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北战 第八章 男儿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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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榕走进武家菜馆,却发现堂堂老板居然连个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大大鄙视了一番,心想着一定要让成都人看看什么是现代化的管理。但他哪里知道,武家就是用这种老板伙计亲如一家的传统,让整个店子上下齐心协力其乐融融,反而林世榕那套西式的管理模式在成都这块地头上不一定吃得消,这就是文化差异。林世榕也正是因为这种重利寡情的性格,让他的香港事业走向危机并进一步走向毁灭的。
由于找不到办公室,林世榕只好回到大堂找张空桌坐下了,叫服务员去传老板过来。这服务员也奇怪了,平时客人都是吃完菜了,觉得好,就叫来老板表示感谢或者问这菜的做法,今日这位进店里转悠一圈就开始叫老板,奇怪。
武硙夫妇听说来了这么位客人也觉得奇怪,心下也突然慌张不安,急忙擦手换衣就出来了,当他们看完林世榕手中的合同和武家菜馆的房契时,顿时震惊了,可怜武青的母亲,这个文弱温柔的女子当即就晕倒在地,被店里伙计、常客七手八脚的抬进了房间。
武青在迷蒙的呆想中被隔壁“拿毛巾”“掐人中”的吵闹惊醒,他也是一刻未睡的坐在窗前反思着,听到吵闹后马上冲了出去,发现自己母亲晕倒了,顿时明白该来的都已经来了,红丝着眼就下到大堂去。
林世榕正喝着清茶,看着武硙迷茫的应对着周围人的询问和叹息,毕竟在商场上打滚这么多年,看到整个店子的人都如临大难,虽然心里的兴奋劲翻江倒海一般,但脸上依然平静,看到武青走下楼来,终于忍不住了,笑容满脸的向武青迎了上去,大声说道:“我是林家两位公子的委托人,负责执行当初与您定下的那份合同,也就是来接管这间店的。”脸上的皱纹像苏威士火山下层层叠叠凝固的岩浆一样,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在他那张恶心的脸上唾上一口再踩上一脚。当然在场的不是所有人都怀着悲愤,几个香港赶来的娱乐记者这时高兴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听到香港小金王竟然开口称自己时自己儿子的委托人时,狠不能马上电告香港那边快留出大版面,暴风雨就要来了,最终良好的职业经验让他们冷静了下来,他们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武青走下楼来,也不搭理面前弯腰前弓兴奋脸红像个大虾米般的林世榕,直看着父亲武硙,也不说话,店里顿时安静下来,突然“砰”一声响,从门口闯进一个人来,是接到店员通知后赶来的陈建军。武青的母亲也被人搀扶着慢慢从楼上走了下来,安静的站在丈夫身旁。
武青看着仿佛突然老去十岁的双亲,一夜思虑,发现自己亏欠他们的太多,直直的跪了下去。
祖业即将败坏在自己手里,武硙此时心中的悲愤并非常人所能体会,当他看到武青跪在地上,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场变故或许真的让儿子醒悟过来,自己这么多年辛劳也并非为钱,要不也不用腰缠万贯还日日在厨房穿行,无非两点,子孙贤孝,祖业得昌。如今菜馆没了,大不了另起炉灶,儿子回心了,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当下忍住两行老泪,朗声道:“起来,我们武家没有跪在地上的子孙!起来把事情给我讲讲。”说道此处,声音已是平静如常。
武青听到父亲说话,立即站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坚毅成熟,平静的讲述起来。几个香港记者早就打开了远声录音笔,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词,毕竟这可是香港即将为之疯狂的“赛车神童”的成长史。
原来武青自从和一群玩伴逃学看了电影《头文字D》后,立即就被这种追求地面速度极限的刺激运动给吸引了,在网吧里疯狂的查阅学习着赛车、改装、修车以及车手的知识,从理论上成了个成熟的赛车手,尤其在选择学习对象时,他发现了林孝祖。根据他丰富的打架经验,武青知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往往出来叫阵的都是些一踢就倒一打就叫的主,高手却是沉默的,于是马上认定这个低调的香港车手为自己偶像。但当他的那些玩伴中的高干子弟富家公子都已经卖车上路的时候,他还只能眼羡心痒。武青家里也并不是没钱,但要说买辆昂贵的跑车那是肯定不可能的,怎样让武硙夫妇出钱给他买车却要费一番脑筋,当他打听到成都军区有专门的部队是用来做汽车特种改装的后,计划立即形成了。之后的事情前面已经提到了,在此不再累述。
待武青讲到打赌立据,遇上偶像,最终比赛失败,让林家兄弟今天前来接收武家菜馆时,全场一阵喧闹,惋惜有之,痛骂有之,惊叹也有,在这人声中还隐隐夹杂着几句兴奋之声,这是几个香港记者发出的,他们没想到已经是不寻常的比赛后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这下发财了。喧闹中有一个人却沉默着,他就是陈建军。
陈建军接到店员通知后赶来,发现店子里一片肃静,也就静观其变,当听到武青居然险些战胜职业赛车手的时候,心中暗暗一喜,名师出高徒嘛,徒弟出风头了,师傅当然也长脸。整件事情听完后,凭借一个侦察兵出身的特警教管敏锐的直觉,很快就觉察这件事情有问题,但又无法确定问题出在哪,也就继续静听。
武硙听完整件事情,突然发现孩子已经长大了,以前的管教方法是不是不太适合了?心里忧喜参半,喜的是虽然儿子玩赛车不是什么“正经”玩意,但玩到这个程度,也的确是用心经营,只要引导他向正路上发展,也不是个不成器的种;忧的是,谁知道他的兴趣所在,怕是很难让他割舍赛车了。思虑片刻,平静的说:“现在你看该怎么办?”语气中居然是商量的口吻。
武青自然能听出这口气来,心里也一阵激动一阵悔恨,突然单膝跪地,大声说:“爸爸妈妈,我错了!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让大家都受连累,我不求大家原谅,只求大家给我一些时间。这个店子是我输掉的,就让他拿去好了,我发誓,我一定靠我自己能力把它拿回来!”
武硙听罢,满脸竟是一片欣喜,说:“你长大了,我和你妈等你这天等了十八年。你没什么对不住我们的,儿女是父母上辈子欠的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下我们该是还清了。你对不住的是武家菜馆里的这些做了这么多年的叔叔伯伯,你向他们道歉吧。”
武青,对这围看在周围的武家菜馆的厨师、帮工、知客、服务员等深深鞠躬,说道:“这次是武青对不住大家了,如果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不嫌弃,当我收回这武家菜馆的时候,大家再回来工作。”言语甚是诚恳。
虽然这武青平时混混悠悠,但对菜馆里的长辈还是很敬重,毕竟他外公也是厨师之一,和一般大的服务员等更是打的火热。他们看到武青今天成熟起来,自然替武家高兴,凭借武家菜馆的名声,在外找个好店安身不是难事,只是大家一起工作这么多年,相亲相爱的,有些不舍,听到武青的话,那知客站了出来说:“凭我们几个身上那点不成气的手艺,到外面找口饭吃还是不难,就是想再找个武家这样的老板就不容易了,如果武家哪天有需要,我没话说,随时吩咐声就行。”这话说的既谦虚有硬气,情真意切,其他人听后也同样一个意思:如果武家开店了,他们就回来一起做。一群食客里大多是熟客,听到此处,万分惋惜,都禁不住叹息连连。
武硙听完,长叹一口气,对着林世榕说:“既然如此,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这位……”林世榕马上上前一步说:“鄙人姓孙。”武硙接着道:“不知孙先生是否知道这店子换了主子将来会做什么,要是依旧做餐馆,这群厨师和服务员都是熟手,让他们继续在这做也挺好。”
林世榕一听这话,心里已经是乐到翻天,却还强压笑容道:“武老爷子深明大义,各位也是情深意厚,鄙人相当感动,只是作为委托人,也是没有办法,还得按合同来办。只是这个店子却不是做餐馆了,老板打算开家金铺,做金银首饰生意。”表情中满是激动,哪来的半点感动,一群人看得反胃。
“等等!”出声的是陈建军,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当听到“合同”两字时,灵光一闪,叫出声来,“我记得昨天是武青18岁生日。”
林世榕一听,脑袋里“砰”的一声闷响,前胸后背瞬间湿透,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这一出,武青签合同的时候居然连18岁都没有,未成年人签下的合同是作不的数的,一颗心从顶峰一下跌落到低谷。
人群中马上走出一人来附和:“哎哟,林世榕林先生,我看了老半天,生怕认错人,您这一冒汗我就肯定是您了,您那张‘香港小金王面临经济危机’的新闻照片也是一头大汗,看了让人揪心啊。”说的是唐山口音,赵丽蓉一样的搞笑发音很快引来人群一阵大笑,本来气氛压抑得很,陈建军一句话让这“孙先生”一愣,似乎事情有了转机,这一笑气氛有放松了下来,都仔细看这位冒牌“孙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林世榕本来这个事情就是使的阴险手段,见不得光的,要不也不至于他一个大老板亲自跑来收铺子,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哪知道快要成功了,却被人认了出来,他倒很想知道这成都到底还有谁认得他,就问:“您是?”
发话的中年人走上一步来,恭敬的递上一张名片,说:“鄙人管希同,区区一香港小报记者,不怪您堂堂香港小金王不认识,我对您可是敬仰已久啊,没想到在成都旅游一趟居然能碰到您,真是缘分,如果林先生能接受本人一个专访,我这个月的薪水就有着落了。我一开始还奇怪,大名鼎鼎的赛车手林孝祖会请个什么人来做委托人,没想到就是自己老爸,香港小金王林世榕先生,只是不知道林先生为什么自贬身份改姓‘孙’呢(这就是在骂他是孙子了)?还拿个小孩子签的合同,这个好像不符合法律规定吧?”围观的人开始还奇怪为什么陈建军一句话就把这孙先生镇住了,现在经管希同一番旁里说明,整个事情也就猜个七七八八。
林世榕低头一看名片,上面的固定电话果真是香港的,震的他一身冷汗硬生生憋了回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别说来个专访,就凭今天这个事情就足够他在香港身败名裂。
这出来说话的管希同也正是留下来调查武青的几个香港记者之一,祖籍却是河北唐山,因为唐山大地震,父母遇难,随舅舅偷渡到香港投靠远亲,本来在亲情这一块就有缺憾,做的偏又是香港最没“人性”的两行职业:律师和狗仔队,这次看到武家的真情流露,大受震撼,于是出言相助。
管希同刚一说完,还不待林世榕开口,陈建军又接上话头:“原来要这店子开金铺的就是林老板您自己啊,这条计谋计划了好久吧?”话音一落,人群中揣测声四起。
管希同也不停歇,立刻接上:“这房契估计也是当事人在监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拿去抵押的吧,这案子有点意思。武老板,我也学过几年法律,要不就把这官司交给我,也算是给我笔生意,代理费好商量。”
林世榕正在担心着自己那个损阳寿的计策败露了,听陈建军和管希同这么一唱一和,心下大乱,千百个头绪理不出个纲来,一心只想着快快离开成都这个是非地,当下语气一变,对着武硙说:“武老爷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被家里那两个败家小子给骗来的,既然这合同不合法,那就当是个玩笑,误会,实在是误会了,我这就回去,改日让小儿登门道歉。”说完就要走,却被人群给挡了回来。
武硙听到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了,抬手团团一揖道:“非常感谢各位,林先生也不忙走。大家刚才也都听到了,我这不肖子说了这店子是他输掉了,虽然签下合同的时候没成年,但刚才说话的时候已经过了18岁。我武硙不懂法律,合同上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知道一个事情,男子过了18岁就是男人,男人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一诺值千金,何况只是间餐馆。林老板,反正你是要开金铺,这些餐馆的东西您也没大用,我们自己就先收着,我儿子说了,我们还会回来的,等我们先收拾,您明天过来收铺子吧。”众人顿时大惊,纷纷劝说,陈建军也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的好。
武硙沉静片刻又道:“多谢各位好意,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要不了多久,武家菜馆还会回来的,今天我做最后一次东,今天菜金全免单了”又转身对那知客说,“常叔,清点下账目,把店里东西也洗刷干净,放到租来的仓库去,不是给了两年的租金么?”武青一直看着武硙把本来可以不给人的店子让了出去,全因为他的一句承诺,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男人,面前这位整天窝在厨房掌勺的百万富翁曾今是多么让自己看不起,现在他才明白,不是打杀出头就是男人,不是独特另类才是男人,敢于对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件事情负责,这才是真男人。
就这样,红红火火的武家菜馆在成都人的叹息声中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