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刺伤
    第二天一早，余勇下楼跑步，买早点，回来时刚过七点。
    冬天的早上天还是黑的，但他看到一楼的灯已亮了起来，就直接用钥匙开门，门没打开，余勇又敲门，“大姨，是我。”
    林红顶着一头乱发给他开了门，然后又去了卫生间。林兰倒是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正一只手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穿戴得很整齐。
    余勇先把买来的包子和豆腐脑放在餐桌上，估摸着身上的寒气退了些才走到沙发边，接过梳子，“我来，妈，你都收拾好了吧，我们快点，包子都有点凉了。”
    没等他梳两下林兰就喊了起来，“疼疼疼！快放手。”
    余勇讪讪地归还梳子，“那你快点，我把包子再热一下。”
    吃完早餐，林红提着一个布兜说要去早市，“小兰，今天是买点羊肉呢还是买只鸡，还是买点五花肉？”
    林兰语气很淡，“你看着买吧，都行。”
    林红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口，余勇把碗筷收到厨房，一边洗着一边说，“妈你想得咋样了？”
    看林兰没接话，他又故作随意地说，“别的不说，以前都我哥给你梳头吧，他一个男人比大姨都做的好。你出去问问，就谁家亲生的也做不了那么好吧，你可有啥不满意呢？”
    “我没说他不好，他啥都好，就是不能让你过正常人的日子。你还没和我说呢，你是咋打算的，以后？”
    余勇把洗干净的碗筷倒扣着控水。
    昨天没进厨房还没发现，这里完全不是从前的样子，灶台泛着灰黑，烟机和底下的那面墙都腻着一层油，就连微波炉里面都遍布着油点子，显然很久没有收拾过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开始擦出来，一听林兰的口气似乎有些松动就洗手走了出来，也坐在餐桌边，“我想带你去N市，那儿有我哥师兄打听过的好几个疗养院，里面条件很好，以后我也在那边踅摸着干点啥。”
    余勇没有提慕辰打算卖房产给他启动资金的事，因为他真不觉得他有那个资格去接受，医院回本还早，那是他哥仅剩的资产了。
    那晚吃饭时顾宁已经给他大概讲了几家疗养院的情况，像林兰这种需要特别护理的，每月费用都在大几千。他还没想好以后具体做什么，但肯定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凡事都依靠哥哥了。
    他也是个男人，他哥有钱也不是他能肆意去花的理由。
    余勇还在这儿想东想西的，林兰却一下子火了起来，“这就是你的打算，把我往养老院一丢你们逍遥快活去，就你这么管我，还不如让我回石城自生自灭呢！”
    余勇有些诧异，“妈，你不知道那些疗养院，那可不是我们这儿的这种敬老院，你住得都是套间，我哥说不让你住单间，嫌空间小。里面有护士，一对一地照顾你，肯定比我大姨更专业。”
    看林兰已经抹眼泪了，余勇还是耐心强调着，“还有大夫，每天都有人给你检查身体，带你锻炼，吃得也好，一个月的伙食费都上千了，单单伙食费就跟咱们这的普通敬老院差不多了。”
    林兰没想到余勇是这样的打算，她有一种深深地被抛弃感，她的儿子她盼了这么久才回来，却打得是把她扔一边的好算盘，想到这里不觉悲从中来。
    余勇看她哭起来了还有些懵圈，他是真不觉得他妈妈进疗养院有什么不好。
    从小他家就没什么好的家庭气氛，生活的非常粗糙，余建国刚去世的那一年，林兰一个人不敢在屋里待，就不让他去慕家，可她在单位还能好好的，到家后却连话都不怎么说，家里常常死寂一片。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清冷余勇一直忘不了，他觉得林兰应该是更喜欢集体生活的，所以现在很不解，“妈，这好好的你又哭啥呢？”
    林兰抽咽着，“我就知道他恨我，是他出的主意吧，把我一个人扔养老院，把你拐跑，他安的啥心！我又不是没儿子，凭啥让我进养老院？”
    余勇无奈极了，“妈，你是不是想岔了，你要进的疗养院一个月就得七八千八九千呢，说实话没我哥我都送不起你。在那儿对你身体有好处，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管你，我肯定会常去看你的。”
    林兰越哭越伤心，她是真的伤心，这个儿子心里只有别人，“我哪都不去，你去找你哥过好日子吧，我一个人回石城去，我不拖累你。”
    余勇......
    事情陷入了死循环。余勇不能提回N市的话，一提林兰就哭，就说他不管自己死活，全然被慕辰拐跑了。
    林兰甚至再不复当天看到房产证时的软化，对他们的事更坚决地反对起来，余勇劝了几天，越劝林兰就越坚决，结果自己急得起了一嘴火泡。
    和慕辰通话时他还忍着不说，因为这事太打脸，他之前刚说他妈妈由他搞定的。
    好在慕辰也没深问，因为他了解林兰，现在除了劝慰之外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在锦锈苑里再买套房子。
    住一起他是不想的，除了自己的原因他也得考虑姜城的感受。
    林兰明显十分排斥养老院，希望她实地看过后会有改观，但他也得另做打算，那就是如果林兰坚决不去疗养院的话他们就只能就近照顾她了。
    慕辰现在手上只有二十多万，也就是过个日子，他的工资和普通大夫差不多，只有万把块，想在锦锈苑买套差不多的房子是不够的。
    若说租，不改装护栏什么的林兰住不了，改装的话差不多的房东又不乐意，再说了听说租给病人一般人都是拒绝的，这一点他前几年就深有体会。
    但要是卖了Y市的商铺房子，最多三百万过一点，可那是他最后的资产，也是他留给余勇创业的一点本钱，他不想就那么花掉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就为给林兰整个房子......
    两人都是一筹莫展，这天余勇正推着林兰逛超市时突然接到了慕辰的电话，声音很急，“小勇，你在哪呢？”
    慕辰平时工作时间是不接打私人电话的，余勇一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我带我妈在超市，哥，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赶紧去Y市急救中心，找丁晖丁老师，对，你博文哥爸爸，今天被他妈妈在家里刺伤了，刚警察打电话说的。人现在在抢救呢，师兄和博文这会已经往机场去了，可是最近一趟航班也是下午三点的。今天这边有检查，师兄走了我得接待走不开，你先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把卡带上。”
    余勇遇变不惊的素质体现了出来，“好，我知道了。哥你别急，我这就过去，有事我给你打电话，你把联系你们的警官电话发给我。”
    余勇的镇定安抚了慕辰，他长叹一声，“好。”
    余勇没有结账，他扔下购物车直接推着林兰出了超市。
    打车送林兰回家，路上先预付了车费不让出租车离开，然后飞快地放下林兰就去了医院。
    急救中心最早也是Y市一院分出来的，和慕辰原来上班的急诊科都在一条街上，余勇路上就联系上了负责此案的张警官，他赶到医院时丁老师已经转进了一院这边的重症室。
    这个地方余勇很熟悉，他先找到守在外面的张警官，得知丁老师因为送医晚，脾已摘除，其余伤口问题都不大，如果今晚没问题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再问情况，据报案的邻居说看到胡老师挥着把血淋淋的西式菜刀，又哭又笑，警官接警后才在家里看到了倒在厨房的丁老师，这才打的120。
    失血太多。
    胡老师出手两刀，一刀伤了脾，另一刀是划伤，创面大但较浅，现在胡老师也被带走了，但张警官说看胡老师的样子精神状况不太对，可能要司法鉴定。
    余勇谢过张警官，一边去交钱，办理住院手续，一边给丁博文打电话。先说明情况，安慰他不要急，人已出手术室，来了也是等在重症室外。
    放下丁博文的电话又打给慕辰，慕辰听得叹息，余勇这才问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慕辰恨声道，“为什么，因为她就是个疯子！”
    余勇，“......”
    慕辰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有一些燥狂症状的。今年三月份她知道师兄和你博文哥的事情后就来锦锈苑大闹了一场，师兄当时就觉得她情况不对，要带她在N市治疗，可是她特别排斥。”
    说到这里慕辰又是一声长叹，“当时丁老师也没坚持，一方面估计是可怜她，狠不下心送她去精神病院，只说她又没有自残倾向，真把人送进去了，估计好人也得疯掉。”
    余勇，“......”
    “另一方面也对她的情况看得太乐观了，又不想让她打扰到你博文哥，怕在N市一治疗大家都知道丁博文有个疯妈，本来你顾哥他们俩的事理解的人就不多，那两人都出色，眼红他们的人可不少......”
    说到这里慕辰也是唏嘘，“唉，后来师兄给丁老师在Y市买了套房子，说不行让他住Y市算了，胡老师这种情况离婚不现实，就避一避吧，这不才几个月，唉。”
    余勇听得叹息却也不明白，为什么丁博文那么优秀，难道仅仅因为喜欢一个同性，他的妈妈就能疯狂至此。
    顾宁他们来到医院时丁老师已经醒过来一次了，顾宁去找医生打听情况，丁博文一直站在玻璃窗外，余勇站的离他稍远，没有上前打扰。
    等顾宁回来后神色明显带了几分轻松，他把丁博文拉着坐在椅子上，揽着他细细地讲述丁老师的伤情和预后。
    余勇站在玻璃窗那里，只看到丁博文轻轻点头，想想三年前他自己站在这里的心情，不觉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