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扬天下 第二章 杀手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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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凤君临神色平静,眼底深处的绝望汹涌澎湃,可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真实的情绪,所有的悲伤全深藏于若有若无的淡漠中。风习习吹来,吹得她的纱衣在风中高高扬起,远远望去,似乎如仙人一般,随时飘然欲去。
萧玉走进屋,望着窗边的人,眼里有些许的心疼。一晃已是六年,六年里,他看着那人一点点的成长,权倾天下,可是,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半分欢喜与满足。
也许,是自己错了,当年不该接她回来?也许是王错了,当年不该将她禁锢于若水朝堂?可是这世界并没有什么也许,萧玉苦笑着摇摇头,他忍不住再次望着那人,一时间竟痴了。
那人穿着绣着四爪金龙的紫色长袍,外罩天蚕丝织就的雪白纱衣,身形孱弱,但是却笔挺的站着,像高山一般巍峨。她的身上,所承担的责任又岂是一个高山可以比拟的。
从当年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有着和她外貌不相称的强大的能力,她就是整个若水的未来与希望。
风依旧吹着,偶尔带着几片桃花,隐隐可闻见淡淡的芬芳。凤君临眺望窗外,目光追着那些随风飘扬的花瓣,面无表情,眼里尽是一片茫然。
桃花雨下,凤君临似乎听见若有若无的笛声。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
整整三年了,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起韩宇轩。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还是不甘心。明明当年的感情那样的浓烈,那样的记忆如此刻骨铭心,可是那人的的形象还是一点点由清晰变得模糊了。
“王爷,小心着凉了。”萧玉走过来,小心为她披上狐裘,顺势轻轻掩上窗,关上那一袭桃花幽香。
自从六年前凤阳血战,凤君临命悬一线被众太医抢救回后,她就如同弱不禁风的婴孩一般,甚至,一阵风就经吹得她口吐鲜血。
虽然她只有十八岁,普通人家的女孩,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粉面含羞地穿上大红嫁衣嫁给自己心爱的郎君,去期待未来美好的生活了。而她,只能偶尔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听着城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喜庆的奏乐,一次次回想自己曾经的美好,然后那个美好又硬生生的碎掉。
她觉得自己有点自虐,每次回忆,总让她的心一次次抽痛,但是她乐此不疲,似乎疼痛的心可以一次次告诉她,那一切不是梦,曾经的她,也满怀期待,也憧憬过未来。
胸口疼痛不已,凤君临强忍住喉头的腥甜,轻轻咳嗽,用力按压胸前,很听话的走进屋。
萧玉微微一笑,小心的将温热的汤药递给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任命的接过,闭上眼,一口咽下。虽然日日苦涩的汤药早让她的味蕾麻木了,但是她还是被那熟悉的苦呛得流出了眼泪。
萧玉手忙脚乱的掏出手巾帮忙擦拭溢出的药汁,凤君临接过手巾,小心擦拭了几番。不管这些药多么的苦涩,不管现在自己的身体多么的脆弱,她都要撑下去,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死去。
如今在这吟川大陆,天下分为七国,若水国,玄国,北原国,天岩国,容国,兰国,乌林国,年年站乱,经过一百多年的混战,玄国和若水国并列成为吟川大陆上两大强国之一。一个靠北,一个临南。中间相隔天岩和北原,容国最西,兰国最南,乌林与六国相隔伊诺江,居于东。
天下盛传,吟川大陆上,最负盛名,最为貌美的公子有绝艳王爷凤君临,翩翩皇子离耀,俊贤王凤君傲,冷情杀手裴云,云游公子兰枫,合称“天下五公子”。
现在,若水国空前强大,与玄国对峙,无奈若水国后继无人,数年前一场政变后,子孙后辈皆数被杀,兜兜转转,只剩下当年被弃凤阳街头的凤君临,为掩人耳目,更为稳天下暂宁之势,六年前一回到云泽,凤君临便女扮男装,几年后成为名振天下的临安王。
为使若水继续强大,为使大地免于更大的战乱,她必须得活下去。两年前与天岩大战,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心血。
凤君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六岁那年,她的母亲,宠冠后宫的文妃将毅然将她遗弃在容国的凤阳。直到现在她仍然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穿着单衣,在风雪里瑟瑟发抖,然后她看着她的母亲毫不犹豫地离去。
任凭她在风雪里声嘶力竭的呼喊,任凭她的眼泪模糊她的双眼。直到最后,她的面前,置余下空荡荡的街道和漫天的雪花。其实,那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死亡离她如此之近。
饥寒交迫中,她感觉自己一点点远离整个世界。忽然,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想活下去吗?”
凤君临努力睁开双眼,用力点点头。
“做杀手的话,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后来,她进入了碧水天,成为楼主令莫里众多徒弟的一员。
从那以后,凤君临和很多立志成为杀手的孩童从一起刻苦训练。每日每夜,便在暗无天日的地阁中练习刀剑,练习各种暗杀行刺的本领。
那时候的她,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存机会,非常害怕失去这唯一的家。所以她费尽心思去赢得每一次比试,甚至不惜偷吃剧毒无比的凝香露来短时间提高功力。
碧水天的杀手筛选异常残酷,比试中连输三次,便再也没有机会看见第二天的太阳了。
碧水天的杀手从不允许有任何私人感情,在地阁的日子里,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只知道,当剑尖割破对手喉咙时,听他们临终发出最后模糊的音节,她心里会有点点安全感,至少,她知道,她活下来了。
最后一场比试,在她十二岁那年,楼主要从剩余的三百多人中选出十五个杀手。
最后一战,在三百人中最后存活下来的十五人就是未来碧水天的杀手,从此游走于吟川大陆间,执行碧水天最隐秘的命令。
训练的时候,吃饭、睡觉时都要时刻警惕对手的偷袭,随时都受着死亡的威胁,终日惴惴不安。
而若平安度过这一天,也许她就可以真正活下来了,就算是死也会在完成任务中堂堂正正的死去,而不会像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地阁里,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剩下的三百人,同样经过六年的训练,时时刻刻踩在刀尖小心翼翼避过周围人的袭击,要打败他们,杀掉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刀又一刀,一剑又一剑,她的纱衣早已被血染红,脚下,时时可见同伴的尸身,三颗凝香露早已下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全身发热,头晕目旋。嗜血的瞳仁里只映下同伴的喉颈,心窝,如果一剑刺下去,喷出的血也许会很温暖吧!
最后,一剑向前,她不由停住了,长剑脱离了她的掌控,然后她看到慕容辞口吐鲜血。
凤君临害怕极了,从来没有过的悲伤情绪将她淹没。她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眼泪簌簌低落。
她颤抖着摸了摸湿润脸庞,第一次惊慌失措。
慕容辞微笑着,慢慢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舞,谢谢你,如今,我终于解脱了……”还未说完,他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再无一丝气息。
刚刚她没有看错,只要他还手,死的一定会是她。明明他的武功高过她,明明他有机会活下去的。
以前慕容辞总是绷着脸,冷若冰霜,而今,死亡来临那一刻,他第一次笑了,那么自然,那么灿烂,好像明媚春光。
没来由,她的心狠狠抽搐,泪水再一次弥漫眼际,一口血登时从口喷出。第一次,有了除了杀人获取的些许快感以外的情绪——伤痛。
她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是在她成为杀手那天。她知道自己叫凤舞天,地阁的人都叫她舞。她也知道“凤”是若水的国姓,可是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和若水有那么深的牵扯。
小时候,她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叫文妃的母亲。直到那天,她才知,原来,文妃,只是一个封号而已。
那天,令莫里一剑刺入她的胸膛,然后背过身,淡淡的说道:“你是若水王族,杀手令下,击杀凤舞天,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凤君临明白,令莫里念在六年师徒情谊,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长剑再偏一分,杀手令无需再下了。
她看着自己新穿的崭新的墨色杀手服,整整为之努力了六年,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至少,他失去了地阁唯一的朋友,慕容辞,为了慕容辞,她也不能死去。
她扑通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从今往后,凤舞天和师父,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令莫里直接离开了。另外十四名刚晋升的杀手从天而降。
她站起来,一口气吞下最后的五颗凝香露,拔出剑便没命的逃出地阁。
行至凤阳街头,她隐约记得,当年,就是在那里,令莫里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缘来缘去,她原本欠下的种种,皆会用一条命去偿还。如果侥幸活下去,她便与碧水天再无半点瓜葛。
不一会儿,药性大作,本来早已中毒至深的凤君临几乎失去全部理智,眼里全是无尽的杀戮,一剑,又一剑,她已遍体鳞伤,地上全被鲜血染红。
等她稍微恢复理智的时候,那十四个同伴都静静的躺在地上,和当日的慕容辞一般,没有半点声响。
不知不觉间,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凤君临并不觉得冷。
凝香露是慕容辞送给她的礼物,他早已告诉过她,凝香露是唐门至毒,可让功力在短时间内成倍提高,但是服用者会日渐失去生机,无药可解。
虽然慕容辞已经对凝香露的配方做了很大的改动,让其毒性大减。但是,这么多年,她全靠凝香露才撑下来,再弱的毒,积少成多,最后结局不言而喻,她早已明白自己的命运。
她想,也许她终究还是死在凤阳街头吧!当年和现在的差别仅仅只是她又苟延残喘了六年而已。
明明那么不甘心,明明还想去看看吟川大陆各地的风景,也许,一切尽是奢望吧!
在她坦然赴死那一刻,萧玉带领一群侍从跪在她的面前。
他蹲下来,轻轻背着她,缓缓起身,他说:“公主,我会保护您的。”听了这句话,凤君临无比的安定,比杀了三百多个人更安定。不知道慕容辞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安心呢,不然为什么他会笑的那样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