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3、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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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厘清
这天余勇从临时板房里出来准备去工地,一眼看见杨政站在屋外围着他的车打转,看他出来笑,“兄弟,你现在做得这么大,咋还开这车?”
余勇也笑着走过来,看到他帕萨特旁边的黑色霸道,也绕着转了两圈,“可以啊,大杨,鸟枪换炮啦,啥时候买的?”
杨政笑得小矜持,“上个月从天津提的,咋样?”
余勇竖起大拇指,“帅!就是不耐脏吧,咱这灰这么大,出来一趟就得洗。”
杨政笑,“其实平时去工地我还开那旧车,这个也就是出去谈生意充个门面。现在想和人说点事,没个好车都不行了。”
余勇点头,“嗯,就是,上周我去找老阎办点事,说中午吃个饭的,那老小子一见我这车好一顿踩和。”
杨政笑着,“那孙子就那德性,见谁都没个好话。不过兄弟,你现在干得不错啊,真不换个车?有时候出去办事是方便点。”
余勇含糊着,“再说吧,我现在这边投的太大,也没那个闲钱,等过过再说。”
杨政凑近一点,“是不是舍不得这是慕辰送你的车?说说,你俩现在咋样了,和好了吧?弄得哥都不好意思见你。”
余勇摇摇头,轻笑着,“他气大发了,去非洲当无国界医生了,我都半年没联系上人了。”
说完又给杨政普及了一下无国界医生。
杨政吃了一惊,“不是吧,兄弟,你可别诳我,不是说在法国读博士吗?”
余勇黯然,“我一开始也以为在法国呢,后来听他同学说了才知道去非洲了。”
杨政还是回不过神,“我说兄弟,不是哥说话难听,这人气性也太大了点吧,这么点事至于吗?”
余勇苦笑,“我一开始也觉得不至于,后来才慢慢厘清了,他和我不一样。大杨,他和我们都不一样,他家也和一般人家不一样。”
杨政?
余勇,“我从小挨打挨骂长大的,十岁就没了爹,我妈那人性子又软,我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到后来都不和人吵直接开打的。可他们家和一般人家就不一样,你信不?他从小到大,无论是他家长,还是老师,还是后来工作了单位上的领导,从来就没人说过他一句不是。一句都没有。”
杨政,“......”
余勇淡淡笑着,“夸张吧?按说他这种学霸和学习差的孩子肯定玩不到一起,可偏偏就是能一起玩。”
看杨政一脸疑惑,余勇轻笑着,“举个例子吧,他初中有个同学刘小刚,那学习就不行,中考完家里想让上技校,他不是成绩特别好嘛,当时能上市高的,我们厂中就留他给他开条件,又给奖学金又让他挑班的,结果他就说他啥都不要,就让厂中给刘小刚一个上高中的机会。”
杨政,“......”
余勇微笑着,眼神飘乎,“三年高中他一直给刘小刚补课,最后刘小刚考上师专,现在就在我们厂附小当老师,他们一家子到现在都还特别感激我哥。你说他人有多好吧。”
杨政,“......”
“我以前只给你们讲过他和他爸爸帮我的事,没和你说过他家到底是个啥样的家庭。大杨,他爸他爷爷在石城你可能也听说过,”
看杨政点头,余勇又说,“那你知道我慕叔当初开厂子外面借了多少钱不?”
杨政摇头。
余勇笑,“七十七万,就三天。”
杨政!
余勇叹息,“那可是九二年,七十七万,还不算贷款,最大一笔五万,最少一笔五百。就连我爸都把攒的买房子钱凑上那个月的工资拿去借给我慕叔了。”
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那可是我爸连烟都舍不得抽,酒只舍得喝散酒省下来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爸我妈成天为钱吵架,可这件事上两人特别统一。”
杨政,“......”
余勇目光悠远,仿佛隔着岁月又看到当年,
“你知道后来这钱咋用了不?本来我爸那年还轮不上分房子,结果我慕叔找房管科的人帮忙当年给分了,还挑了一套面积大一点的。我爸借给他一万六,他用了八个月就要还一千六的利息,我爸不同意,我慕叔就拿出一千给我家分的楼房包了阳台。”
杨政,“......”
余勇叹口气,“大杨,他们家就是这种人。他爷爷一个乡村诊所,外欠的药费就小十万,都是看不起病的人欠的,到他爸去世往出盘的时候我哥把欠条都还了。”
余勇笑了一声,“就都抹了,都不要了。那是零一年。”
杨政,“......”
余勇顿了顿才又说,“我们小时候,哪家的小孩不挨打骂,家里爹妈不吵架?就他家没有,他妈妈不顾家,后来还要离婚,我慕叔一句都没吵,他妈妈拿着钱撂下我哥走了,也不付抚养费,我慕叔一句难听话都没说过。”
杨政,“......”
余勇苦笑,“他从小就在这种家庭长大,人又聪明又自律,让人一点都挑不出来。他在N市一院和咱们市一院都工作过,好几年了,一个投诉都没有,不可思议吧,在急诊科,几年了一个投诉都没有,只有病人送来的锦旗。”
杨政,“......”
“我以前和你说过他帮郭亮的事吧,那个是我知道的。我回来后才听他同事说,光在一院,他就给不少等钱救命的病人出过医药费,他都是悄悄地办这些,都是紧急情况的,可能钱也不多,好多病人不会算账的根本不知道,也就是时间长了碰到仔细的病人了大家才慢慢知道。好多别的大夫都拿回扣收红包的,就他光往外掏。”
杨政,“......”
余勇低笑,“就这么个人,就为了我,一辈子没受的气都受了,没挨的骂也都挨了。最后我还觉得他脸皮太薄,把别人的想法看太重,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混蛋呢。”
良久,杨政拍拍余勇的肩膀,“兄弟,哥真是”
余勇打断他,“和你没关系,大杨。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生气这件事,当然,他肯定是生气的,可最重要的原因在我,是我不理解他。”
杨政?
“你不知道,咱们在一起啥糙话不说,可在他那,我连个”他妈的”都不敢说,说了他就不高兴,觉得我在说脏话。”
杨政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余勇苦笑,“类似的事很多,当时我也烦,觉得他一点都不理解我,我一个成天跟工头司机打交道的粗人,让我文绉绉地说话现实吗,能和人打成一片吗?”
说到这里余勇点了支烟,但没有吸,只是看着它在风中慢慢燃着。
“可是我现在想过来了,他从小到大就没和人吵过架,噢,除了我大姨。这个程度在他那儿就是脏话。我觉得他不理解我,其实是我不明白他。”
杨政愣怔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兄弟,我听明白了,你哥这是天上的仙,和咱不是一层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说你哥是那种,那种,对,那种完美的人。”
余勇苦笑,“是啊,你说我现在,真是”
杨政拍拍他的肩,“兄弟,放不下就好好追回来吧,他总有回来的时候吧,你们日子还长着呢。”
余勇点头,目光坚定。
杨政回到家,换上衣服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水成蹊,“阳台抽去,儿子在呢。”
杨政一言不发地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水成蹊有些奇怪,看看在腿边绊着自己的儿子,这是出啥事了吗,儿子都没抱一下?
一直到晚饭做好水成蹊才把杨政喊回屋,杨政脸色好看了些,拍拍身上,“来儿子,爸爸抱,让你妈先吃饭。”
平时是水成蹊做饭,但杨政一直坚持吃饭时由他先喂儿子,让媳妇趁热吃,他等媳妇接过孩子了自己再吃的原则。
现在水成蹊看他神色郁郁,就说,“算了,你一身烟味,我先给儿子喂吧,等会散散再换。”
杨政点点头,把儿子放在小推车上,那是小孩的喂饭专座。
水成蹊看他闷头吃饭也不说话,就问了出来,“咋这么不高兴?不是说今儿见余勇谈建材城的事吗,他不同意?”
杨政摇头,“我就没提。”
水成蹊讶异,“你咋没提呢?不是说对你俩都有好处的嘛,也不是要占他便宜。”
杨政放下碗,正色道,“成蹊,以后不要再说慕辰闲话了,也不要再提和余勇合作的事了。说实在的,建材城余勇一个人也做得下来,他现在做得大,关系又多,贷款不为难,并不需要我们注资。相反,我们想出点钱就占他的股那才是占便宜的事。算了,这个只能怪我自己脑子慢,没发现这个商机。”
水成蹊有些不安,“这是咋说的,到底出啥事了?”
杨政叹息,“我今天才知道,慕辰没有在法国读博士,而是跑到非洲当啥没国家医生了,反正是个人道救援组织。余勇现在都快疯了,我哪有脸提啥合作?”
水成蹊睁大眼睛,“啊?”
杨政把今天余勇讲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最后说,
“成蹊,慕辰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想想,就凭他要钱有钱,要本事有本事,啥好日子过不起?结果人就真能到非洲当义务医生去,冲这,这人和我们就不是一个层层上的。”
看水成蹊神色黯淡,杨政又说,“以前吧,我总觉得这事,小妹虽然做得过份了点,可她一个姑娘家,受得委屈要更多。今天我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说人慕辰余勇招谁惹谁了,摊上个这,我们还仗着和余勇的关系硬逼着人撤案,还把人家妈也弄到医院去了,唉,现在想想,真是够操蛋的!”
水成蹊小声说,“可当时要不这么弄,慕辰有关系,小妹肯定没个好。”
杨政拿起碗吃饭,“是啊,我也不是说后悔办了这事,只不过我今天才看清楚,余勇也算是还了咱那点情了。”
顿了顿他又说,“现在人不欠咱啥,倒是咱欠着人家,人家就是有再多也是人自个儿的,咱也不要再腆着脸往上凑了,啥合作不合作的,以后再别提了。就是和余勇能不能当朋友,也要看他和慕辰以后咋样了。当然,没有他我也会努力挣咱自己的,不会让你和儿子吃苦的。”
水成蹊抹了把眼角,低头给儿子喂饭,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