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以后，程澄一个人在偏僻马路上行走了很久。周边都是荒僻的路段，山石草木倒是有很多，人烟却极其的稀少。
    一路上，程澄的胃部始终在隐隐作痛，使得他的步伐比起以前要慢了许多，但是他还是竭力拖着自己的步子朝前行走。
    离家很久之后才有一个路过学校的公交车站，离学校也只有十几分钟路程的样子。
    他路过公交车站时天还未完全亮，距离早上六点钟竟还差几分钟，车站周围很冷清的样子，连早餐铺子也只有三两家。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等公交，头发凌乱，埋着头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玩着手中的智能手机，冰冷的指尖与视线在屏幕上无所谓地滑动。
    车站边上，也站着三两个正在交谈着的本地居民，不知讲的什么，口水飞溅，惊起了巷子里睡着的野猫。
    程澄也没有在车站边上停下，径直掠过了公交车站继续走路前行，因疼痛而拖着前行的步伐看起来显得有些沉重，像是脚腕上绑着一个无形的沉重而巨大的镣铐。
    那个等车的学生听见脚步的声音才随意地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浅显肉眼也无法窥探内心，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仿佛有些走不动路了似的。
    少年因疼痛而煞白的侧脸看起来是有些怪异的，惹得他仿佛见到了什么珍惜物种似的盯着他消瘦而矮小的背影不愿意偏转视线。
    程澄的背后并没有长什么眼睛，却忽然察觉那股似曾相识的悚然的感觉却已经笼罩了他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令他的步伐不自觉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一路上他只能紧绷着一张脸孔，眉头紧皱，连唇齿都死死地咬着，妄图抵御这股不论如何也无法轻易减轻的痛楚与悚然感。
    他没有强大的内心，无法面不改色地抵抗任何的疼痛，只能够默默在内心祈祷这疼痛能够消退一些。
    只是，距离学校仅仅一百米距离的时候，蛰伏在他身体内部的那只苦痛化身的野兽却好像忽然被什么激怒了是的，疯狂地在他的身体内部发作它的怒气。
    惊人的疼痛在程澄的体内翻涌起来，他痛苦地捂着胃部，弓着的脊背弯成了九十度，冰冷的指节死死地揪着校服的一角。
    细密的冷汗沉默地从少年苍白的脸颊上坠落下来，顺着消瘦的下颚滑落，跌到尚未发育完全的脆弱的喉结之上，最后跌入校服的深处。
    眼前的世界忽然就好像天旋地转了似的，程澄几乎无法继续再笔直地站立在原地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蹲下的，等胃部下一波绞痛疯狂来袭的时候，他已经大脑晕眩，蹲下身用两只手扶着满是砂石的马路了。
    细碎的锋利的砂石与玻璃碎片因用力过重而被刺入了手掌内部，渗出了点点鲜红的血，鲜血却沉默地流淌，痛苦的呻吟声音却被程澄死死咬住在牙关里，任由疼痛如何作祟也一眼不发。
    他消瘦的脸孔几乎以一种可见的速度越发惨白下去，连唇部也丧失了最后一点血色，内唇却好像快要被咬破了似的，他感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低垂着头颅，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大概是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眶里。
    惊人的疼痛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世界忽然就好像静止了似的，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的风任何的声音，他甚至已经不在阴暗云层的笼罩之下，只被一股疼痛所禁锢着，一切的感知都已经被麻痹。
    但等到程澄感到自己的整张脸孔都被泪水所占据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原来那不是什么汗水，而是泪水。
    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哭了。
    哭，是他在哭吗？
    还是像先前的恐惧的感觉一样，那只是一种属于陈澄的哭泣的欲望。
    少年蹲着，泪水模糊的眼眶不知何时抬起了一些，望着自己的两个消瘦而颤抖着的膝盖。
    冰冷的泪水滑落，某一瞬那刺痛感忽然侵占了心头，像是脸颊被透明的刀子滑了一下。
    面颊上昙花一现的疼痛很快消失。
    下一瞬，等到他耳里忽然传来一道惊呼的声音，只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人给扶起来了似的，冰冷的躯体一瞬间像是被别人所掌控了似的。耳边的风声也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两个耳朵里被人灌满了冰冷的海水。
    少年的表情痛苦，直至在那搀扶者的搀扶下弯着腰立了许久，才察觉那源于胃部的疼痛消减了一些，此前，少年空荡荡的两个眼眶曾被疼痛所灌满，此刻才随着抬头的动作又装满了整个蓝盈盈的天际。稚嫩的瞳孔还泛着水光，某一瞬在日光下竟呈现一种空灵而恍惚的色彩，通透的眼珠，像是能够穿透着时间任何一点污黑。
    因痛苦而逃离躯体的神智仿佛才回笼了一些似的，他才艰难地喘着气，转身望向身旁这个扶着自己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