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缘起栖霞 第二十九章 一波未平又起酉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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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火红。
漫山遍野,层林尽染,今年的枫林比起往年来显得格外地红。陆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栖霞山脚下,仰头望去,天边也是火辣辣的一片,映得头顶的一块白云也是血红。天际八百里蔓延,落日西下,残阳滴着血。无论看向何方,都是这刺眼的红。
“师兄!”陆宣不知自己为何一人在此,他大声唤着白昕,又喊道:“大师伯!二师伯!乐渠师姐!沛兮师兄!熹文师兄!”
林子里很静,只有急促的鸟鸣声,似一道道催命的符咒催着他快速前行。未至晚枫居的石坊,他看着不远处的前方,瞳孔瞬间一缩。
熊熊烈焰吞噬了整片整片的枫林,浓烟四起,将残血的落日遮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前方,正传来断断续续的呵斥声:“一个也不要留!”
孩童的哭啼声也夹杂在其中,他认出这是白璋的哭声,抬起脚就往晚枫居跑,入眼的校堂上,一片血流成河。
秦氏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白昕用身体将白璋护在身后,前厅已是火海一片,里面正传来裴乐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三叔……三叔……”白璋怕极了,躲在白昕身后哭个不停,陆宣大声喊道:“师兄!”
白昕恍若未闻。
校堂上站满了身着官服的官兵,一个品阶稍高一些的官兵居高临下望着白昕,突然出手,将一柄长枪刺入他的肩窝。
“师兄!”陆宣冲过去扶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直接穿过了白昕的身体,他伸手来扶他,一样触及不到他的身体。
“嗤啦”一声,长枪从白昕身上拔出,鲜血顺势而下,白昕拼尽全力护着身后的白璋,无力反击。
长枪扬起,又是一击,这一次,直入的是白昕的心脏。
“浥尘!”陆宣声音发颤,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然后一睁眼,只见头顶床幔华贵,不远处的桌案上,熏香的金兽嘴中正冒出缕缕青烟。
“醒了?”耳边传来白昕熟悉的声音,陆宣立刻朝他看去,急道:“你没事吧?”
白昕低着头看他,伸出食指来挑了挑他的下巴,一贯的轻佻样子,问他:“你那么着急叫我的名字做什么?梦到我了?”说着戏谑一笑,痞态十足。
陆宣哪里有心思跟他玩笑,问道:“你没事吧?”记起落江之前他被瓦片割破的小臂,立刻拉了他的左臂来看,袖子一掀,小臂上已经裹了厚厚的一层白纱。
白昕嘴角微微一扬,把他按在床上,俯下身来与他对视,道:“说自己水性很好,结果却半死不活地躺了一天一夜,阿宣,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
陆宣不敢直视他这样袒露的目光,一紧张,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只是,不想连累你罢了。”然后将他一推,自己爬到床角里坐着,道:“你又何必非要同我一起?”
白昕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道:“你知不知道那江水流得有多快?若不是我跟着,你现在只怕连命都没了。”察觉自己的语调似乎有些重,白昕又放缓了声音道:“我说能救你,就一定能救你,你要信我。”
陆宣脱口而出:“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他弱下声音来,小声道:“你受伤了,我不想连累你。”
“你没有连累我。”白昕正色,对他道:“是我自甘情愿。”
陆宣埋头不语,随之闻到一阵药香,他抬头一看,白昕正端着一碗药,以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过,又送到他嘴边,柔声道:“先把药喝了。”
他双手捧过碗,脸上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来吧。”说完端着碗一饮而尽。
白昕蹙眉道:“你这寒症本就难好,如今又落了江,着了凉,只怕寒症又要加重了。”说着就去摸他的手,果然是冰冷一片,当即也不多说,直接输了内力给他温暖四肢。
掌心里暖暖的一片,除了那“谢谢”二字,陆宣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掀起眼皮去瞧白昕,见他眼圈之下隐隐一点乌青,神色不似往常那般灵动有劲,问道:“你一宿未眠?”
“怎会?”白昕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缺一觉都是不可的。”
心知他定然在撒谎,却又不好戳穿,陆宣只得换了话题道:“昨日那江楼上的人是谁?”
提起这个,白昕似有不悦,淡淡道:“一个杀人犯罢了。”
陆宣问道:“昨日追他的那两人是锦城的官员?”
白昕“嗯”了一声,道:“锦城府尹派来追捕逃犯的捕卫。”
“那抓住他了没有?”陆宣又问道,若是让他逍遥在外,保不准会危及更多人命。
“阿宣。”白昕叫了他一声,语气中有些严肃,道:“这件事与咱们无关,我们如今又在别人的地盘上,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你还是不要介入为好。”
的确是由于他的多管闲事才落了江,又是因为他的多管闲事才害得白昕身上负伤,陆宣深知自己莽撞,此时心中也是自责与内疚。
“那人名叫左骁,十天前在锦城染上了一条人命,便一路逃到了酉州。”白昕主动讲了起来,他知道凭陆宣的性子,是一定要弄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的。“偏他杀的人是御史之子,不是寻常百姓,御史直接上告了蜀君,这才派了人一路缉拿他。”
陆宣问道:“缉捕到了吗?”
白昕摇头:“左骁正是酉州人士,你也知道,酉州有自己的一套法规,与蜀国其他郡县皆不相同,昨日之事后,酉州府尹便派人将左骁关入了大牢,对那两位捕卫说自会处断。”
“这……”这话中包庇之意是再明显不过,陆宣道:“那后来呢?”
“酉州不是那二位捕卫能够得罪得起的,听说他二人中的一人今日一早就赶往锦城了,另一人还留在这里。”白昕边讲边摇头,“当真是自掘坟墓。”
陆宣也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发展,道:“酉州这样包庇人犯,蜀君只怕会盛怒。”
白昕点头,又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陆宣听完整个人都是一愣,道:“那岂不是更加难办了?”
这左骁,好巧不巧,还是乌酉阳氏的一方表亲,乌酉是酉州的地头蛇,但凭一句话,那酉州府尹敢不放人?这件事即使再大,也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左骁只怕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猖狂吧。他在外面胡作非为,只要回了酉州,有了乌酉这层保护盾,就能无所畏惧。”陆宣说完又担忧道:“那蜀君只怕不会罢休吧。”
“嗯。”白昕见他手脚已经缓和了不少,这才停下内力传输,道:“酉州近年太过狂妄,桩桩件件都正触及在蜀君的逆鳞上,酉州要变天了。”
两人正说着,白曦、简玉、裴乐渠、上官晗都进来了,见陆宣已醒,似无大碍,白曦道:“我们还是尽早走吧。”
白昕也正是这个意思,道:“事不宜迟,我们得先知会郑宗主一声。”
话音刚落,郑齐就急急忙忙冲进来,道:“我刚刚听他们乌酉的人说,酉州的大小城门全部被堵死了。”
白昕一惊,问他:“堵死了是什么意思?”
郑齐道:“酉州一向为所欲为,不将蜀国其他郡县放在眼里,如今出了左骁杀人的案子,也不知是谁给传了出去,临近的彭水一郡听说后,料定酉州是想包庇人犯,于是一呼百应,浩浩荡荡地,几乎整个彭水郡的百姓都来了,纷纷扬言让酉州府尹交出左骁,就地正法,还高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评述,郑齐又道:“平日里蜀国各郡早就看酉州不顺眼了,碍着同为一国之民的脸面,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死的又是锦城的世家子,啧啧,闹成这样,酉州也是活该。”
白曦问道:“所以彭水的百姓将所有出入城的路全都堵死了?”
郑齐点头道:“好像是这样,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彭水百姓立誓要酉州府尹交出左骁,听闻府尹堂和府尹院邸也围满了人。”
白昕建议道:“我们不如出去看看,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出城呢。”
几人略一思索,都同意了。
刚一出门就是沸沸扬扬的人声,酉州本就人多,如今来了几乎整个郡的彭水百姓,街道越发拥挤不堪了。
上官晗见这队伍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道:“这样别说是找出城的路了,只怕是走出去都难,我们不如登高了看,说不定还有些用。”说完便腾空一跃,使了轻功跳上一处屋檐,又轻飘飘的几个空中健步,一眨眼就立在了屋顶上。
众人见了,也纷纷轻功加身,落在屋顶上眺望四方。这一看,只见城中的大小街道上,全部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目瞪口呆。
他们只怕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觉得颇为头疼,白昕道:“我们不如分头去找,一个时辰后还在这里会和。”
担心陆宣身体未愈,白昕便自发地与他一道。经过府尹堂时,果然看到了密不透风的人群,有的还拉着长长的白绫,上面用红字写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立处左骁”等字眼。
陆宣道:“酉州这次,怕是要激起全蜀国的民怨了。”
然后就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老子早就看他们酉州人不顺眼了,一个个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天皇老子,这次就让他们看看我们蜀人的厉害!”
“我上次在外投店,不过是饿得很了,吃相不太好看,就被几个酉州人骂成饿死鬼!嘿,咱们这次便将这酉州围上个十天半月,让他们出不了门,吃不了粮食,看谁是饿死鬼!”
“那乌酉阳氏不一样是张狂得很?连咱们的青城郑氏都不放在眼里,要不是郑宗主仁善,愿意与之结交而不多做计较,我看他们早就被武林江湖孤置一旁了。”
……
“酉州就是一条捂不热的毒蛇!咱们国君待他们多好,连赋税都不用上交,每年还有赏银下放,遇到这样的事就偷着乐吧!偏他们不知死活,还以为是咱们要巴结他们!”
“听说那杀人犯还是乌酉阳氏的一房表亲,且看阳氏这次做何交代,他们要是敢护着那杀人犯,咱们就将龚滩围了,把他们一窝端了,让江湖再没有乌酉阳氏这一派!”
……
两人听了这么多,只能默默地离开再找出城之路,刚刚走出不远,听到一个声音大喊:“谁敢不满乌酉阳氏?”
作者闲话:
明天继续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