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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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39年,辽国寰州朔方村,一位年近三十的穷书生,唤作元宸,他已经多次参加科举,均未中试。父母双亡,家里仅剩的一笔财产,也因他的不争气渐渐耗尽。如今他已走投无路,科举考取功名更是痴人说梦。胸无大志、才疏学浅的他要面临人生中最窘迫的一个问题——生存。
元宸打开家中米缸,空空如也,再掀开灶火上的锅盖,里面更是惨不忍睹,连一口粥都没有。‘哎’元宸绝望地叹着气,心想:自己也真是鲁钝,不,应该说是蠢笨,这么多次竟然一次都没中。去年的他在还为朝廷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国,自己没有机会参加科考而担忧。可谁料想辽国为笼络汉人,实行“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治汉人”的政策。契丹占领的燕云十六州地区以汉人为主,会同年间,在燕云地区设科举。上天给他开了个大玩笑,科举制仍然延续,他的担忧毫无依据。可笑的是制度虽有,自己却没有本事中举,真乃莫大的嘲讽啊!自己若能早些认清现实,安心务农,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不会沦落到活着都是奢求的地步。“越想越头疼,真是如何是好啊”元宸苦楚地抱头说道。忽而,‘嗷’的一声长吟,如拨云见日,愁眉顿展,元宸想起父亲曾经离世前嘱咐的话:“宸儿,如果将来你孤苦一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刨开房前枣树,枣树底下埋着我们元家祖传的宝贝。但是你千万要记住,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一定不要碰它!”“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是日暮途穷,迫不得已之时了。还好父亲给我留了后路,要不我该怎么活下去啊!”元宸自怨自艾着。他垂头丧气地走到枣树边,用铁铲小心翼翼地挖着,生怕铲坏宝贝,不,确切说应该是他的‘希望’。终于,他看到了一角麻布,双手轻轻地拂去上边的泥土,麻布之中裹着一个方状物。他解开麻布,一副黑檀木盒,边缘虽轻微糟裂,却仍然显得大气尊贵。元宸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只见上面盖着一张宣纸,纸上写有文字,元宸拿起细细端详,原来是父亲生前留给他的信。上面写道;“吾儿元宸青览:汝实乃大魏后裔,鲜卑拓跋氏十四世玄孙,为避仇杀,先祖改拓跋氏为元氏,后世子孙有位极人臣者,亦有复而登帝位者,或遭诛杀,或逢族难,遂而不兴。若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或可告知后代儿孙。若未达,切莫告知,一则恐为祸端,非福也;二则心存傲气,难成也;三则有辱祖上,无颜也。此外,盒内宝物乃祖传玉佩,汝可自行处置。落款处写着‘祈颂安康’‘父稽白谕’。”元宸默默念罢,内心酸楚,羞愧之情,好似泉涌。心想:父亲一向不苟言笑,平日对我更是严词厉色、求全责备,我还一直不理解父亲为何这样待我。原来我是帝氏后裔,父亲自然对我寄予厚望呀!可惜父亲用心良苦,我真是太不争气了,至于家族的秘密,我就遵从父亲的意愿,不再告诉后世儿孙,安安分分的做个平民百姓吧。元宸放下宣纸,取出盒中玉佩。玉佩果然非同凡响,玉面洁白无瑕,触感沁凉温润,通体浑然天成,未经能工巧匠雕饰,乃有一条惊龙翱翔九天,气势威严,分明是价值连城的绝品。元宸惊讶地瞪大双眼,合不拢嘴,大呼‘好美!’痴迷宝物良久后,元宸渐渐缓过心神,心想:宝物再美,终究不可当作饭吃,天灾战乱频发,没有什么比生存最为重要了。思绪一番后,元宸狠下心来,大步流星地向朔北镇走去。
朔北镇距朔方村只有十几里的路程,是离朔方村最近的城镇,不足半个时辰元宸便到了镇头。朔北镇地处寰州边界,属荒凉偏僻之地,农工两业较为滞后。前朝之时,由于朔北镇地处后唐与契丹交界处,边境商业十分兴旺,契丹人将多余马匹山参等货物运送至此,与汉人交换粮食布匹等物品,双方各取所需,乐此不疲。之后,山东河南等地富豪巨贾或设店铺或载物资,长途奔波,将海盐、美酒、珠宝、茶叶、丝绸等各类物资携来,契丹贵族又将皮革、畜肉、药材、坚果、乳品等各类物产用于交换,朔方镇一度繁盛,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街道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古人云‘天有不测风云’,自从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后,朔北镇丧失地利,富商巨贾纷纷撤离,人烟稀少,繁荣已逝。
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元宸渐渐放慢步伐,开始逐个店面的搜寻,东张西望起来。终于,在一家挂着‘杜氏典当行’牌匾,墙上写有巨大醒目的‘当’字老店前停下脚步,随后径直地走了进去。但见一人兔头獐脑,鼠目短眉,鹰鼻薄唇,夹杂两撇八字胡,甚感奸诈猥琐。此人头戴一顶乌毡帽,身披灰褐色绸缎,手中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栖身于高大的松木柜台之中。掌柜看见有客进门,立刻停下手中算盘,两颗眼珠转个不停,在元宸身上仔细打量,扬眉笑道:“客官可是有什么想要当的物品吗?”元宸趋身向前,走到离他不足半丈的距离,轻声回应:“嗯。”“那就请客官出示一下物品,让我看上一看!”掌柜指示着。元宸小心翼翼地取出怀中玉佩,交到掌柜手中。只见掌柜先是一番惊奇之色,后又看看元宸,转为满是疑惑,过了片刻,又像狼见兔一般贪婪地抚摸着玉佩,垂涎欲滴。‘咳咳’元宸清了清嗓子,问道:“掌柜的,你看我这玉佩能当多少银两?”掌柜见到稀世珍宝,爱不释手,反倒是没听到元宸这一问。元宸无奈,只得提高声调再次重复一边。掌柜回过神来,思绪片刻,回复道:“这件玉佩虽然完好无缺,但是品质一般,我只认出二十两白银!”“啊?”元宸惊诧道:“怎能才值二十两白银,这个可是我家祖传宝贝,掌柜的你可要看清楚啊!”掌柜探清楚来路后,心想:此人衣着朴素,一副书生扮相,看上去穷酸得狠,怎么会有这价值连城的绝世之宝呢?想必他在说谎,如果真是他家传世宝贝,他又怎么舍得拿来抵当,难道他不知道这宝贝的价值?亦或是他却有危难,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依我看来,这东西绝不会是他家的传世之宝,定是他偷窃或掘墓盗窃而获,内心惊慌才急于出手,嗯,定是如此,且探知他的要价。“那客官想要抵多少银两?”掌柜淡然问道。元宸出生贫苦人家,自小到大,没有接触过大场面,因此毫无见识,唯有一次美梦,幻想自己机缘巧合中拾得一箱财宝,足有百两白银,足足笑痴了。他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皇家珍宝,却不知道它的价值,单单认定这玉佩绝美,于是撑起胆量,狮子大开口:“抵一百两!”掌柜的听他说出数目后,却不吃惊,只是陷入沉思,左手悠哉地撸着八字胡须,脑袋飞速旋转。心里暗暗想着;一百两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但他经营当铺数十载,这玉佩当属见过的所有宝物中最为珍贵,别说一百两白银,便是一千两白银,也是值得。这穷书生出价还算公道,不过他想借此大发横财,也是做梦,我来和他讨上一番,花越低少的钱,尽早拿到这宝贝才是紧要之事。“呵呵,一百两我能给你找来一堆这种货色的玉佩,客官,我劝你识相些吧!”掌柜装作不屑,将玉佩平铺手上,假装归还元宸,一招欲擒故纵之计运用得恰到好处。元宸眉头紧锁,顿时六神无主,急忙叫道:“少给一些也行,也行~~”“三十两!”掌柜说道。“不行,不行,我说的少给,不是说这么少,而是比一百两少些!”元宸呼啸着。“那你说具体少多少吧!”掌柜又道。“只能少给我二十两,不能低过八十两!不~~不能”元宸有些激动,顿时有些口吃。“八十两是万万给不了的,如果客官真有诚意,我愿~”说着伸出右手张开,张开五根手指“再加五两。”元宸看到掌柜逐渐降低加价,心里很是矛盾。一者,无奈自身不知玉佩之价值,恐遭欺诈,反而贱卖了传家宝贝。二者,万一掌柜所述真实,确属中品,抵不了多少银两,今后又该如何是好。于是,情急之下,抓过玉佩,转身欲走。
这一变故,却把掌柜的惊出一身冷汗,他可早就打好如意算盘,想要请君入瓮,对宝贝玉佩更是势在必得。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心里更是一万个不甘心。于慌忙中急中生智,大吼道:“走就走罢,方圆百里,你尽管去问问,有哪家当铺会比我杜家出价高!有哪家当铺有我这般菩萨心肠,给你这般实惠价,愿意当则当,不愿意尽可速速离开,休碍我营生!可丑话说在前面,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这个价了,以后再折返想要抵三十五两,梦都别做!”元宸登时没了主心骨,怔怔地站在原地。展柜看到此情此景,心想:“这软硬兼施之计果然有用,强硬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穷书生一定心里慌了神。此时若抛给他个甜枣,他还不高兴得屁屁颠颠?于是,话不多说,快步迈出,准备拦住元宸。接着,拽住元宸衣袖,柔声道:“客官,我是决计不会诓骗于你的,这玉佩品质勉强能属中上,但是绝对算不了上品。即便是上品,你可以逐家去打听,有抵一百两白银的吗?那可是天价啊!这样罢,你我也算有缘,我看你风尘仆仆,奔波乱世,也属不易。一口价,五十两!权当交个朋友,以后你若是能够再淘换到些好的物件,我再将这单的损失找寻回来,你看行与不行?”元宸本来对掌柜的话半信半疑,然而他对父亲的话同样也是心存疑虑,玉佩价值既难确定,掌柜又如此‘慷慨仗义’,他深感已无退路,不如‘见好就收’,毕竟对他而言,五十两也只有在梦中才想过。“好吧。”元宸一口允诺。掌柜取出白银五十两,交到元宸手中,手里拿着玉佩如获至宝,满心欢喜。元宸拿着装满银两的袋子,开始做贼一般左右张望,生怕被别人劫去了,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已不见其奔走的身影。
拿到钱后,元宸便匆匆忙忙赶往村中大地主孔家买地。地主孔老爷见他将手里握着的袋子摊开,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眼睛里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脑袋也“咕噜噜”地飞速运转起来。空气凝滞片刻后,孔老爷叹云:“当今这世道,土地可比银子金贵多了,那金灿灿的麦子今年割了明年又涨,明年割了后年又续,可这银子放在手里别人惦记着,花出去又像流水一般,你道是也不是?”元宸连连点头应诺。地主又道:“我看且如此罢,你把五十两纹银放下,我给你二十五亩村西田地可许?”元宸虽然厚道却也不是呆傻,心想:“之前我早已私下询问过村里各段田地的市价,村西田地每亩也超不过一两五钱,怎么也得给我三十三亩才行。”随即附和道:“大老爷开开恩,您按市价给我换三十三亩村西田地吧。”孔老爷瞠目怒吼道:“你怎不作甚劫掠的勾当,三十三亩地按照今日的市价你得给我六十六两纹银才对,你那价格是前朝的价格,不是今朝的价格,难道你不知道吗?再说我是顾念着同村的情谊,才忍心割爱,把最好的地段折抵给你,你当真不知好歹!如此也罢,你但去寻那劫掠的勾当,我倒要看看你家供着哪尊佛陀!然则丑话说在前面,如若寻不到那吞天的美事,也切莫再来寻我,且当我原初未曾识你!”地主的话似那悬梁之锐剑,霎时插在了他那颗提到嗓喉的心。元宸佝偻着身躯,神情惊惧,恰似被人夺了魂魄,更愈发显得卑贱可怜,唯唯诺诺地低吟:“大老爷莫怒!大老爷莫怒!我甚敢妄想?只是想大老爷可怜可怜我这穷奴,大发慈悲,多恩赐我一点吧。”话音刚落,元宸便偷偷地侧睨着地主,发觉地主的神色趋于缓和,他也不敢多吭声,时间宛如静止一般。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刻,孔老爷主动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他揣测着元宸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节奏已尽皆掌控在自己手中,但他仍不可大意行事,刚才展现咄咄逼人之态仅是出于权谋,却不可使其如逢绝境之感,当知狗急亦能跳墙,这纯青的炉火须掐算好火候,否则这穷酸书生若是去了村东孟家,那老滑头肯定坏我好事。忽然,他轻咳一声,脸色似变戏法般转嗔怒为讪笑,挺起胸膛傲声道:“我当然知道老弟是实在人,我也不是故意逐你,但你口中所说的市价却有大大的不妥。适逢乱世,朝廷一天一个新主,行情跟着一天一变化,哪能总是称心如意,你说是不?”元宸立即接连点头认可。他又道:“如此罢,你我各退一步,我抵你二十九亩田地,但有一个条件。”元宸疑复道:“什么条件?”地主:“条件是你需为我村北十亩地免费耕作两年。”元宸低头犹豫不决,陷入沉思,显然是对这个条件不太满意。
‘嗙’的猛然一声骤响,元宸被这突来一声惊住,顺声瞧去,不是别人,正是地主夫人将茶碗砸在茶几之上,脸色殊为不悦,疾首蹙额,一双丹凤眼如剑锋斜翘,左手叉腰,右手食指弹出,其余四指向掌心紧握,指着元宸怒道:“我道是什么老实人,原来竟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主啊!亏得大老爷昨天还与我说叨,什么村南住着个勤奋踏实的元家人,心眼不错,有机会定要多多地照顾下,怎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今天这老实人没瞅到,确实瞧见一个贪得无厌见利忘义的奸诈小人!呵呵,老爷我劝你还是收收善心,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喂不饱负恩的狼崽子,反倒被咬伤了。医药费是小事,怕就怕心寒彻啦!”她瞥了一眼,见元宸未回首,便向地主示以眼色。元宸慌忙转身对地主夫人作揖道:“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呀,大夫人误会小人了,误会小人了!”地主借坡下驴,打圆场说:“夫人,莫要气急!他应当不至于如此,元宸,你说是与不是?”元宸立刻首肯。地主夫人冷笑道:“是么?他若真是老实人,为何你如此的迁就照顾他,他还是不愿意,难道非得剜下你我的心肝,他才满意吗?”“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不。。。。。。我没有不满意。”元宸急于解释,思虑不慎,夺口而出。地主听到后,心里美滋滋,当即跟道:“既然你也中意,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元宸刚要解释,看了看地主笑盈盈的神态,在瞅瞅地主夫人满脸的怨容,话至口边随即又咽下,无奈只能默许,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