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初遇李氏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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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化•李府
    “月色正朦胧,与清风把酒相送;
    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也空。
    ……
    最后,还有一盏烛火,燃尽我;
    曲终人散,谁无过错。我看破。”
    凉亭内,一个小女孩站在亭中围栏上,手中高举着小小的酒囊,对着月亮扬声吟唱。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敢在我李府大叫大嚷?”一名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子走进来,声音凶霸霸的。
    安逝转身,跳坐在栏上,也不怕摔下去,歪着头,打量着这个身材瘦小的小鬼:“你又是谁?”
    “嗬,胆子倒不小。”男孩扬了扬手中一对大锤:“见过这个吗?”
    安逝瞅了瞅他洋洋得意的神色,走过来,围着那对大得令人咋舌的锤子绕了两圈。
    男孩哼哼:“不认识吧!小心着点,它压死你可不费半点事儿。”
    安逝不理他,复回到刚才坐的围栏上,喝了一小口酒:“擂鼓翁金锤,当年汉朝马超的先祖汉浮波将军马芫所使,重三百二十斤,需膂力过人者使。你姓李名玄霸,是也不是?”
    男孩越听嘴越发张大:“你……倒还有些见识。”
    “何止见识。三弟,栽跟头了吧?”朗朗笑声传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紫袍少年。
    少年生得眉宇开阔,剑眉星目中又奇异的掺着一丝柔和之感。
    “二哥!”玄霸高兴的叫道。
    李世民!这就是开启了大唐盛世的唐太宗李世民吗?!
    心中泛起了久违的激动。从下定决心跟李密走出来见识一番起,她就抱着要识尽此间各路英雄的宏愿。此刻碰见这么一个后来将要大名鼎鼎的人物,怎能不让人慨然感叹?
    玄霸见他俩互望着对方,直感莫名其妙,“砰”一声把自己那双三百斤大锤放下来,一屁股在凉亭石凳上坐下:“我说你俩干嘛呢?”
    世民咳了咳:“小姑娘,你怎会一人在此?”
    “我叔叔被你们老爹拉进书房谈话去了,叫我在外面等着。”
    “原来如此。”世民点了点头:“刚才你咏唱之词句,奇异曼妙。是姑娘自己所作?”
    这个,咳咳,好像侵权了~~~管他,点头,勉强表示个是。
    李世民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曲调,实在新奇,妙!”
    一句“过奖”尚未说出,亭中又袅袅婷婷走进两位少女,身量较高的那个笑道:“二哥一向喜爱结交,这次又碰上什么了好事?”
    世民转身一瞧:“原来是三娘跟长孙小姐。三娘,平日你我自负才思敏捷,见识不少,今日碰见,当真知外面世界实在广阔这句话。”
    李三娘走过来:“就是这位小妹妹?”言语中惊讶、欣喜之意甚浓,毫无贬低之意。
    哈哈,这是日后统率数万娘子军,助李渊平长安,后来被封为平阳公主的传奇女子——李家三女李三娘呢。真真亮然如一把出鞘的剑,隐隐璀璨高贵焉。
    三娘巧笑:“来,给你介绍一位姐姐,长孙无垢。呵呵,不久后,就是我的二嫂咯!”
    说得另外两名年轻人不好意思起来。
    安逝瞪大眼瞧向另一个修长眉目、气质稳然的少女:“你就是长孙——姐姐?”皇后二字生生吞下,啊,长孙皇后,千古一后的长孙皇后居然也让她见到了——今晚真是她的幸运之夜!
    三娘见她一副嘴巴就要咧到耳根的样子,摸摸她的头:“见到长孙姐姐那么惊讶?”
    安逝赶紧恢复常态,笑笑摇头。心头暗想,公元614年,是了,正是今年,十三岁的长孙皇后嫁给了李世民。
    “小妹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长孙无垢开口了,声线柔和,隐约又带着一线铿锵。
    “我叫安逝。安然之安,逝者如斯夫之逝。”
    一伙年轻人围着亭中小石桌坐下。
    三娘唤来丫鬟摆上瓜果糕点:“难得大家在一起,不如以茶代酒,行个酒令如何?”
    玄霸反对:“行酒令那种文绉绉的事儿,太费脑子,我不喜欢。不如来猜拳,又简单又助兴。”
    世民笑:“人家都是女孩子,跟你划拳有甚么意思?”
    安逝想了想:“不如这样,我们来行一支《卜算子令》,只要唱其词,然后根据词来逐句做动作,若是稍误,即行罚酒或其他。”
    “这法子不错。仔细说来听听?”
    安逝自院中折回一支梅花,边唱边做动作:
    “我有一枝花(指指自己),斟我些儿酒(点向酒囊),唯愿花心似我心(指花),几岁长相守(放下花枝叉手)。满满泛金杯(拿起酒盏),重把花来嗅(以花嗅鼻),不愿花枝在我旁(把花指向下座人),付与他人手(下座接去)。”
    “好玩好玩。”三娘拍掌。
    “说令词时,动作要连贯一致,不许太慢及停顿。当然也可以在这基础上作些即兴发挥。”
    “好好好。”众人一致同意。
    半个时辰后,亭中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三娘笑道:“玄霸,你这套锤法已经耍过三遍啦。能不能换点新的?”
    玄霸嘟囔:“那我学二哥射箭好了。”
    “不要不要,你箭法又没二哥好。”
    窦夫人正待回房,途经花园听到熟悉的笑闹声,皱皱眉,循声走过去:“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在干嘛呢?”世民、三娘、玄霸见了她,一齐止住了笑,乖乖站起来:“娘。”
    长孙无垢也立到一旁,微微行一礼:“伯母好。”
    窦夫人扫了一眼众人,不期然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而那个小女孩也正兴味盎然的看着她。
    “这位是——?”
    世民接话:“她叫安逝。她叔叔正在书房跟父亲谈事情,所以我们陪陪她。”
    窦夫人点头,在世民搀扶下坐下来,突然咳嗽了两声:“怎么有股酒味?你们谁私自喝酒了?”
    她家教甚为严厉,女孩子自不必说,即便是男孩子,不得允许也是不能擅自喝酒的,她认为喝酒伤身。
    几人面面相觑。安逝微微一笑: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众人皆看向她,一致的惊叹。当然,除了那个对此十窍通了九窍的李玄霸外。
    窦夫人原本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小姑娘好诗才!”
    “夫人,酒并非只是毒药。用得好,它亦可为百药之长。举以一例,若将人参、当归、玉竹、黄精、首乌、枸杞六味切片,放入陶瓷坛内,加入白酒浸泡十天后饮用,足可润肤乌发,健身益寿。”
    窦夫人微微一笑:“这调调倒是新鲜。看来酒是你带进来的了。罢罢,今晚我便不再追究。”
    余下几人偷偷掩嘴而笑。
    窦夫人道:“看你们几个,倒像我平时有多管着你们似的——”
    正说着,两条人影匆匆往凉亭而来。
    当先一人长相雄伟,身材高大,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正是李渊;而后面那人面庞黝黑,剑眉横卧,眉间巧生一粒朱砂痣,乃李密是也。
    见这边如此多人,李渊微拧眉头,“夫人,带大家回房歇着吧。我送他们出府。”
    世民看了安逝一眼,问道:“你们今晚就要走?”
    “世民!”李渊沉声唤了一句。
    少年知道了,低头撇撇嘴,不舍的跟众弟妹随母亲回房。
    待人散后,李渊秘密将他俩送至后门:“我也只能帮你们到此。还望后路多加珍重。”
    李密一拜:“刚才误会。请李兄多多包涵!”
    “哪里。”李渊伸手托住他:“你我本为同宗,怎可抓捕于你?快走吧。”
    “多谢。”
    一连急急行了数日,到了雍丘境界。
    “此地县令是我妹夫,你先在此等候,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安逝点头,李密朝她笑笑,转身去了。
    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安逝托着下巴,无聊的观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前面角落有几个小孩子正拍手唱着童谣:“天下水,黄河堤……”
    她心念一动,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我会一首新的歌谣哦,你们肯定没听过。”
    “是什么?”众小童踊跃问道。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歌词简单易记,调子亦朗朗上口。
    “好听好听!教教我们吧!”
    待她教得差不多时,李密出来了。
    “怎么样?”
    李密叹口气:“说什么朝廷命官不敢收留通缉犯……不过,他介绍我到本地游侠王秀才家中去。据闻此人性格豪爽,兼爱打抱不平,是个人物。”
    来到王秀才家中。李密将自己真实身份告明,端看他如何反应。
    王秀才约四、五十岁,只见他一手摸着落腮胡,仰头大笑:“当今皇帝暴虐无道,一条运河,弄得民不聊生;三征高丽,次次惨败而归,公乃公卿子弟,敢带头率先反抗,莫怪现下义军如潮啊!”
    “王兄见笑了。”李密拱手。
    “密兄切莫如此。只管安心住下,虽不是广厦美宅,遮风蔽雨倒是可以的。”
    当夜。
    “小丫头,你在干嘛呢?”李密推门而入。烛光下,一个小小身影正拿着小刀修着一节竹子。
    安逝头也不回:“做竹酒筒呢!”
    “哦?”李密凑前一瞧,一个约个半手掌长的中空绿色竹节摆在那儿,盖上盖子后,嘿,竟然丝毫不露痕迹,外露十分逼真。
    “巧啊!”他左看右看,“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年纪又小,爱喝酒总是不好。”
    安逝笑笑:“小口怡情。”
    “真是个怪丫头。”他叹口气,放下竹筒:“整日这样飘来荡去,躲躲藏藏,要到几时?”
    她结着挂竹筒的穗子:“如今起义反隋者甚众,雍丘不正有一支义军吗?你可去游说试试。”
    “李公逸?”
    “正是。”
    “之前我也曾投靠过一些义军,可那些人一般都目光短浅,只图一时,根本毫无大计。”
    “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依我之见,你也并非要去投靠他们,多去联系、认识,以后总会有些用处。”
    李密想了想:“说得不错。”
    辗转结识各路英豪,大半年过得飞快。
    中间遇到一件奇事。
    有天上山,半路遇到一块石碑,前面立了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他皱着眉,做百思不得其解状。
    第二天经过,老者还在那儿,不过这次是坐着的,目光炯炯,仿佛能把石碑上那些字射出个洞来。
    第三天上山,他竟然还在,改成了卧的姿势,嘴角含笑,一边用手顺着字体勾划,面上有激动兴奋之色。李密安逝两两相望:他们接连三天上山来找周文举,半途竟一次不捺的碰上这名老者,太巧了吧!
    安逝咳嗽一声:“老爷爷,您在干嘛呢?”
    老者不理她,浑然已进入忘我境界。
    安逝提高八度:“啊呀,这块字碑破破烂烂的,又挡路,叔叔,不如我们把它铲掉——”
    “掉——”的尾音还没拉出来,老者已然跳起:“荒唐!荒唐!此乃西晋书法家索靖所书之章草石碑,内藏书法用笔之精妙,岂可如此对待!”
    安逝噗哧一笑:“您老回魂啦?”
    老者见两人神情,已明白他们是故意的,遂跺脚:“真是世风日下,竟拿我这老头子来消遣。”
    “对不起对不起啦。”安逝忙陪笑:“我们只是见您观摩了三天三夜,深为佩服,故而想请教先生大名?”老头看了看她:“你这小丫头,气质也不似官家小姐,却又像读些书写过字的,是哪家的姑娘?”
    “爷爷您先回答我嘛!”
    “老朽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询字。”
    “欧阳询!你就是欧阳询?!”安逝瞪大眼,连李密也露出了敬佩之色。
    他上前道:“原来是欧阳大师,久仰久仰。”
    这边厢安逝已经在翻包找笔了:初唐三大家、“欧体”的创始者大书法家欧阳询耶!要是能得到他的签名,既有艺术性,又有价值性,兼富观赏性……哇哇哇哇,怎么想都赚到啊!
    老头看看他俩激动的神色,“你们认识我?”
    李密答:“文帝时您的书法就已经名扬海外了,只是没想竟会在此处巧遇。”
    “当当当当——”一旁安逝跳了出来,一手捧纸,一手持笔:“请您签个名!”
    “签名?”欧阳询不解的看向她。
    “就是在纸上写上您的名字就好了。”
    “什么意思?”
    “哎呀,爷爷,您不知道我有多么崇拜您,我的毛笔字写得又不好,您给我写两个字,以后我就照着您的字天天练,夜夜练——”
    “小姑娘,其实还有很多古代圣贤的书法比我好得多的,你这样说,倒是让老朽越发惭愧了。”
    不是吧?安逝呆了一呆,忙道:“没有没有,您千万别惭愧,您只要签个名——”
    “这样吧,”欧阳询推开纸笔:“以后若有缘再见,我定当送你一本字帖,你只要照着练,把字练好一定没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喂——喂——”山谷回声中,欧阳询虽上了年纪,可那健步如飞的速度倒是不比任何人慢,一溜烟就下山去了。
    李密笑:“丫头,今天怎么回事?把人家大师都吓跑了。”
    “我表现得很过分吗?”安逝眨眨眼。
    “虽说你这个样子比较活泼,不过可能太活泼了——所以——”
    “算了,以后总会再碰到他。”在她印象中,欧阳询好像蛮长寿的,活到了八十多岁吧?
    “签名是什么玩意儿?”冷不防地,李密问道。
    “这个啊——”
    正准备搪塞过去,突然一个人影朝他们奔来,不是王秀才家小厮又是谁?
    小厮气喘吁吁,满脸惊恐:“不好啦不好啦,府衙丘大人的侄子丘怀义把你们告了,现在梁郡太守正搜捕你们呢!秀才已经被杀了,丘大人也被抓了起来,你们还是快逃吧!”
    两人大吃一惊,当即决定往城外走。
    正要渡河,“得得”一匹黑马快速冲到,跳下猛汉一名:“叛贼李密哪里跑!”
    李密抽刀迎上,双方噼里啪啦打了一阵。
    安逝心中看得焦急,可一来自己手中无剑,二来即使有剑,但大学时学的剑道不知有没有用?
    “哐当”一声,李密手中刀被震掉,猛汉左手揪住他衣领,右手就要劈下——
    只听“咻”的一声,凌空一支疾箭射来,正中猛汉右手。
    三人皆抬眼望去。
    河对岸,一名灰衣男子手持弓箭跨坐马上,姿势蓄满刚劲。
    “看我射你左手!”随着朗喝,又是一箭射来,稳稳当当贯穿了猛汉左腕。
    猛汉看着左右两手的箭,呆了两秒,这才意识到痛,“妈呀”一声叫出来。
    “还不走?”男子微微一笑:“看我取你心脏!”
    搭箭,拉弓——
    猛汉大叫一声,转身急奔,逃命似的去了。
    “伯当老弟!”李密这才欢呼一声。
    灰衣男子渡得河来,与李密抱在一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好久不见!密兄!”
    安逝在一旁微笑,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应该就是当年隋炀帝钦点的武状元、箭法百步穿杨却辞官不做、外号“勇三郎”的王伯当吧。
    王伯当注意到她,奇道:“呀,这位小姑娘是——?”
    李密笑:“她是我的幸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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