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画廊  7、画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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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画廊
    25岁生日那天的零点,我拥着安东尼在“MenStudio”款款起舞,那真是颇可玩味的一件事。我曾起誓,25岁以后,将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从此不再游戏人生。可是,当零点来临,我依旧踌躇在一个灯光晦明、情调暧昧的酒吧,近距离的那个柔弱之人让我备感陌生,就像走进一座森严的教堂,面对着面目阴沉浑的牧师,心里充满着神圣的信赖和卑鄙的猜疑……
    从“MenStudio”出来,我送安东尼回酒店。凌晨的出租车开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我对安东尼说:“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明天我也没时间送机……”
    安东尼轻轻说了句:“不用。”
    安东尼下车的时候,我还是下来了,我觉得应该和他拥别一下。安东尼说:“希望你能生活得开心。”
    我简单地说:“一样。”随后目送他进入酒店旋转门。
    回到出租车上,司机看了我一眼,说:“看着不像外国人嘛。”
    我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司机大哥认为,拥别只是“外国人”的礼节,我于是说:“新加坡人。算是外国人吧。”
    司机说:“哦。人和人是要有点温情,别都跟谁欠了谁似的。”这是非常朴素的真理。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口,心里更多想着明天安东尼的离去。
    我回到公寓,发现两个室友都睡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意很深的样子。茶几上放着一只不大的蛋糕。他们一定是在等我回来,为我庆祝生日,但现在他们都睡着了。
    两个傻瓜,干嘛不给我打电话呢?那样我怎么也会赶在12点以前回来,现在,生日已经过去了,开心的一刻也错过了……我在蛋糕前默默坐下,看着两个睡得横七竖八的室友,心里好温暖也好遗憾。
    …………
    马丁给过我名片之后,我没有想到要去“Martin画廊”。去那里看看的决心还是猫儿替我下的。
    那时候,我常在下工后约会马蔓,看电影,吃快餐……马蔓通常是下课后直接去见我,穿着海军蓝的校服,这给我们的约会带来诸多不便,因为穿着校服的女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很容易被人注意的,闹不好还会有人上前来干涉,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干吗还不回家去做作业?新加坡就是这么一个把道德风化看得很重的国家,很多市民都有自觉意识,因此管闲事的也不在少数。囿于这个原因,我总是用摩托载着马蔓离开闹市区,离开大人们的视线,躲进一个僻静的街边公园,然后在长凳上相互依偎,感受的恋爱的甜蜜。
    我喜欢把脑袋枕在马蔓的腿上,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恬静,借以消除一天做工的疲劳。说实话,我觉得打工要比上学累很多,每天傍晚都会感到又饿又疲。凡这时,马蔓就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或者脸,有一次,她抚着我的下颚,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嚷起来:“哇,你的胡子好扎手诶——你是老男人了!”——人们总把我们看作是早恋,我们自己也很不自信,躲躲闪闪的,当我的猫儿喊出“你是老男人”时,我突然有一种理直气壮地感觉,心甜美得震颤。我想,到了可以恋爱的年龄,正是一件幸福的事,而更多的幸福还在前头等着我们。日子变得好有期待。
    那天,我和马蔓在街心花园,天色渐渐有点晚,她不时在我身上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一会儿玩玩我的衣领,一会儿陶掏我的口袋,无意间就掏出了马丁的名片:“怎么,你认识他?”马蔓看着名片惊讶地问。
    “他很出名吗?”我说。
    “你怎么会认识他?!”马蔓追问着。我不想对她说这事——现在想来这多少有点阴暗,但当时我自己并没有察觉,就是单纯地不想告诉她认识马丁的经过。我俏皮地说:“别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时,也问我,你怎么会认识她?她可是H&D的大小姐诶——好像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就我卑微。Martin画廊怎么了?不就是一破卖画的地儿吗?”
    马蔓说:“Martin画廊你难道没有听过?”
    我摇摇头。
    马蔓对我的知之甚少简直就是气愤,说:“你怎么可以连”Martin画廊”都不知道?太白痴了。”她说,报纸电台最近一直在说”Martin画廊”的事,号称是新加坡当下最先锋最挣钱的一个画廊,媒体还把画廊老板说得好拽,简直就是时尚界的巨头新贵,而且还是个钻石王老五。按马蔓的说法,马丁很受文艺女性的崇拜青睐,这中间有年轻的女孩,还有一帮妈妈级的女人。
    我哪里晓得这些?问我当年百米游泳世界纪录是几分几秒还行,问我世网赛今年谁有可能拿冠军我还可以说出个一二,“文化”“时尚”“绘画”,这些狗屁倒灶的字眼和我根本不沾边,也没兴趣。但马蔓这么一咋呼,我倒有兴趣去看看“Martin画廊”了,我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记得第一次走进“”Martin画廊”时,我完全被那种无所不在的白色所震慑。
    那是个明媚的下午,我突发奇想,突突地驾着摩托,独自就闯过去了。
    我踏进画廊的那一刹那,顿时就老实了。对我这个不知画廊为何物的运动小子来说,Martin画廊不仅是座宫殿,而且是座超现实的宫殿,氛围宁谧而冷峻,让我感觉是“长”在另一个星球上似的。画廊整体用白色包装,不仅廊柱、地面是一色纯白,连陈列的画作也大多是高光处理,以白色和各种层次的灰为基调。偶尔有一处绚烂,便显得特别抓人眼球,让人驻足难返。
    我不懂艺术,更不懂色彩艺术的奇诡,但我能感受到纯白带给人视觉带来的冲击,当时我除了感到震撼外,还隐约有种惧怕,至于怕什么,我一时说不上来。
    画廊比我想象的要大些,一个陈列厅连着另一个陈列厅,都是高大的门楣。屋顶是需要仰起脑袋才能看到的那种,就像教堂一样,永远不甘心是平顶,拱形设计让你毫无理由地就觉得它很高级,很神秘,也很遥远,而当你仰足脑袋时,那些垂挂的水晶灯就像要对着你砸将下来,使你连连产生危在旦夕速速逃离的念头。
    下午时分,画廊里没什么人,我一个人胆怯地走着,小心翼翼地张望着,不时回头看看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有没有留下我污秽的脚印,直到发现马丁正站在远处看着我——
    “你终于来了——”马丁的声音带着回响,这让我整个人略有一震。对我的到来,他显得非常高兴,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随即问我喜欢这地方吗?
    我点点头,嘴里却说:“还行。”我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说这是你的王国了。
    马丁洋洋自得地带领我参观画廊里陈列的雕塑和油画,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裸体的居多,变形的居多,怪异的居多,他的那些话我也似懂非懂,但看到马丁兴致勃勃,只好随应着,敷衍着。
    有一幅画,我记忆颇深,那是一个略裹轻纱的女人,斜倚在一张纯白的沙发上,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有着丰腴乳房女人,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女性。她的躯干、手脚和其他关键处都不具备女性的特征。MyGod!当时我的反应就是:太离谱了。
    整张画看起来不那么真切,如同陷在云雾中,唯有那躯干画得逼真,近乎写实,不仅纤毫毕现,而且每一条筋脉都仿佛是透明的,似乎能看到血液在流动。由于画的尺寸很大,局部随之也被放大……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假设、一个疯狂的念头、一次大胆的操作,以如此张扬的方式呈现在观展者眼前,就像在刻意挑战你的习惯思维、心理底线和基本常识。此一刻,我不禁一阵脸热,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站在奇异的画前,马丁问我:“你看到了什么?”我尬笑了一下,直摇头。
    马丁说:“你当然不会懂。但以后你会懂的。”
    参观完画廊,马丁带我进了附近一家餐馆,这段时间里,他始终是兴奋的。他不时甩一甩额前那缕银发,那模样成为我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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