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逢却是永别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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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尖尖的下巴,竹节般的手指……月光下能感受到他如刀刻般的轮廓,却始终看不清他的样貌……或许和他的声音一样,是冷清的……
    飘飘乎乎的梦境……
    “……笨女人,我是不是完蛋了……”
    声音明明的透露着淡漠,却又不时有一股暖流掠过心尖,沁人心田。
    ……瞬间一切又朦胧去,那个高悬在空中的月亮也慢慢从我的视线逃遁,渐小渐小地,像一点细尘似的在一片伟大的乌云中消失。
    又是一个拢着轻纱的梦境……
    “……你不该招惹我……”
    冷冷的声调带着薄薄的怒气……还有淡淡的香味,柔软的触感……
    我刚启唇即带来撕裂的疼痛,仿佛舌根和喉管都粘在一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凉慢慢流入唇齿间。
    “咳咳。”顷刻,游离的意识好像被重新植入了大脑。
    “醒了?”
    黑暗渐渐散去,我从恍惚的梦中醒来,却再也说不起梦境。
    我试着挪动身体。
    “还要胳膊的话就别动。”面瘫低声喝斥,一个爆栗敲得我眼冒金星。“躺好!别让我花这么大力去救个死人。”
    “这是哪?”我的头还是不太安分。
    “多亏你,被逼到山洞来了。”他拿着捣碎的甘草,拉开我肩头的衣服“啪”的将草药贴上。
    “……你轻点儿。”
    “嫌疼自己抹!”
    “我哪会。”
    “那就闭嘴!左肩!”
    “……”
    “你脸红?”
    “什……什么!”我尴尬。“我是替你脸红,随随便便扯黄花闺女的衣服也不见你害臊!”
    “哼,整天混在男人堆里,能有这份觉悟倒也难得。……抬起来!”他抬起我的脚踝又贴上一大埔。
    “您自己的碗都没洗干净,还指责别人的锅底黑。”他的水漾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个个高品高质,拿出去,一个起码抵人五,整天泡在这种顶级红水里他还哪有资格说我。
    “……”
    “诶,脚,脚……断了断了……禽兽。”
    “什么。”
    “我说您是情圣。”
    “……”
    “我闭嘴了。”他一语不发,看得出极力克制的痕迹,眼看我快要有条件报残奥,于是不敢再火上浇油。
    “躺回去!”
    “那个……灵惜姨她……”一想起她的背影,我的心就像被玻璃喳儿滑割着,揪心的疼。
    “她做了她认为对的。”面瘫冷冷扫了我眼,转身继续换自己身上的绷带。
    “那皇上会痛吗?”后宫佳丽三千,他并不缺灵惜一个。男人是钉子,女人是木板。钉子可以轻易的拔出,而木板上却会永远留有伤痕。
    他回头,白皙的脸上带着不悦,分外明显。“给我闭嘴睡觉!”他束好腰带,把我重新按回稻草上。
    “十三他们不会有危险?”
    “兵马应该已经到了。”他两指轻弹我额头。“闭上眼睛!”
    “好。”
    片刻,意识又如同大石头掉到大海里似的……
    “笨蛋,你到底想怎样。”迷糊间,脑袋被压置一个肩窝上。
    然而朦胧的睡意又越来越浓,令人不可抗拒……
    第二天一早,在面瘫的拳脚相加下,我连滚带爬的上路。
    直到中午,我们才回到御碑亭。
    远远的,我一眼就认准了亭子里的三个背影。
    我的兴奋如八月钱塘潮般涌起,一口咬掉面瘫的魔爪,冲去。“我回来了!”
    小黑闻声第一个回头。“贝贝!”温柔的眼眸陡然一亮,他急急跑出亭子。
    “太好了。”看到他们个个安然无恙,我激动地扑上小黑。
    “哪里好。”他轻柔的将我揽进怀里,手臂箍得紧紧的连转了好几圈。我靠着他的胸口,能清晰的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你受伤了对不对。”他抬着我腋下将我提到半空,左看右看。“伤哪里了?疼不疼?上药了没?没碰水吧,刀伤千万不能下水,不能去灰尘多的地方,不能接近……不能再去……对了我带了……”
    “我头晕。”
    “头晕?糟了,是不是发烧了?”他蹙眉,一手搭上我额头。
    我哭笑不得,他老毛病怎么老改不了,我扯下他的手。“又是转圈又要听你唠叨,能不晕么。”
    他嘴角一抽,深邃的眼眸渐渐露出困惑来,许久,他鼓起腮帮子把头深深埋进我的发迹。“欺负人。”他的嘴呜里吗里的念叨。
    有时,男人的撒娇对女人来说是一种无可抗拒的魅力,听着他的低喃,如孩子一般,一股莫名幸福蜿蜒在我心头,手情不自禁的环上了他的腰际。
    然而……
    “为什么有这么人!”我冷不丁的大叫。
    此时,亭子里红橙黄绿清蓝紫,大堆的彩虹脸正盯着我们的现场直播,有些年长的阿哥甚至主动担负起护花使者的角色,捂起弟弟妹妹的眼睛。
    “本来就有这么多人啊。”
    “那你怎么还敢这样!快放开。”我推开他。
    “不要。”他牢牢勒住我的腰,居然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小黑!……对了,皇上呢。”
    他抬起头。“皇上在矶头,要见你。”
    然而,话刚说完,他竟又把头埋回了我的肩窝。
    “你这是逼我抗旨?”我语气轻柔,极力克制拧断他脖子的冲动。
    他使劲摇头,这才松手。“那我陪你去。”
    “不行。”罗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他拉开我道。“他为了找你一宿没睡,让他休息,我送你去。”
    “我睡过了,而且……”
    “够了!”我厉声打断。“去睡觉,还有在眼睛里的血丝没有退掉之前,你不准再和我说话!”说完,我拉着罗奕就走。
    …………
    一路上,罗奕神情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我们快到矶头的时候,他才决定启口。“姐,你一定小心,昨夜我们到的时候,皇上……皇上就像得了失心疯。”
    “失心疯。”我叹息。“如果真是失心疯倒好,就怕皇上太清醒,清醒得使所有的痛楚都会跟着清晰起来。”
    “你都知道?难道皇上和那女子……”
    我点头。“若皇上真爱她,那么这种失心之痛恐怕天雷地火都难以抹去。”
    山风夹杂着凄凉与哀伤打在身上刺骨凛冽,我告诉罗奕我自己可以,让他先回去。
    矶头位于山顶,放眼望去,山连山,山叠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山峰插进了云端,林梢穿破了天。
    水天一色的滇池尽收眼底,烟波浩渺,云蒸霞蔚,远处青山如黛,白云悠悠,却有一种气萧萧以瑟瑟,风飕飕以飗飗的气氛。
    他正抱着她坐在一块奇形怪状的灰黑色岩石上,两人依偎着欣赏那长龙飞天,群山重叠,重峰累累,海涛奔浪,巨浪排空。
    白色云带环绕着清仓山峰,浓重的水雾,像一张有形的帘幕,幽幽的弥漫在四周。
    面瘫长身侧立在崖边,一袭白底长衫上还染着数朵暗红的梅花,长风猎猎,掠起他的衣袂翻卷,眼眸罩着迷朦的雾气,好似云雾缭绕的湖泊。不得不佩服他,只那么静静地立在那,却有种说不出霸气与傲气。
    “老四,退下吧。”康熙望着前方,沙哑的开口。
    “儿臣告退。”无论对谁,他都是冷冷淡淡。
    “贝儿。”
    闻声我抬头,却正对上一旁的满目怒火。
    “在。”我小心的开口,却换来某人下颚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双眸眯起,阴鸷之色瞬间暴涨千百倍,我两腿一软。
    “过来。”康熙根本没注意背后的战况。
    “时。”
    “女人都像你这样?”错身而过,他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蹦出,半垂下的眼帘,根本掩不住眼底翻腾的怒气。
    陈述句还是疑问句?但看样子肯定生气了。我心里像两小人在打水,七上八下,纳闷又在哪处踩了他老人家的地雷。“借过借过。”我心虚的干笑两声,躬背小心翼翼地绕过身边的高压电线。
    他勾唇斜睨,冰湖般的眼睛无形中多了几分阴媚不羁,眉梢眼底总是轻佻冷淡,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稍许他才拂袖离去。
    警报解除,我的呼吸跟着慢慢平稳下来,微一思酎,才放慢脚步来到康熙身边。
    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刻着岁月的沧桑,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已经再难寻到那不可一世的痕迹。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无奈、悲痛。我一时间不太确定要不要去打扰他。
    一支白玉蝴蝶簪斜插在灵惜光滑扁平的低髻上,一身雪白的衣裳衬得她空灵如仙,只是脸色太过惨淡,白如蜡纸,好似一朵凋零的白梅。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她恍惚被一股清灵飘渺的气氲包围住,那样温暖舒适,那样宁静柔和。
    “灵惜给你的。”他递给我一个白色的信封,并未回头。
    我屏住呼吸,双手接过。
    信封渗透的滴滴血迹分外刺眼,我屏息拿出信纸,手竟控制不住的发抖。
    “贝儿,我没有资格告诉你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终身,但请不要和我走上同样的道路,否则这一生太辛苦。
    两个世界的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仇人、可以错身而过,但是如果相爱了,等待的却只有悲剧。就像飞鸟恋上鱼,拼了命想厮守一起,但却是害了对方,毁了自己。我爱他,但因为我爱的是他,所以无论我有没有选择他,我这一生都注定要痛苦。
    贝儿,若决定了,就轰轰烈烈地走下去,会苦会痛但至少不会遗憾,若还没下定决心,听灵惜一句劝,千万别让自己陷得太深。”
    愿你一生幸福——灵惜
    “灵惜姨。”我强忍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但它终于还是如断珠般垂下。
    “她怨朕。”康熙嘶哑着声音悲怆的开口。“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了。”他嘴角卷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笑的那样凉薄。
    我找不到言语安慰,走去,把信递给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一丝的犹豫,但还是伸手接过了信。
    又是良久的沉默……
    “灵惜。”替她抿拢鬓角的碎发,他放下信,满目爱怜。“朕负你太多,累你一生。”他的唇在她惨白的脸颊轻轻摩挲,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品。“以前每次看见流星你总吵让朕许愿,朕总是错过。记得最后一次在蒙古看星星吗,那天我们躺在早上看着满天的星斗,流星飞过的时候你兴奋极了,后来你问朕是不是又没赶得及许愿,朕怕你笑话,骗了你。这次重新遇见你,没想到朕还是来不及……”他哽咽,泪水如山中的溪流汨汨地在他清朗的面颊上流淌,泪湿衣襟,滴滴都是心痛。
    当晚依照灵惜的遗愿,一座简易的墓碑屹立在严府的竹林。
    康熙四十三年,十二月冬,大部队人马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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