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亦没有人同意。

    这俗古礼是有，却已只是存于传说之中，往大里说，就是有人抬着古书去请皇上禅位，也只会有人当他得了失心疯。往小了说，却只是这女人想推卸所有在阳世应尽的责任，只从亡人之意。

    既许夫家，纵是父母在堂，也再不能日日问安，应把公婆侍奉，远甚父母。若有夫亡，也得要承下孝道，为公婆送终，若有血脉留下，也得悉心教导，哺育直至成人，再看着开枝散叶，才算得上为媳上道。

    可如今，我却只想为了一己之私，强要了林家妇的身份不算，还想顺着心意，只随你去。

    是的，二郎，我也觉得我太过份，我想要的太多。而我最想要的，只是想实现我与你同甘共苦的生死誓言。

    很多人都把誓言当作儿戏，但我不，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很认真地记在心上。我知道的，你也会。

    我向族叔请求，而我父也在当场，可以做着明证。二郎已逝，存着偷生，又有何意。

    林家人丁兴旺，不独缺我在公婆膝下进奉茶汤。我在闺中也尚有二位兄长。我既已许出，就出了萧家。父母自有萧家媳可照料。我亦无挂。

    族叔百般诘问，我一一应答。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在家从着父，如今从着夫，只因我无子可从。或许从你在地下，也能有子。

    我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眼光，我毕竟有师教有父养，虽在心中认定，做了抛头露面之事，也极是不安。只怕自己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

    好在，族叔也允了我。

    父亲在旁长叹，说他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然后离去。

    只把我一个人，剩在这林家大堂之上。

    原本算着请和尚来念经完后就要出殡，现被我将之打乱，有些叔叔伯伯便提出要告辞，另有一些则发了善心，只说要留下来观礼。我在心中感着恩德。

    我未经家中父母同意，就做了这般出格之举，林家长辈并未斥责于我，反而还是从了我的意。只凭这一点，我便无憾。

    有人算了日子，再过几日便可举行大礼，把我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送到你的身边，然后，再与你共眠，天长地久，永不分开。

    我笑了，在长辈面前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从着婆婆的安排，回到了家。

    家中已乱成一锅，父亲在大发着脾气，母亲在旁哭着，我不敢说话，只是跪在堂上。母亲过来抱我，我父亲，亦不敢动。

    父亲只是狠狠瞪着我，说我将他颜面丢尽。他怎会生出这样一个不孝的女儿。倒贴着要往坟堆去凑。

    我很想反驳说那不是坟，那是我和你永世的家，门牌上会把我和你的名字刻在一起，每个过路的人只消一眼，便能知道那里面住着谁和谁。那对我而言是何等的荣耀！

    可我不能说，我想，父亲永不能明了我的心思。就是母亲也不能。她哭得这般伤心，却不会祝福于我。

    父亲终是累了，摆手叫我下去，既然我一心向外，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认我这个女儿了。如今，他对我最后的容忍，就是许我能从他萧家的大门被抬出去，然后，再无瓜葛。

    谢了恩，也请母亲不要再为我心累，我择此路，不过是换个活法与二郎在一起，母亲也可只当我是自此远嫁，不得十年二十载难将回转，若想我时，梦中相见也是一样的。

    女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跟着夫君，也是女儿一生的命。

    我这样劝着母亲，才六岁的小妹也跑来，说阿姊坏，不要她了。

    我的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小妹太小，跟她说这些，她也是不懂的。而母亲，自己的女儿做了别人的妇，也终会是不舍。

    我想父亲才是智者，他这样逐我赶我，斥我骂我，才不会伤心。

    我回到房间，给那两盆忘忧草浇了水。心中想着若我此去，会有谁人来看？

    还是罢了，移到园中。若有人照看园中花木时，也会分些恩泽的吧。

    原本我从不做这些的，今天却找了小铲，替这忘忧草寻了个去处。回到屋中时，想起年前答应为大哥纳的鞋还未制好，只好赶起工来。

    我家中兄长离家已远，若是得到三妹嫁人的消息，也赶不及喝上一杯喜酒了。

    我捏着针，忽然有些心酸。

    我可以你走得太早，让我连这平常出嫁女子寻常心愿都成了妄想么？

    我做了这么多，只是想着能与你朝朝暮暮，你都知道吗？你都看见了吗？你为什么还不出声呢？

    为什么母亲会哭，为什么父亲将我逐出，就连我的妹妹，也在说我的绝情？

    可是我不管了，二郎，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夫主为天。

    我，萧疏雨，只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