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白发
    等慕辰收拾齐整，余勇已经从后面环着他的腰在他肩上赖了一会了，两人都看着镜子，那里是两张紧贴的笑脸，一时间岁月静好。
    慕辰发现余勇眼底发青，眼睛也有些肿，“早上几点起来的，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没睡好？”
    余勇在他脸上蹭蹭，“没睡好我也还是这么帅！”
    慕辰白眼，“让你折腾起来就没完，早上吃过了吧，去再睡会，我做好午饭叫你。”
    余勇盯着镜子里的慕辰，挑眉，“哥你还想着做饭，看样子我昨天还不够努力。”
    慕辰......
    看他不说话了，余勇又傻笑，“嘿嘿......我早上跑步的时候，买了豆腐脑和小笼包，又让大姨熬了小米粥，哥你能下去吃吗？还是我给你端上来？”
    慕辰一愣，“你给我买点粥就得了，你已经买了一堆早点，干嘛还让你大姨煮粥，她们还不定怎么想呢。”
    余勇也一愣，“让大姨熬个粥又怎么了，我说我想喝家里的粥，她就说她去煮了。外面的粥都很稀的，你以前不是从来不买，说他们为了糊一点都加碱的吗？”
    说到这里疑惑起来，“哥，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感觉你们都怪怪的？”
    慕辰心中一凛，他不想让余勇多想，余勇的工作太危险，虽然他们之间一向是坦诚的，但他不能让他分心。
    想到这里淡淡地说，“你大姨那人你知道的，太事儿，成天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三道四，我这不是不想让她觉得，我们付钱了就要她伺候一大家子吗？”
    余勇不以为然，“这么多事儿就重新请人呗，哥我现在有工资，还有补贴，我们那儿又没地儿花，这两年都存着呢，这次我把卡带回来了，你看着再换个人吧。”
    慕辰故意笑得促狭，“这是上交工资吗？我不收好像都不行呀。”
    余勇一下被带偏，也笑起来，“是啊，这不是回来给媳妇交工资嘛，这男人太可怜了，又要交公粮，又要交工资。”
    慕辰被气笑了，转过身抱住余勇，一只手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两下，“找抽呢，余小勇，就你是个男人，不行晚上换我给你交公粮。”
    余勇也笑着拥住慕辰，“哥，不是吧，你不能一下床就开始家暴我吧。”
    两人傻笑着又抱了一会，还是余勇先松开手，“哥，去吃饭吧。”
    慕辰出门前把拖鞋换下，余勇很嫌弃的样子，“哥，你下楼不还得穿拖鞋吗？换得不累？”
    “......习惯了。”
    其实是因为慕辰嫌弃林红，那人邋遢，又常把孙子带来，小孩子吃的喝的乱洒，家里的地面时不时就会发黏，他的拖鞋也常会变湿变脏，他看到时是会让她打理干净，但自己有时索性就不再换鞋子。
    今天楼下依然保持着整洁，林兰正在按摩椅上按摩，林红在织着一件小毛衣看电视。
    慕辰打过招呼，又问了一下林兰早上走路的情况，余勇已经盛了两碗粥出来，配着小拌菜，小笼包和昨天没吃完的牛腱。
    昨晚的菜量都不大，吃得也差不多，慕辰是从不让家里吃隔夜菜的，所以昨天收拾时除了卤味，其余的都倒了。
    牛腱是余勇喜欢的，但昨天这只虽然小，也有近两斤了，菜又多，还是剩下不少。
    余勇已经吃过早餐，但慕辰一说陪他一起再吃点也就同意了。
    慕辰看了看端上来的菜都是凉的，就打开电蒸锅热上，“这些是能凉吃，但天冷，还是热热好些，你的胃一直不太好，现在也不知道好点没，你们那忙起来也没个点，估计悬......”
    余勇看他碎碎念，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明明不是多话的人，遇到他的事却总是瞻前顾后，唠叨不休......这感觉太暖，他一点也不想反驳。
    今天没再下雪，但天是阴的，又是一楼，屋里光线昏暗，水气溢出时，站在炉边的人更柔软了，就像此刻他的心。
    看着看着不觉想起昨夜，慕辰是累得先睡着了，他却因着尚未平复的激动久久无法成眠——他终于真的拥有这个人了，在自己那样伤他之后，还真的得到了原谅和接纳，他何德何能？
    在床头灯最小一档的微光中注视着这个人，这个他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虽然眼底发青，唇色偏紫，眼角也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但在他眼里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端详良久，余勇却意外发现慕辰的鬓角竟然泛着点点银光，他调亮灯光，撑起身体，轻轻拨开他的发丝，这才发觉不仅是鬓角，头顶也有几处露着白色发根。
    哥哥竟然有了这么多白发！余勇一时怔住，撑起的身体久久没有动，直到看见慕辰面颊上落了一滴水，才惊觉是自己的眼泪。
    慕辰被光源和水滴扰得动了动，把头缩进被子里继续睡。
    余勇把灯关掉，把慕辰从被子里挖出来搂进怀里。
    赤-裸的温热的身体紧紧相贴，余勇睁着眼睛，直到左眼进了什么东西眨了一下，他才发觉是自已右眼的泪水流了进去，又和着左眼的一起溢了出来。
    从小看着林兰的眼泪长大，他是最不屑这种软弱无用的东西的，但此刻却不受控地涌出，又在滚落时重合成一线，在深夜里悄悄洇湿枕巾。
    余勇清楚的记得，慕文直到去世，头发都是乌黑的，杨丽离开得早就更不必说，而慕辰今年才28岁。
    他一直知道慕辰对他好，但每一次都会发现这好比他知道的还要更多更好，让他如何报答？怎么配得上？
    这一刻余勇想他终是明白了书上写过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是什么感觉了。他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一切事，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毫不犹疑。
    慕辰没有听到余勇的声音，一回头才看到这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高大帅气的男人一脸爱意，目光专注，不闪不避。
    慕辰不觉有些脸红，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个小屁孩盯得脸热，一边又是忍不住的甜。
    吃过饭，余勇说要上楼玩电脑，然后再睡会午觉，下午打算去看看同学，晚上不回来吃饭。
    慕辰也说自己早饭吃的太晚，中午是没胃口了，下午直接去上班，不用给他留饭。他下班是在九点。
    林兰虽然有些不舍，但她在余勇这里总有些不敢提及的心虚，加之余勇现在长大了，气质又冷硬，即使这次回来对她亲近软和，但疏离在所难免。
    她是心思敏感的人，自然分辨的出，因此也不再阻止。
    两人又上了楼，一进门余勇就把慕辰往卧室推，“哥，你再睡会吧，你不是过年也值班了吗？这几天请个年假吧。”
    慕辰又脱了衣服拉开被子上床，“请年假要提前打招呼，再说过年休假的人多，急诊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又不能像别的科室，情况不紧急的病人可以过完节再收，我们的病人来了就是刻不容缓。”
    看余勇有些郁闷，又笑，“过年大家再轮着休几天，人手就更紧张了，我是单身，总要照顾有家有口的，所以没假。”
    其实慕辰没请假除了他说的原因外，还是余勇的探亲太突然，他来不及提前准备。
    他回Y市之后林兰还住过两次院，他的年假都用来陪护了。
    去年下半年起，林兰状况有了起色，直到现在各方面指标都算稳定。他本想把今年的假期用来自驾带她出去散散心，如果她的身体状况允许，还可以去探望余勇，不过这些就不用说了。
    余勇也三两下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哥，你再睡会，我给你揉揉。”
    慕辰转过身背对着余勇，余勇在他的腰上按压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都不想开口打破这温情的气氛。
    余勇从小除了黏慕辰外没有几个朋友，而慕辰也不喜别人的碰触，两个肌肤饥渴症晚期患者，宛若两只小兽，在阴冷的冬天依偎着取暖。
    过了一会，慕辰都有些迷糊了，突然听到余勇说，“哥，我想回来。”这是他昨晚一夜无眠，终于下定的决心。
    慕辰僵了一下，脑子瞬间清醒，他转过身看着余勇，“不是说好要考军校吗？”
    余勇把慕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仍在他身后按着，“我的两次考试机会都过了，虽然现在年龄还行，但以后顶多是申请推荐入学，不过那得有相当的前提条件。”
    慕辰摩挲着他的脸颊，“用我找师兄帮忙吗？不说申请推荐，就是给你个报名机会，这个估计问题不大。”
    余勇摇头，“哥你知道的，我高中等于就没上，文化课基础太差，历年的试卷我看过，没什么把握考上的。”
    慕辰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的眼底，“小勇，只要想学，部队就是最好的地方。当时送你去当兵是权宜之计，但其实没有选错。你在部队长大了，也学到很多，你不是说部队是最适合你的吗？虽然现在的大队辛苦又危险，其实你还是很喜欢，我知道的。”
    “......”
    慕辰的声音低缓温柔，“我的宝宝本质上是个除暴安良的大侠，所以虽然有时候担心，我也不会劝你退伍。人年轻的时候一定要随心所欲地活一回，做想做的事，做自已期许的人，我觉得这样很值得。”
    “......”
    “以前你说想考军校也是为了在部队的路可以走的更长，那样就很好不是吗？你看了几年的书，为什么不试一下就要放弃呢？”
    “哥，我......”
    慕辰抚过他的肩，给他把被子拉好，“实在不想考也行，你现在的任务重，学习确实有困难，那就在现在的大队好好干吧。”
    余勇的有些哽，“可你”
    慕辰食指搭在他的唇上，“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小勇，二十几岁没有几年，不要以后后悔。要知道这世上最没用的话就是”原本可以”的。”
    说到这里慕辰把余勇的手拉着放在自己胸前，“记住你还有我，我就在这儿，不会走开，永远是你的退路。”
    余勇觉得自己没出息的眼眶又红了，想到慕辰发根的白色，心中酸涩至极。
    慕辰感到了余勇的不平静，捏了捏男孩的耳垂，“家里现在还好，等再过几年，十几年的，哥干不动了你再回来帮我好不好？”
    余勇......
    慕辰看着眼眶红红的男孩，撑起身体压在他身上，看了看，又俯下去轻轻地吻了吻。脑门、脸颊、鼻尖、下巴。
    不带任何欲念的吻，就像他们小时候，余勇挨打受伤之后的那些个夜晚。
    是温暖的，怜惜的。
    余勇把头埋进慕辰怀里，他觉得他长大了，强壮有力，谁也别想再打他，他不但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和自己的人，还可以做许多大事了。
    但为什么此刻他依然像个孩子似的莫名委屈，而这个单薄的男人也依然双手抱着他，护着他，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