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回家
    第二天因为和胶鞋厂的签约不太顺利没有去成工商局。
    并且，因为姜城的不配合，之后一直没有去成工商局，一直没有从法律层面确定他的股东身份。
    因为涉及到只有部分员工能上岗，签约时吵的很厉害，一方面自己人吵争取留下来的机会，另一方面和慕文两人吵，希望两人能增加人员。
    最后还是姜城提出对剩余的人员进行考核，以考核成绩定去留，且不限人数才勉强通过。
    折腾了几天，最终慕文留下来二十六人，但因为比预先说定的人数少了四人，在厂房价款上又加了三万。
    办理过户手续之后，姜城在新厂监督旧资产的处置，粉刷厂房。没有装修办公楼，和厂房一样都是简单地刷个漆。
    保留了原来的会议室，把旧的办公家俱攒了攒，整理出了两间办公室。一间就是“办公室”，他和慕文都在这间，另一间是财务室，慕文请来了一位会计大姐。
    这个大姐刚刚四十五岁，是慕文以前诊治过的一个病人。她的性格爽利，工作能力也强。
    慕文的人品靠得住，给的待遇又不错，她原来的工厂效益不好，工资不高不说，还常有拖欠，所以慕文一顾茅庐她就痛快地办理了内退。
    因为现在快过年了就没再招新人，慕文和姜城兼职了出纳，当然平时两人不在也会给大姐留下备用金。
    姜城在新厂忙的时候，慕文电话确认了新设备的数量和价款，就带上汇票出省采买了。他还是不太放心，要见到实物才付款，而且快过年了，他要保证设备能尽快地运回来。
    原材料倒是因为买过几次了，双方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他就打了款坐等收货。
    他们的时间掐得很好，设备到位时厂房已收拾了出来，姜城正组织员工学习新的厂纪厂规，操作规程，签订用工合同。
    设备调试好后，慕文就开始着手培训员工了，原来的三个姑娘留在了老厂赶订单......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年前一切就绪，就等过完年开工了。
    这段时间慕文虽然离家近，骑自行车二十分钟的车程，可因为太过忙碌，回家通常都很晚，更别说给慕辰做饭了。
    通常都是慕辰给他留饭，烧好洗澡水，洗掉他换下的脏衣服。
    一月十几号学校就已放了寒假，慕辰的期末成绩是年级二十，第一还是丁博文。
    厂中是方圆有名的中学，每年的升学率都很高，所以也集中了这附近的优秀孩子，慕辰虽然也用功，但成绩却不如小学那么突出。
    徐蓉蓉掉出了一百名，公布成绩的时候一个劲地说，“惨了惨了，考这么差假期我妈肯定得给我买卷子。丁博文就不说了，慕辰啊平时也没见你比我多做一道题，凭什么你考这么好啊！有你们这两个变态我都被比成渣渣了。”
    慕辰笑着没理她，和丁博文约好了年前一起去市里逛逛买些新书的事，徐蓉蓉一听又喊了起来，“加我一个，没义气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没有我！”
    慕辰把自己打理的很好。每天写作业，读课外书，做家务，和同学玩，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并且依然在幼儿园放寒假时把只能被锁在家里的余勇领了回来。
    在疲惫的一天过后，慕文回到家，两个孩子在看书看电视做手工，屋子窗明几净，他洗个手，换个衣服就有热茶热饭端上了桌。
    这是他一直想往的温馨的家庭生活。妻子没有给他，儿子却给了他。他想就凭这一点，他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婚姻。
    慕文在家里电话装好后给杨丽打过寻呼，杨丽没有回。慕文又把家里装了电话以及新号码编了短信发到她的寻呼机上，但也没有得到回应。
    自十一月初离家，已经快三个月了，杨丽没有一点讯息传回来。
    慕文想着这一切，和当初她大学的最后一年何其相似。也许失望的次数太多，维系一段感情太累，竟也没了当年那椎心的痛苦。
    心里有了准备，即使再怅然也能不动声色地把日子过了下去。好在一直忙忙忙，想东想西的时候倒也不多。
    一九九二年的春节是二月四号，这一天也恰是立春。年前慕辰就带着余勇回了村里帮爷爷大扫除，他知道家里这三个大人都顾不上这些了。
    好在因为是新房，起码不用糊顶棚，只是常规打扫，大头的活是擦玻璃。不过爷爷说医院药房的都很干净，平时都有人收拾，家里的就他们住的两间了，也没几块。
    新厂房收拾好后家里的几台机子就搬了过去，这间房子又空了出来，慕文没再把东西往回搬。再说真要搬回来起码还得刷刷墙，他是没时间，也就给慕辰省了些事。
    即使这样，两边的房子都要扫灰，擦玻璃，洗窗帘，洗床单被套，清理卫生死角……慕辰也忙了一周才弄好。
    三个大人都很欣慰，尤其看到余勇也跟在后面，递东西拿板凳的各种帮忙，更是高兴的不得了。
    杨丽回来的时候是大年初二。她是坐飞机回来的，但机场在Y市市郊，到家还有近一百公里。倒了两次车才回到了家，也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了。
    在家里没看到人是意料之中，这个时候应该都在老家。杨丽想了一下，她很累，只想洗个澡吃口热的睡一觉，可看了看冰箱里没什么存货就有点犹豫。
    老家医院的电话她是知道的，拿出公司年终奖励的移动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电话背景声很杂乱，她听到电话那边的人用方言喊着让慕文接电话，又过了一会才响起慕文的声音，“您好，哪位？”
    声音还是平时的温润，杨丽一时有些愣神。
    屋里吵，慕文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喂？哪位？”
    “是我，我回来了，今天刚下飞机。”
    慕文怔了一下，“嗯，那你过来吗？这会应该还有出租车。”
    杨丽皱眉，“我累得不想动，从机场倒了两趟车才回来，比坐飞机的时间都长，阿文，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慕文淡淡地说，“噢，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这边正忙着，今天老陈叔他们都在爸这儿呢，我还炒着菜呢。没事先挂了。”
    杨丽不敢置信地看着嘟嘟响着的电话，慕文居然就这样挂了她的电话，没有任何情绪，语气淡的好像她不是他几个月没见面的妻子，而是在大街上碰到了随便打个招呼的邻居。
    一句都没有问她吃什么，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一点都不关心她怎么样。一时间因为回家的带来的兴奋迅速消逝。
    杨丽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天都黑了下来，她没精神收拾带回来的行李，甚至没有站起来烧洗澡水。许久，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才打开灯进了厨房，大年初二就是外面的小饭馆也没开门的。
    正踌躇做点什么填肚子，就听到了敲门声。难道是慕文回来了？她快步走到门边，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打开房门。
    门外是邻居张奶奶，手里拿着个大碗，“慕大夫你回来了啊，噢，是小杨啊，你回来了，这是我家包的饺子。我刚在阳台看你家灯亮了就给送了过来，你们尝尝。”
    杨丽掩饰着心中的失望，把门开大，“张姨你快进来，阿文还在我爸那呢，没回来。”
    张奶奶走进屋把大碗放在茶几上，“噢，我就说呢，往年你们回来都初四初五了，这一向咋一直没看见你？”
    “嗯，我出差了，年前没买上火车票，今天才回来。”
    “怪不得呢，年前这车票是难买。要我说呀，你们两口子就是都太能干了，你看看你年年都是先进，慕大夫这次又开了工厂，你们是一个比一个强呀！”
    “啥？慕文开了啥工厂？”
    张奶奶耳朵背没听清杨丽说什么，只自顾地说着，“这饺子是羊肉胡萝卜的，你家常包的是猪肉芹菜，也换个口味吃吃，好了，我先走了，家里还没收拾利索呢。”
    杨丽有些木然地送走了张奶奶，甚至都没有说句感谢的话。坐在桌边一直看着这碗饺子从冒着热气到凉下来。
    她不吃羊肉、不吃葱、不吃韭菜、不吃辣，有她在慕文包的饺子永远都是猪肉芹菜、猪肉白菜、猪肉油菜，和只有她一个人吃的猪肉茴香。
    她不爱吃面，在她的餐桌上永远都有米饭。她爱吃溏心蛋，无论是荷包蛋还是煎鸡蛋，蛋黄的软硬程度都一样，那是她妈妈都没有的水平。
    从七五年到现在，不知不觉他们结婚已经十七年了。十几年的共同生活，她早已开始喜欢他做的手擀面，他烙的手撕饼，他炒的不太辣的辣子鸡，甚至他做的葱油拌面，都比她从小吃习惯的味道更让她留恋。
    她不是个多么感性的人，可在这个家家团圆的新年夜里，她一个人在家里听着窗外时不时零星的鞭炮声，对着一碗凉下去的饺子，也不觉五味杂陈。
    仿佛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杨丽关上了家里的灯，因为不想再看见一个熟人。在黑暗中沉睡，甚至澡都没洗。
    一夜纷乱的梦，睁开眼时已经快十点了。收拾起混乱的思絮，洗澡，吹头发，找出件鲜亮的羊绒大衣换上出门。
    先去商店买了两瓶最好的酒，当然这种小商店也不会是什么真的大品牌。又大大地买了一堆水果和小零食，满满地装了五六个袋子，才打车去了老家。
    老宅子里保持着这么多年的传统：热炕上几个老爷子在玩一种叶子牌，她看不懂，地上支了张方桌在打麻将，姜城、慕辰都是选手，她一进屋就看到慕辰正拿着牌让慕文看，而慕文就坐在后面给他当参谋。
    还有几个小孩在看电视，满屋子闹哄哄，地上是瓜子皮，糖纸，桔子皮，还有几双臭哄哄的老棉鞋......这是她熟悉的，也是她无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