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琊……水琊……”
    谁……在叫我……
    “水琊，是我，你睁开眼来，是我……”
    缓缓睁开眼睛，是上次见过的那个黑衣公子，此刻他的眼里除了冷峻更多的是怜爱和悲悯。“你还好吗？”
    “我很好。”对他的感觉如同许久不见的亲人，不自觉地让人放松，让人想去依赖。
    他眼光微动，伸手抚上我的脸：“你要找的答案，找到了么？”
    “答案？”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突然间又觉得我应该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忘记了，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轻叹一口气，他的手离开的我，整个人也像后飘去，渐行渐远：“等你找到的那一天，我会再来，但是，我宁愿你永远也不要知道……”
    “莲……莲儿。”手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抬头对上云薇的俊脸，他眨眨眼睛：“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我摇摇头，又是一个奇怪的梦，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云薇宣布了我侍妾的身份后，对我的称呼也从莲衣变成了莲儿，而我也恪尽职守将他唤做了爷，在外人看来那可真是一派郎情妾意的景象，但云薇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就像我一直不知道他的想法一般，我却是离他又远了一步。
    “姑娘可是有什么困扰？比如，梦境啊……”知无还是慢悠悠地说道，一边抬起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茶，然而当我如梦初醒地看着他，他的眼光却越过翻起的盖碗直直地看着我。
    果真是厉害的角色。
    既如此，我也不想再多隐瞒，自今天用完早饭后，云薇已将我们的来意并前两次奇异的经历讲与他听了，这道人却只是一味喝着茶，不声也不响，直到刚才那一幕，才是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显然他知道有些问题的关键应在我这里。
    我看了一眼云薇，见他也是一脸不解，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口将三次奇怪的梦境娓娓讲来，此次知无竟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某些地方还会眉头微锁，其实我讲得并不久，但他不时会打断来，仔细问我譬如梦中人的穿衣打扮之类的问题，到最后讲完，他却没了声响，只是啜了口茶，然后闭了眼睛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深思。
    大半晌，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来，知无的屋子布置得很简陋，确切说来是什么布置都没有，只墙上一个大大的“无”字，写得算不上龙飞凤舞，亦算不得工整方正，就是那么一个字，像知无其人一般，慵懒随意。
    “无？倒是比空还要彻底的。”我小声念叨着，不料知无却突然在身后开了口：“怎样个彻底法呢？”我回头，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我。
    云薇在一旁端起茶来正要喝，见我看向他，便是轻轻点了下头。
    略做思想，想这知无也不是俗人，不比得那些头脑迂腐的人，索性一把捞过云薇手上的茶，自顾地呷了一口，开口说道：“佛家说，四大皆空，地，水，火，风皆是虚空的。若说空，毕竟还有那么个位置留下，只是空了而已，然则无，却连这四个位置也没了，无色无相，无我无望，真个比空来得更加彻底。”想了想又说，“若求空，是由因溯果，逐个地将心中已有的东西剔除了去，若求无，则是发于根本，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又何来清空一说呢？可见道长是真人，凡夫俗子比之不得。”说着向他揖了一躬，抬了眼笑吟吟地看着他。
    知无慵懒的眼里似乎划过了一线光芒，然后突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豪迈至极，且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边笑一边抚掌道：“云六，你这个宠姬可不同一般哪。”
    宠姬？我嘴角一动，云薇所谓的先与他讲过便是说我是他的宠姬？拿眼睛去瞪了他一眼，他却也不躲，只是目光清亮地看着我，看到后来却是我先脸红了，只得忿忿地侧过脸去。
    知无笑了好一会，总算是停了下来，估摸着他笑得累了，我拿过茶壶帮他的茶杯续满了茶水。
    他也是坦然地接过杯子，连声谢也没有，目光看向远处，悠悠地开了口：“姑娘果真不是一般人，这番话我还是第二次听到别人说过，第一次还是在十几年前了。”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便是你那如意郎君云青梧，那时他还是个垂髫小儿，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说来……”他舒适地向后靠去，“如若这番话不是他教于你讲的，可还真是有缘啊……”
    我心中一讶，回头去看云薇，方才明白他眼中的清亮原是为了这个，不禁也是喜从中来。
    “不过说到此番二位前来的目的吗……”我又转眼去看知无，他仍旧眯缝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二位可知，这世上有些人有神契之力？”
    “神契之力？”云薇接过了话茬，“听是听过，却不想真真会有。”
    “那是什么？”我缓步走到他身边坐下，忽而有了些印象，“先前似乎有人提过，说雷国有一位圣君，就是火契者，莫非首长说的是这个？“
    云薇看了看知无，见他仍是没什么表情，便缓缓开了口：“上古有说，人生来皆是与自然合而为一的，许多人生赋异禀也是很自然的事。只是经年日久，这些天赋便越来越淡了，便如曾经有过一个后羿，现在再厉害的弓手又何曾听说起能射下太阳来的？”
    忽然忆起桃花在盂萝节上为我讲的那些，恍然之中也有了些联系：“所以说，现在妖族便是与自然联系最密切的人了？”
    云薇点点头：“正是，雷国王权之下尚有地水火风四大祭司，其中水祭司为长，每每君王有什么重大决策都要先问祭司们的意见，足可见其重要性。”顿了顿又说，“然而这并非重点，妖族人多善奇术，有人更是以自身某些重要的东西为代价，订下神契，成为有特殊能力的人。”
    “这便是神契之力？”想了想又问，“那么是与谁订呢？谁都能订吗”
    “这倒不是。”这次是知无开了口，“虽然名字叫神契，但其实结契的与其说是神，更多的是巫蛊邪术，正统的神契者也有，但为数极少。再说到订契者，一来必须有一定天赋，正统的神契者许多年才会出一个，订契的也是正神，就如姑娘说的，百年前雷国第二十七代王就是一个火契者，雷国今天的富庶仍然来自他的荫庇。二来除了正统的神契者，其余的都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获得能力，这些代价往往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再者神契者的能力也与自身素质有关，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能一直保有能力，而必须在某一特定时刻才能发挥出来。”
    我听得一愣一愣，两个人满脸高深地在那里你一句我一搭，讲着些神话般的话，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云薇率先停了下来，他看着我道：“我不是曾与你讲过吗？万俟烈的功夫五个也不是我的对手，然而流觞轻而易举地伤了我，万俟烈又从她手中救了我们，这不是怪么？”
    我点点头，他接着说：“若是我没想错，流觞与万俟，都已然成为了神契者。”
    说罢转眼看向了知无，我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脸去，知无仍旧一脸随意的表情，但那眼神恍然就是在说：“你们说得很对。”
    无论如何，至少解释了一个问题，同时也隐隐说明了我招惹上的绝不是普通人，然而下一个问题便是：“为何这些人要与我为敌呢？”
    知无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话题，然而这精光却吓得我一跳，下意识抓住了云薇的手。
    眼睁睁见他眼神一暗，又变回了那无谓的样子：“好问题，只是知无也没想出个答案来呢。”
    “道长……也不知道么……”我有些失望，却隐隐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说出来。
    知无见我表情如此，轻轻地一笑道：“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答案而已。云六，你且带你的宠姬回去，待我有了消息自会通知于你。”
    云薇起身道了声是，我也起身跟着他行了一个礼。
    吃过午饭，我们一行三人又是上了路，云薇把我带至马上后，知无在下面慢吞吞地道了别，又说：“云六啊，你这宠姬我看着不错，以后得好生待人家。”
    云薇一拱手道：“道长放心，云薇一定悉心照料，每日必战战兢兢服侍爱姬，不敢有误。”
    我坐在他身后，使劲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没想到此人泼皮起来竟也跟那桃花是一付德性。他身子微微一颤，又向知无作了一揖，便勒马转身上路了。
    我回头去看了看知无，在正午的阳光下他竟是那么的不真实，如同一个梦，转过路角便消失不见了。
    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浮现脑中：“爷。”
    “什么？”
    “你十多年前见到知无道长的时候，他应该也只是个少年郎吧？”
    云薇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上次见面虽然我还小，却清楚地记得，他彼时已经是现在这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