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13、穷学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02  更新时间:20-06-17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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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穷学生
    我和“泪心男孩”的事,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怪,也许真的是太无聊了——正如他所说,生活负荷太重,有我这么个养眼的哥们调剂调剂,压抑的情绪多少能获得些缓冲。而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什么人都感到生分,情感处于严重枯水期,有这么个对北京熟络的人处着,哪怕是唠唠嗑,给我说些北京的趣闻轶事也是好的。要换了后来,我能没事深更半夜跑去坐北京的破公交,满大街乱晃悠灌满鼻子土吗?许多事以后想起来都不可思议,但在当时是合理的。要说那里头没有一点感情成份吧,也未必,人嘛,处久了都有感情,那就要看是什么情了。许多人往往分不清那份感情是什么,也可以说,置身于其间往往看不清,等你跳出来,什么都清楚了。
    其间有件事我一直没说,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事不好说,随便说容易产生误解,但在这里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提,否则怎么还原生活本来之面貌呢?
    简单说吧,是这么回事:我和“泪心男孩”认识以后,他曾经开口跟我借四千块钱,理由是他开始跟教授做项目了,特别需要一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否则这事没法弄。学校虽然有机房,但那是限时的,到时间就断电撵人。再说,做项目,有大量数据,多半涉及到学科机密,怎么能在公共机器上做?我觉得这是个理由,一个进入实习期的大学生,没台“笔记本”确实不行。当时,我问他多少钱能买一台可以应付工作的“笔记本”。他说,肯定不会买品牌机啦,但配置也不能太差,太差应付不了工作,这么算下来大约也就四千左右吧。并说,很快他就毕业了,毕业后一工作,有了收入,就有能力还钱。就凭这一说,我完全有理由把这事理解为“借”,而不是“要”。
    我当场没立马给“泪心男孩”回答,光是说声,哦。
    我的处境大家也都了解,要说钱,身边是有一些,就是换健身卡剩下的那小两万,七七八八地花着,也剩下不多了。还有彤姐给我的那张卡。要说没钱,我身无分文,哪笔钱都不是我自己的。姐给我的银行卡,我一直没动用,里头到底有多少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了接济一个穷学生,我真的打算动用它?我可以解除自己的发的“毒誓”,放弃“不花这钱”的承诺吗?
    我很犹豫。
    其中,我丝毫没有不信任“泪心男孩”的念头,我想,人之间,没有必要抱有太多的戒心。
    钱的事说过以后,很长时间“泪心男孩”没再提起,毕竟是跟人借钱,谁会死缠烂打?可是,越不提这事,我越觉得“泪心男孩”真的是有难处。他跟我提是出于迫不得已,他不再跟我提是出于人格的尊严。我想,他不提,我也不提,就太猥琐了,至少是不体恤人。一个晓得尊严的人是可以信赖的。
    话又得说回那晚——那晚,“泪心男孩”把我带到黑黢黢的胡同里,试图跟我玩出格的游戏,我没有慌张。像我这样的,慌张已经离我很远,但在胡同里干些什么,也太野了吧。我很不适应。
    当时“泪心男孩”两眼放光,他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似乎又有点不敢相信。。
    我赶紧说,你手干净吗……那会儿,我还想用最温和的办法阻止他。
    我掰开他两只手,一面拼命将身子弓起来,低档他。
    他顺着我欠下身子,在我耳边说:“小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别弄得我求你似的。那就没劲了……”
    我不记得当时我们俩处在怎样一种状态,我想那会儿我一定是努力回避着,特别拧的样子,没准还弓成一只虾,否则我这么高,他怎么可能用身体顶住我肩膀?现在能记起来的就是他在我肱头肌那儿寻找摩擦的快感。我是通过肩部感知到他迫切的心情。
    那一刻,我说了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肯定不是急中生智,不是一下子急出来,因为我自信对付得了他,没必要使这种转移目标的小花招,可是不知什么触动了我,偏在那时候莫名其妙地想到要说那句话,我说,你买“笔记本”的钱有了吗?
    “泪心男孩”愣住了,他松开我,脑子缓不过神来似的看着我……
    无论是当时还是事后,他肯定都以为我在搞“金蝉脱壳”。他默了片刻,终于说:“哪有啊。”
    我说,我给你带来了。
    他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我说,谁骗你。
    他说:“怎么不早说?”
    我说,忘了。其实,我真忘了。出门那会儿还叮嘱自己见到他第一件事就要把钱给他。要不是为了给他钱,我凭什么要来见他?
    我从屁股兜掏出两千,又从贴胸口袋掏出两千,他惊讶不已:“傻啊,这么多钱你就这么搁着,不怕给扒了?多少?”我说,不是说四千吗?够吗?
    “不够的话,我自己还有点。”他看着我手里的钱,说:“那我真拿了?”
    之后,这一晚变得怪怪的,我们谁都不再说钱的事儿,但心里想的肯定都和四千块有关。他在想我凭什么给他钱?我在想他跟我要的如果不是四千,而是四万,我给吗?他一定没想出结果来,我也没有……至于他把我拽进胡同的事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后来,直到他把我送上车,我们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第二天在网上,他主动跟我说起,钱他一定要还给我的,可能时间会久一点,但一定会还。我也照直说,这钱不是我的,是我表嫂的。他说:“那我就更得抓紧了。”
    他还说:“我真有点为你担心。”
    我说,担心什么?
    他说:“你凭什么相信我?你可有点缺心眼。”
    我说,你不是急着用吗?再说,我也不是见人就给钱的,我不傻。
    他说:“是不是爱上我了?”话里分明有戏谑的成分。
    我说,和这没关系。
    他说:“可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傻。”
    我说,好吧,傻就傻一回吧?
    后来,我们又开始胡聊,分明是回避说钱。
    这钱虽说只是四千块,但对我来说是个问题。想好了不动用健身卡换的那钱,用了,就是挪用,就是食言。说实话,不及时把四千块补上我心里不会安宁。可怎么补,我完全没辙。
    再一次见面大约已经过了有两星期,那天,我们特别无聊,没地方去,他说:“要不我带你去澡堂吧,去过北京的大澡堂子吗?”我说,没有,但听说过,说是北京一大特色,悠久的传统文化。他说:“那我带你去啊——那里有一个大池子,大家在一起泡澡,特别热闹。”我说,有意思吗?他狡黠地说:“那要怎么看了,要是好这一口,就挺有意思。”
    他绘声绘色地跟我说了半天北京澡堂子的事,我说,被你说得好有诗意。听我这么说,他一头雾水地说:“诗意?有吗?”大概他从来没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诗意,要有也是首打油诗,特民俗的那种。
    他说:“要不跟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让我也好好看看你。去吗?”
    我说,不。我摇着头。
    他说:“真不去?那可是北京特色、传统文化啊!”
    真不去。
    “心里不痒痒?”
    我说,一点都不啊。
    他默了,叹了口气说:“知道你不会去——”
    我说,为什么知道我不会去?
    他诡谲地笑着,捏了下我鼻子,不对我明说。
    我说,知道我不会去,还对我说这么多。
    他说:“弟啊,不说,这一晚上咱还有什么乐子,不寂寞死吗?实话告诉你,其实啊,那地方咱也没去过。我来北京都好几年了,见天在学校,要不就是猫在宿舍,顶多就是踩着车去做家教。什么京城的大澡堂子,都是听同学瞎掰的。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就没看出来,我压根不知道大澡堂子的门朝南还是朝北开……”
    这话,我信。
    我觉得“泪心男孩”说完这些心情挺沉重的,这会儿,他的神情可有点符合“泪心男孩”这个名字了。
    为打破沉默,我说,新电脑用上了吗?
    他说:“用了。哦,我都忘了跟你说这事儿。”
    我说,还行吗?
    他说:“还行。”继而,又对我说,“当然好喽,第一次拥有价值几千块的东西,而且还是私有的,能不觉得好?”
    我赞同地点点头。
    转眼就大冬天了。北京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枝丫,已经看不到一点绿。
    天空灰蒙蒙的。
    一年快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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