不知怎么它就举了,自己都没意识,吓得我赶紧四顾旁人有没有注意。洗澡的时候可以比较放任,但它也太随心所欲了,公然对我示威叫嚣,好像我多亏待它多委屈它似的,弄得我好久都出不了浴室。干妈在浴室外头一个劲喊:“弟弟啊,睡着啦?饭菜都要凉了。男小囝哪能动作好噶慢?!”
    那会儿,我脸上出现了第一颗青春痘,我大为紧张,觉得太丑了,一天的好心情都被它毁了。我让干妈别再给我做牛肉,别再让我吃洋葱,连牛奶都拒绝喝。干妈也奇怪,以为我口味一夜之间就变了,翻了个个儿。
    干妈说:“弟弟啊,你每天这么练身体,不吃得好一点是不行的,干妈懂,营养补充进去才能长肌肉长骨骼。”我说,干妈你知道什么,我都长痘了。干妈在我脸上寻摸了半天,说:“哦呦就一粒痘痘,没什么了不起,哪个男孩脸上不长个十粒八粒?这说明你还在青春期,还能长个头。”我说,干妈,我还长啊?干妈说:“怎么不长,我来了之后看见你又长高了。”我伸了下舌头:真的假的?!
    可是,干妈怎么知道我的苦衷,怎么能了解夜晚我在床榻上的煎熬?!也许,每个男孩都是这么过来的,但真的很苦恼。
    我终于答应见“扶郎花”了。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指使,我有点恍惚。
    他告诉我,那天他在“天桥剧场”演出,要我去。我说,别了,国家团的芭蕾舞都能把我看睡着,除了演唱会,那些我没兴趣。
    “那好,”他说,“晚上你就在剧场外等我,九点前我就能完,不用等到演出结束。”我担心我们谁也没见过,到时候不好找。他说:“傻呀你?!手机干什么吃的?”我一想,觉得也是,自己是挺傻的。
    吃过晚饭,我晃晃悠悠往天桥去,那地方挺破的,只有“天桥剧场”还有点官家之气,门楣有镂花,廊柱有造型,出入的人衣着还算有点品味。
    剧场的诡异就是门特多,我不知道“扶郎花”一会儿该从哪个门出来,就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站下,那地方有片灌木,有盏街灯。
    还不到九点,我觉得这样站着等人挺傻的,就又溜达到附近买了包中华烟,然后回到原地烧上,慢慢地喷……一会儿,我看见一妹子从剧场一侧的门里出来,虽然光线暗,但我很快发现这妹子很美,长发及腰,披散着,显得轻盈飘逸仙气十足;身上穿一件宝蓝色棉褛,贼亮的那种,收腰,能露出整个腰线。舿部裹一块毛皮,不知道是取之什么畜牲,看着挺有品的;穿牛仔裤的腿直而修长,那种修长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修长,我说不好是怎样的特质,反正就是和一般北京女孩不同,要不是那种招人心魄的美丽,我能大黑天一眼就发现,眼睛就跟钉子似的再也挪不开吗?
    她从我跟前走过,又细又高的靴子跟发出轻微的响,敲击着我的心房……一忽儿,前面有四个男生回过身来和她说话,那四个人先前也是从我面前经过的,一色的精壮,平头。起先,我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既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起。
    几秒钟后。女孩说话得声音高起来,听起来像是争吵。渐渐,我就发现岂止是争吵,女孩简直就是在谩骂:“……怎么那么无聊……滚啊!”我立马想到该不是那妹子受到那四个男生骚扰了吧?我开始有点紧张,因为我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事自己该采取什么态度,通常北京男孩会怎么做?该不该助她一臂之力?整个局面肯定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是在北京。彤姐的一记耳光记忆犹新,北京不是我可以闯祸的地方。在新加坡那是没得犹豫的,新加坡人不拿“狗拿耗子”怼人,没有这份禁锢。
    后来,情况有点严重,其中一个男生开始拉扯姑娘的胳膊,姑娘奋力地甩着,用手里的小包当武器抡那人,继而一撒腿径直向我跑来,于是,这事无可回避地牵连上我了。
    姑娘跑向我的原因我想应该是我离得最近,除此没别的理由,她一头撞我怀里,一把拽住我,求救说:“我遇到流氓了……他们有四个……还拉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太混蛋了!”
    四个精壮的男生转眼就到了我和姑娘跟前,贼兮兮地笑着说:“怎么不认识?白眼狼啊?昨天还在一起喝酒K歌呢——”
    另一个说:“娘们的嘴他妈的就是张臭X,横竖随便说,我们怎么就是流氓啦?昨儿在床上和我们四个一起干,你也没说我们流氓啊?走吧,回家!演给谁看?”四个人狂笑起来,其中叼烟的那个又一次过来扯女孩的胳膊。
    “胡说!臭流氓——”女孩几乎要哭了,语无伦次对我说:“别信他们的,我昨晚在剧场……我刚演出完……我不认识他们!别让我跟他们走……他们就是臭流氓!”
    这时候,该轮到我说话了,再不说话就不是男人了。我说:“四位哥哥,我也搞不清你们的事儿,现在看来,她不愿意跟你们走,那就别勉强了好不好?”
    “槽,出来个管闲事的——”一男生用鄙夷的口气对另几个说,“哥们,见过这号小二吗?是咱北京的?口音不像啊。皇城的礼数懂不懂?傻逼吧?!”
    几个男生绝对是有恃无恐的主,嚣张至极,那种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样子太触怒了我,但我还是强捺住性子说:“这事本来也轮不到我管,既然这位妹妹有求于我,我就替她跟几位哥哥求个情了。”
    他们说:“你管得着吗?孙子诶!”
    我说:“我也不知道管不管得着,就当给我个面子行不?”
    他们说:“你是谁呀给你面子?”
    又一个男生说了句纯粹的京话,我没听懂,随即就听他聒噪:“拍他,啰嗦什么!”
    剑拔弩张。
    眼看非走到干架这一步了,我也就义无反顾了,何况,保护的是这么个娇美可人的妹子,太应该也太值得了。我把才买的烟和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一并交到女孩手里,展了下胳膊,拉开胸前的拉链……那会儿我特镇静,尽管眼前四个都挺高,看着也特野,可没什么好害怕的,不就是打架吗?我多会儿没打架了,手都生了,再不练练就真不会打了。再说,一辈子不和北京人打过架也是件遗憾的事,不领教一下“京殴”怎么知道皇城里的哥们在世界上排行老几属于哪个档次哪个级别,是NBA,还是CBA啊?北京人不是喜欢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吗?没和北京人打过架,北京算是白来!
    我打架不专业,没技巧,起范儿也就是开拉链脱外套这招,特LOW。可效果奇好,我拉下拉链里头就一件T恤,这在北京人看来够煞的,而且T恤下可以看见的是那么豪迈的胸廓,那才是天下无敌的象征。
    现在看起来,北京小混混还是挺怂的,我强健的体魄就吓到他们让他们犹豫了,就在他们寻摸真打起来谁能占上风该不该出手的片刻,剧场一侧的那扇门里,又出来了一个人——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挺关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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