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扬天下 第三章 天岩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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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桃花傲然盛开,世传天下美景,莫过于天岩都城志海的桃源。
凤君临算了算自己的日子,怎么算,时间都不够。
她的生命,早已在两年前葬在那片梦幻的桃源里。现在的她,仅仅是作为临安王活下去,为了整个若水,为了天下太平,活下去。
有两年的时间,她不敢去桃源,那个地方,如同梦魇一般,让她一次次的噬骨锥心的难受。
虽然已经准备了大量药品,配备了最舒适柔软的马车,赶车的侍卫尽可能的平稳驾驶,可长途跋涉还是让她吃不消。
行到天岩北岭镇,凝香露的毒发作,她便昏迷不醒。
萧玉只好率众人暂时停驻在岭悦客栈,简陋的店面,粗糙的食物,朴素的房间,为了临安王的安危,他们不得不暂住下来。
头昏昏沉沉,全身像置身于碳炉中一样酷热难耐,凤君临不禁皱皱眉头:“不能死,绝不能死。”可是按照如今的速度,平平稳稳到达志海,至少还有一月时间。
萧玉端来早已熬好的药汁,不禁呆住了,眼前的人早已不复当年的稚拙,越发显出惑人的美,那种美,几乎不属于尘世。
她的脸通红,眉头微皱,不胜娇弱,谁能想象这就是当年大败天岩,使若水国国力大增,甚至有赶超玄国之势,名镇天下的临安王啊!
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她分明只是个小女孩,甚至比一般女孩都还要弱不经风!
一勺勺药喂下去,都被她如数吐出,甚至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萧玉,”气喘吁吁的人开口了:“你带人轻装尽快赶往志海。天岩有变,经不起我这样耽搁。必要的时候带领碧水天地部的人支援。”
萧玉皱皱眉,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服从她的一切命令。
“王爷,请保重身体!”萧玉看着凤君临一点点的喝完药,便加派人手护卫凤君临,细细嘱咐后带领数人离开了。
两年前若水天岩大战,若水胜,天岩作为若水属国请降,准。
这几年,天岩一直内乱不定,前几日听秘部传来消息,天岩正在策划一场政变,企图摆脱若水的控制,这其中,玄国暗中操纵占大多数,而北原早已是玄国属国,如果将天岩也控制住了,对若水是极大的威胁。
这场风波能否顺利平息,关系到若水未来的安危,为此,尽管凤君临病重在床,也不得不亲自前往天岩解决这件事。
过了好久,凤君临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侍女语清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
凤君临挥退侍女,缓缓起身,披上雪白的狐裘,裹得紧紧的,浑身瑟瑟发抖,忍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不多时,手上一片血红。
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大限将至。凤君临掏出丝巾小心翼翼的将手上的血渍擦净。然后取出火折子,点燃丝巾,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一切能证明她病情的东西,都不能存在。
也许,此次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志海桃源了。
人生中最后一次,可以肆无忌惮的思念一个人,不顾身份,不顾天下大任,仅仅作为凤舞天,他的爱人的身份,去思念他。
三年前,凤君临与宇轩相遇于桃源,一切是那么美好。一个是翩翩君子,一个懵懂少女,在漫天桃花花瓣飘舞中,在悠扬的笛声中,相遇相知相爱。
凤君临一丝不苟换上长袍,卸了龙形金冠,用一条长长的浅色布条束好长发。她召集众人,仔细分配了任务,让大家尽量轻装上阵。
“王爷,那您呢?”语澈小心问道。
凤君临淡淡一笑:“我自有办法到志海,至于其他,无需多问。”
不愧是容国进贡的汗血宝马,日夜兼程,不过三日,她便已到志海。
咳咳……她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几欲昏厥。
眼神渐渐的迷离,她忽然笑了,不管现在自己如何,她感觉自己那样接近宇轩,仅仅是接近,就让她感觉到些许温暖。泪水迷蒙,思绪已飘至两年前那一刹。
“王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丞相孔星瑞带领众多士兵赶到桃源,平时偌大的桃源似乎一下子变得拥挤。
凤君临看了四周包围的士兵,发现没有一丝一毫逃脱的可能。
“没想到,千藏万躲,你们还是知道了。”她将韩宇轩挡在身后,青色的长袍随风漂浮,神色肃穆。
“舞天,让我保护你,我不要你离开我。”韩宇轩拉过她,挺身向前。
她静静望着他,他的五官精致,如瀑青丝用一条长长的锦缎束起来,长眉入鬓,眼里闪烁着坚毅决绝,她痴痴的望着,怎么望也望不够。
如果不是一把长剑缓缓指向他,她真想让时间停止。
桃花下,他清丽的笑容竟那样耀眼,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丞相,所有的错我都认了。只求您,放过他。”韩宇轩深深地望着她,目光温温。
“王爷,王上得知韩公子和王爷交好。若他如世人所说,只是断袖之癖,这还好说。可是照现在看来,韩公子已经知道王爷真正的身份了,那么……必死无疑。”孔星瑞说完,几个士兵举着矛狠狠刺向韩宇轩。
韩宇轩只是一介书生,他没有武功,根本无法抵挡数个士兵的袭击,即使能够抵抗,这么多士兵,他也插翅难飞。
韩宇轩缓缓倒下了,鲜血染红了衣襟,嘴角丝丝鲜血溢出,好象天际红霞一般,鲜艳得让人心碎。他睁大眼睛,怔怔的望着她。
“舞天,能死在你的怀抱,我也死而无憾了。今生我们无缘,我只恨,我再也无法实现对你的诺言了。”他说着,右手轻轻抬起来,想拭去舞天的泪水,可是还未至她的鬓角,他的手便垂了下去。他终于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凤君临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若不是血渍一次次提醒她,她也许会真的会沉迷于这个虚假的谎言。
她是若水的临安王,手握天下重权,只手遮天,却无能为力。
她可以救若水,救天下黎民百姓,却救不了小小一个韩宇轩!
一想到这里,凤君临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一摸锦囊,习惯性的拿出一粒凝香露服下。
志海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凤君临身着雪白锦缎长袍,配着同色的长长的发带,外罩白色的纱衣。再加上俊美的容颜,她在街道上很是扎眼。
她信步走着,一步两步三步。忽然,背后强烈的杀气袭来。
不用回头,她能感觉到身后至少有五六人向她袭来。
从她离开临安王府,她便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的跟踪。在客栈的时候,因为人手众多,这些人不好下手。而此时,她已落单,则是这些人下手的最佳时机。
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一口血又要涌出。她皱了皱眉,看来她的毒更重了,原本一粒凝香露就可压制她的毒性。她再次取出凝香露服下。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早已得到凝香露真正的配方。当年慕容辞送给她的凝香露,已祛除了大部分药性。她中毒至深,服用早已无用。
后来她动用碧水天秘部势力,经过多年寻找,终于找到凝香露原配方。
凝香露,于别人而言,是剧毒。对她来说,则是她苟延残喘的灵丹妙药。
当年太医医首陈圣曾直言,凝香露的毒素早已深入骨髓,日后不可再服用,如若不然,总有一天,凝香露的毒真正发作时,任是神仙也无策。
凤君临深知,凝香露的毒犹如悬顶之剑,随时可能发作,而她也随时可能一命呜呼。所以,在她死之前,她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然,所有的一切皆没有意义,而韩宇轩死得就更没有意义了。
追上她的是六个黑衣蒙面杀手,他们各自拿着武器,躬身缓缓靠近。
凤君临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她抚着胸,大笑:“看来你们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不做隐瞒,我就是临安王凤君临。此次来天岩自有要事,这么些年,为天下苍生做了很多善事,也免不了做了一些恶事。既然是打,也请你们亮明身份堂堂正正的打吧。”
领头的黑衣人停下来,警惕的望着他,沉下声音说道:“在下与临安王自是毫无任何恩怨,但是今日,取君性命,实属无奈之举。”说完,他便飞身跃过,长剑在手,划出一条明亮的光线。
凤君临委身侧过,随即感觉颈上一凉。虽然是皮肉伤,也让他深感诧异。
“好像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事情了。”凤君临摸了摸脖子,手上沾些许鲜血。她懒懒散散的,在不经意间,从腰间抽出了寒光剑,寒光剑遇风而立,一个剑花甩下,原本柔软似鞭,立即变成了一把锐利的长剑,凌厉的寒光从剑刃隐隐透出。
“寒光剑,传说中由天女顾漫将天外陨铁一分为二,倾尽十年时光,打造了两把宝剑,一为炎阳,一为寒光。炎阳如火,寒光如水。炎阳早已失传,寒光则收藏于若水国库。没想到寒光今日竟能借临安王之手重现于世,乃是天下幸事。”领头的黑衣人眼里全是赞赏之意,话语毫无觊觎之心。
凤君临轻声咳了咳,望着手里的长剑,竟然微笑起来,神色更显得气定神闲。“韩宇轩,你会保佑我的,是吗?”她轻轻说道。
当年她很是厌恶若水王赐予她的宝剑,但是当她拿出寒光后,韩宇轩眼里的赞叹她到现在也忘不了。随后,桃花下,一人抚琴,一人舞剑则是她最美好的记忆。
寒光,不仅仅是一把宝剑,更是盛满了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还有那个人的温柔缱绻。
她的耳边似乎又听见了韩宇轩常奏的乐曲,她如以往一般手握宝剑凌空飞舞。
众人微愕,他们只看到眼前一个靓丽的身影迅速滑过,随后发现自己或多或少的挂了彩。
看来还是身子太弱了啊!凤君临惋惜地摇了摇头。
领头的黑衣人神色凛然,他随后做了几个手势,六个黑衣人随即变换方位,形成包抄之势。居然是剑阵,凤君临有些头疼,不知道凝香露还够不够用。
如果她毫无牵挂,就这样死在天岩,也挺好的。可是,一旦她死去,天岩和若水必将大战,那么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养生息之机就这样毁掉了。
“可惜,不能如你们所愿。”凤君临说。她一边挥动寒光,凌空略过,使出当年在地阁的绝学“遮天蔽日”。
不多时,她的手上,腿上均中数刀,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一切仿若六年前的凤阳,她的各种感官都被屏蔽了,她似一个木偶一般,疯狂的出使剑招,白鹤亮翅,倒勾黄粱,一瀑飞流。
她努力想停止自己的身体,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控制自己。恍惚中,她似乎看到慕容辞微笑望着她:“舞,闭上眼睛,一切就安静了。”她顺从的闭上了眼,整个世界好似隔离开来。
虽然很不喜欢这样完全失控的感觉,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保命的最好的方法。
她是被剧烈的胸痛所惊醒的,看看四周,暮色四合,漆黑一片,半空中,有点点萤火虫的光辉。
她顺势坐了下来,歇息了几分,便从周围寻了些枯枝,取出火折子点燃,几经倒腾,火堆燃了起来。
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已饥肠辘辘,可是,夜晚并不好出去猎物,黑暗中未知太多,弊大于利,她不能冒险。权衡片刻后,她只能摸了摸肚子,望着火堆发着呆。
凝香露在一点点的侵蚀她的身体,她是知道的。而今日她再一次被凝香露的药性所支配,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则再一次狠狠透支了她为数不多的生机。
“什么时候结束呢?”她想着。
天上的星星渐渐变多了,一眨一眨的,她回忆那时刚与韩宇轩相识,韩宇轩指着北方最亮的一颗星子说,那叫紫薇星,如果迷路了,跟着紫薇星走,总能走出去的。
韩宇轩满腹经纶,才华横溢,那时候的她惊异于他的才学,随后带着求才若渴之心与之相交。没想到,他竟如同赤子一般,全心全意信任她,并将她引为知己。
那时候,他们在桃源诵诗,谱乐,很多时候韩宇轩抚琴,她舞剑。唯一让他们觉得头疼的是,两人皆是君子远庖厨,对于饱腹之物,毫无半点头绪。
为此,他们两人连啃半个月的窝头。后来,韩宇轩实在是受不了了,上了市集,找了一家酒肆,舍了店家数两银子,才让大厨教他一些家常菜。
那时候,韩宇轩经常满脸碳灰对着石灶死灰不复燃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但是为了两人的生计,也只能屈尊降贵的拿着扇子对着火星用力扇。当然,烟雾越来越大,而火星却越来越小,几乎熄灭了。
后来,终于,他们两个学会了生火,而韩宇轩最擅长的就是在火堆里埋几个红薯,等到饭菜做熟了,红薯也熟了。
虽然他的菜总是多盐或者少盐,但是,那时他的菜是最美味的。
一个翩翩君子,一个是尊贵的临安王,但是都为这厨房琐事操碎了心。要是把这事告诉大众,岂不是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