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斯人已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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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云望了韩露一眼,挑了挑灯芯,默然退了出去。
    灯光陡然明亮起来,一瞬之间,段悯然平静柔和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如刀刃般在韩露心上狠狠划下一道口子。
    “月圆之夜无圆月,把酒听雨亦风流。”段悯然低吟一声,伸手提起了几上的酒坛。
    心猛地一提,当韩露反应过来时,酒坛已到了她怀里。紧抱酒坛喘息几下,韩露抬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奴婢替二殿下斟酒。”
    段悯然脸上的疑惑褪去,笑着摇头:“九娘大病初愈,不宜饮酒。今夜,本宫自斟自饮。”
    抱着酒坛的手一紧,韩露用力咬了咬嘴唇:“二殿下小瞧奴婢?九娘饮酒如同饮水。”像要证明给段悯然看一般,韩露斟满酒杯一饮而尽,如此反复,连饮三杯,似乎仍未尽兴。
    冰冷的甘露饮由口入腹,所经之处如火烧般灼热。
    如果这坛酒被她自己喝光,段悯然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这样想着,第四杯酒便下了肚。当韩露再抬眼时,却惊呆了。
    段悯然正双手举坛,仰头豪饮,没喝入口中的酒随着他的嘴角淌下,直流入衣领之中。
    韩露的头嗡地一声巨响,想也没想便扑上去抢夺酒坛。
    段悯然顺势放下酒坛,抬手一抹嘴,长叹一声:“痛快!”他转头朝韩露笑笑:“想不到这样喝酒竟如此快意!”
    韩露惊恐地紧抓着空空的酒坛,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他喝了!把她喝剩下的酒全喝了,毒酒!
    “小云,”段悯然向门外大喊,“再拿几坛酒来!”他转头,目光闪亮地看着紧抱空酒坛坐倒在地的韩露:“今夜,不醉不休!”
    这一喝,直喝到油枯灯残、人静无语时。地上、几上坛倒酒溢,狼藉一片,两人靠几坐着,都有些迷乱。
    段悯然的确醉了。不然,他不会对韩露说那么多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信德宫建得比皇宫还豪华吗?”他拄肘支额,半眯着醉眼问韩露。
    韩露靠在几上,垂首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下纳二十个侧妃,日饮醇酒、夜夜笙歌吗?”他举坛喝了几口酒,再问。不等韩露答话,他便自问自答:“我想让别人知道:二皇子奢靡荒淫,不足以成大事,更不会对太子构成危险。”
    韩露一震,一股苦涩便在心底蔓延开来:你不争,别人就会放过你吗?
    “现在,二皇子的荒唐事又一次举国流传,皇帝被他气到昏厥。你猜,这次是什么?”段悯然侧过身来,醉眼朦胧地憨笑,“他新宠了一个冷艳的酒娘。为了她,一日之内遣散二十名侧妃,把她们全部投入官妓中,只因她们曾对酒娘出言不逊。荒唐吧,是不是很荒唐?连他都不相信自己会如此痴情。”
    他越笑越厉害,最后笑趴在几上,双肩不停抖动,再抬头时,已笑得满脸泪水。
    “九娘,”他看着韩露,朦胧迷离的目光中现出一抹痛悔,“看到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吓坏了。我长这么大,荒唐事做尽,却没杀过一个人。我一定疯了才会在你茶里下毒,如果你真死了,我不会原谅自己!”
    韩露望着段悯然,眼睛酸痛起来。
    二皇子当然不会那么痴情,也没有真的被酒娘迷得神魂颠倒。他查不出投毒者,因为投毒的就是他。
    韩露不过是颗棋子:是太子布在信德宫中,伺机取二皇子性命的棋子;也是二皇子用来迷惑太子,让太子放松警惕的棋子。
    “二殿下,你太心软了。”韩露伸手去扶东倒西歪的段悯然,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是心软。我宁可死,也不愿你死。”他提起酒坛,又是一阵猛灌,“我死了,真就解脱了……”
    韩露泪流满面,从他手里夺下酒坛,泣不成声:“死有……那么好吗?”
    夜已深沉,冷风挟着急雨扑进屋来,满室清寒。
    段悯然又喝光了一坛酒,却还能在醉到不省人事前抓住韩露的手,瞪着已经失去焦距的双眼喃喃低语:“母妃……是你吗?……我们一起走吧,我带着她……我们一起走……”
    她,她是谁?是他的心上人吧,那个被他藏在二十位侧妃后面的人。
    段悯然枕着韩露的腿沉沉睡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似乎他所希望的事情都在梦中实现。
    你很快就能走了,到一个自由轻松的地方去。韩露小心地将段悯然的头移到枕头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滴答声在如此静夜中显得异常清冷萧瑟。
    “你服下解药了吗?七日后,毒性发作,只是昏厥,查不出别的症状。明天开始,你最好不要与二殿下接触过密,以免引人怀疑。”小云的头发衣裙皆湿,显然在檐下站在了好久。“二殿下是个好人,虽然骄奢淫逸,但却从不为难下人……”
    “你住口!”韩露握紧拳头,忍无可忍地打断小云的话,“让我下毒之后,再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人便虚脱般萎顿下来。
    小云叹了口气,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见了淡淡的语声传来:“让你下毒的人不是我,是太子!”
    半晌后,她丢下一句话,转手朝屋前灯笼下的光明走去。
    “我的家人在太子手里,我和你一样,都是棋子。”
    韩露伫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用力收紧了手。
    夜太黑,看不清前面的路。除了这条路外,我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十五之后,段悯然再也没来临水轩。小云带回消息:二皇子得到一名姿容绝世、色艺俱佳的西域舞姬,这几天足不出户,不分昼夜地歌舞宴饮。
    韩露知道,这是二皇子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世人展示他的荒淫无度,而所有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好几次,韩露立在二皇子的寝宫外静听宫室内传出来的靡靡丝竹、婉转歌喉以及夹杂在其中放肆恣意的调笑声。不知为何,竟从其中听出了几许淡淡的伤感和无奈。
    他可以心软,你却不能。韩露无数次地告诫自己,然后默然离开二皇子寝宫,回到临水选中继续在愧疚和负罪感的煎熬下痛苦度日,就这样过了六天。
    第七日清晨,韩露很早便起身。她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在几前坐下,绝望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看就是大半天。
    黄昏时分,小云面色张皇地闯进屋来。“九姑娘,”她喘息几下很快镇定,“二皇子来了!”
    韩露霍然起身,疾步向外冲去,慌乱中被裙角绊到,差点摔倒在地。
    漫天霞光映入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水天一色,天与地的界限就这样被模糊掉了。
    温柔的风吹来,拂动绛紫色的衣袍。段悯然立在临水的地板上,正朝着韩露微笑:“九娘,你为什么衣乱发散、满面疲态?难道也通宵不眠、彻夜狂欢了吗?”
    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睑下的淡淡阴影,韩露突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她撇撇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奴婢这几夜一直在想二殿下,睡得很不好。”
    段悯然就快死了,韩露不想对他说谎。她的确在想他,这让她很惊恐,因为这种情况在她对段悯然下毒之前就开始了。每晚躺下之后,韩露都会想他几次。想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和她说了什么话……甚至有几次,他还代替林小安闯入了她梦里。
    这意味着什么,究竟意味着什么?韩露不敢多想,生怕想出令她难以接受的答案。
    十五之后,夜深人静时,每想他一次,韩露内心都要经受一番挣扎。每当此时,她都会把手探进怀里,摸到盛着解药的小纸包紧紧地攥着,直到把说真相、送解药的强烈欲望彻底压抑下去后,才会慢慢松开手。然后,再想他,如此反复,直至天明。
    一抹惊喜在段悯然脸上一闪而逝,快得让韩露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本宫也很想九娘,每天都想。”说这句话时,无谓和戏谑已经重新挂上了段悯然的脸,他甚至伸出手要去抚摸韩露的脸。
    韩露静立不动,却在那只修长的手即将抚上她的时候,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段悯然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转头叫了小云一声,席地而坐。“看歌舞看累了,过来找人喝酒聊天。”他揉揉额角,疲惫地摇了摇头。
    段悯然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从出生直到今天来临水轩之前他做了什么,都一一告诉了韩露。当最后一坛酒喝光后,他停住话头,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脚下一踉跄,人便朝一边歪倒。
    韩露大惊,几步上前扶住了她,声音颤抖得厉害:“二殿下,你哪里不舒服?”
    段悯然用手压着额角,吃吃笑了两声:“我几天几夜没睡,现在很困。”
    心被狠狠一揪,韩露扫向站在一边的小云,却见她朝自己微微点了下头:第七天,药性开始发作了!
    韩露紧了紧扶着段悯然的手臂,无视小云警示的目光,低声道:“二殿下到屋里睡吧,九娘给你泡碗醒酒汤。”
    段悯然又一踉跄,带得韩露也一阵目眩,她不得不扶住了一旁的栏杆。
    “本宫要回去。”虽然醉了,却依然固执,段悯然甩开韩露,扶住小云的肩头,脚步虚浮地去了。
    韩露扶住栏杆,闭眼等着昏眩过去。原来,等死是这种滋味儿。她苦笑一下,抬眼时,遇上小云回头时若有所思的一瞥。
    室内没点灯,刚降临的夜色一点点地溢进屋里,吞没了韩露模糊的身影。
    擦擦几下石火相击声过后,屋里陡然亮了起来,显出了韩露靠在几上的影像。
    “解药在哪里?”小云跪坐在灯前,目光灼灼地问韩露。
    韩露懒懒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揉皱了的小纸包,轻轻放在几上。
    “你疯了吗?”小云狠狠地瞪了韩露一眼,拿起纸包几步冲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托盘。
    “快喝下去!”她端起茶杯,递给韩露,“我看着你喝。”
    “他怎么样了?”韩露用手支着头,不接茶杯。
    小云沉默一下,缓缓道:“在看歌舞,已经困得伏在桌上,却仍不准人撤席。”
    他有预感了吗?是不是知道所剩时间不多,才会同自己讲那么多话,还坚持不睡。
    心像被钝刀砍过一样,下刀时便很疼,拔刀后更是皮开肉绽。韩露握住茶杯,慢慢地擎到嘴边,却又停住。
    “别再犹豫了。”小云急急地催促,“你舍不得他死,你想救的人就要死!而你若死了,我和我的家人就要死!二殿下那日饮得毒酒比你多,就算现在服解药也无用了。你真的要陪他一起死?”
    韩露一仰头,杯中的茶被她一饮而尽。“我累了,要睡下。”她扭过头,声音淡得像即将消散的晨雾。
    浑浑噩噩中,韩露看到林小安朝她走来,微微地笑。
    “韩露,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
    “好。我以身相许,你绝不可弃我!”
    ……
    韩露想过去,可脚下却如同生根一般,动也动不了。
    下一刻,林小安变了脸,他冷冷地看着韩露:“你若真有本事,怎么进得宫再怎么出去!”
    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韩露转头,看到了一身紫衣的段悯然。他手提酒坛,低声吟道:“月圆之夜无圆月,把酒听雨亦风流。”然后,便举起了酒坛。
    韩露猛扑过去,可却动不了,情急之下,她哭喊出声:“二殿下别喝,酒里有毒!”
    可终究是晚了,段悯然已然饮尽坛中酒。他一抹嘴,长叹道:“想不到这样喝酒竟如此快意!”然后,朝韩露伸出了手,一脸的无谓和戏谑:“本宫也很想九娘,每天都想。”
    ……
    韩露忍无可忍,放声痛哭起来。
    困难地睁开眼,小云忧虑的脸便出现在面前。韩露喘了几口气,发现冷汗已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我还活着吗?明亮的灯光晃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韩露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低低地问:“怎么了?”
    小云默不作声,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她真相。
    不知哪来的力气支撑着韩露坐起来,她死死地抓住小云,嘶声问道:“怎么了?你说!是不是二殿下他……”
    小云点点头,韩露立刻噤声,松开手软软地瘫坐在榻上。
    韩露,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了成全自己的姻缘,你亲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韩露想大声地嘲笑自己,可却笑不出来,眼泪一滴一滴成串地往下掉。
    可笑吧?真可笑。当你痛下杀手之后,却发现对他产生了奇异的感情。这是惩罚,老天爷对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的惩罚,它罚你一辈子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眼前渐渐模糊,一阵一阵无力向她袭来。
    韩露,你该死!可是,就算你死了,也换不回他的命。
    就在韩露痛不欲生时,耳边传来了小云缥缈虚幻的声音:“二殿下大概已近弥留,现在想见九姑娘。”
    脚下像踩在云堆里一般绵软无力,头也空空地一无所有。韩露紧抓着小云,生怕一松手便会软倒在地。
    很困,真的很困,就想这么睡去。眼前的那盏灯笼四周突然出现了无数盏灯笼,一同在暗夜中闪烁。韩露用力瞪大眼睛,分不清哪个是灯笼,那些是幻想。
    终于,小云发现了韩露的异常。“你怎么了?”她问,声音里夹着一丝惊恐,在韩露耳边若隐若现地飘荡。
    “没事。”韩露摇摇头。不能倒!她告诉自己:现在决不能倒。
    二皇子的寝宫中并未出现任何惶恐。大殿中灯火通明,侍女侍从来回穿梭,正忙着撤席;一队一队的乐师和歌舞伎依次从殿中走出来,从韩露身边走过。最后一名穿着打扮异常妖娆的舞技在经过韩露面前时略一停留,满含嫉意地狠瞪了她一眼,高昂着头与她擦身而过。
    冷汗顺着额角淌下,韩露想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只能用力拽着小云。
    “九姑娘!”太监总管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二殿下现在寝室中,您随老奴来!”
    韩露被小云半扶半拖着,脚步虚浮地跟在太监总管后面。
    不知走了多久,太监总管终于在一座宫室前停了下来。
    白色的大理石台阶被明亮的灯光一照,如同上过蜡一般,反射出莹莹的冷光。
    “你在外面。”韩露松开紧抓着小云的手,扶着栏杆拾级而上。
    豪华的铜灯架上群灯闪烁,金色的灯光洒在静静仰卧在榻上的段悯然身上。段悯然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两片淡淡的阴影,更显得他面部轮廓柔和而朦胧。他一动不动,面容安详,似已睡熟。
    韩露艰难地走到榻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来,只能颤巍巍地伸手去推他。一下、两下……就在韩露心生绝望,开始低低饮泣时,耳边传来了一声“九娘”,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般微弱。
    韩露蓦然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段悯然正朝她微笑。他看上去疲惫至极,目光迷离,却仍在强撑。
    “二殿下渴了吧,九娘去倒茶。”韩露忍住昏眩去找茶杯。
    段悯然很困难地笑了笑:“本宫不渴,只是很困。想起白日同九娘饮酒畅谈时竟漏掉一件极重要之事,因此才深夜召你过来。”
    韩露找到茶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来,将其中的粉末轻轻地洒进了了茶水里。她转身走回榻边扶起段悯然,让他倚在靠枕上,把茶杯送到了他嘴边。
    明亮的灯光下,段悯然有些讶异地望着韩露,疲态毕现的脸上露出一抹光华,却是一闪而过,接着便自然地就着茶杯喝下了茶。
    韩露忽然想起了那日午睡后,段悯然也是这样把茶杯送到了她嘴边。那时,他也许并不知道,这个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酒娘会是要他性命的暗剑。
    韩露看了看空杯,心中一阵轻松。
    纵然事情已无可挽回,她仍要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段悯然死了,她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和痛苦中,生不如死;林小安死了,她更不想在世上独存,最终仍旧是死。但若要她杀死与自己无冤无仇的段悯然来换回林小安的生命和她的姻缘,她宁愿选择死亡!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韩露摸索着在榻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二殿下要告诉九娘什么?”
    段悯然淡笑不语,将一样东西递到韩露手中。那是一串椭圆形的碧玉珠串,灯光下,一粒粒紧密相接的珠子闪着温润柔亮的光泽。
    “你先答应我,这个今后一定随身佩戴。”段悯然躺回榻上,半睁着眼睛看韩露。
    韩露甩甩头,用力逼回眼泪,将珠串戴在了右腕上。
    “韩露,你还记得那张狼皮吗?”富丽堂皇的寝室内响起了段悯然越来越低的模糊语声。
    狼皮?!似被闪电击中般,韩露猛地一震。
    在北戎,那天早晨她从毡帐上取下来的狼皮。明黄色的狼皮,原来竟是……
    她震惊地抬头望向段悯然,却见他嘴角含笑,双目正缓缓合上。
    “二殿下,二殿下……”心中惊恐陡生,韩露不顾一切向前扑去,袖角将放至榻上的茶壶茶杯扫到榻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这次,无论韩露如何呼唤,段悯然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步错,步步错,无论如何也无法补救了。所以,只能用命来偿还。
    韩露握着段悯然渐渐冰冷的双手,欲哭无泪,任凭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接着她便听到了小云惊慌的低喝声:“你不能死!你死了,我的家人便要替你偿命!”然后,有人开始往她嘴里灌水。
    “我欠下的债,我自己还!”韩露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紧紧地闭上双唇。
    “我只问你一句话!”小云凄厉地低声叫道,“解药呢?我给你的解药呢?你先前在我面前服下的是什么?”
    韩露抓紧段悯然的手,看着小云逐渐模糊的影像,微微地笑:“是……水粉。”话未说完,一股热流便从张开的口中直泄入腹中,韩露低叫一声,终于失去了意识。
    慌乱的奔走呼喊声和压抑的低泣声中,有人拉扯着韩露,似乎想要把她从榻边拖走。
    “二殿下如何?”一道男声响起,低沉仓皇。
    静默,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回皇上,二殿下……薨了!”
    韩露睁开眼,猛然直起身来。她的右手依旧紧紧地握着段悯然的手,手腕上颗颗玉珠映出温润的光彩,一如段悯然温和的目光。
    “二殿下!”韩露推他,喊他,直至声嘶力竭,而段悯然却依然沉睡不醒。
    韩露转头望垂首僵立在一旁的小云,想朝她怒吼,吼声哽在喉间发不出来。
    她没做错。为保家人生命,她用备用解药救活了韩露,使韩露可以痛苦地继续活下去。
    韩露望着自己紧握住段悯然的那只右手痴痴低笑:能握住他的手,却握不住他的命。韩露,你注定要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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