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说服
    其实林红这么积极的跑这事，除了帮自家妹妹外，也是有私心的：
    余家的房子比慕家的略大一点，是五十五平，按现在的系数补下来，回迁要最小的户型林兰是不用再补差价的，要工业园的房子就不好说了。那是现房，就算不补差，装修不得钱？
    这次林兰出事，她只在送医保卡的时候拿过来一万块钱。加上那年余勇打架给人赔偿时她还的两千，一共还了一万二。当年她陆续借走妹妹六万块钱，妹妹病后丈夫张兵已经把欠的钱全部交给她让她还掉，只是她暂时还不想还。
    她们家现在已经有三辆大车了，丈夫张兵和继子张杰带着几个司机在跑，活还好，但款回的一般，资金一直都比较紧张。
    而且最近在筹备张杰的婚事，处处要用钱，自己儿子张强学习不错，明年是一定会考出去的，上学更要用钱。
    如果林兰正在等钱救命她肯定是会还的，但现在不是有人给她付医药费的吗？还有开发商，有单位。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这样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当然了，她也没打算不还，放在这里也是给自家妹妹存下，省得那个脑子不清楚的再贴给谁。
    余勇看她不说话，林兰还在哭，又是难堪又是烦燥，“妈，我看你也别要房子了，要钱吧。你这病也得不少钱，我哥在市里买了房子，你先住那儿，以后看病复健什么的都方便。”
    林兰的哭声一下子停了，和林红一起看着余勇，异口同声，“不行！”
    余勇，“为啥？”
    林兰吐字还很含糊，但她现在说得很慢很认真，“不行，我们要是把钱全看了病就更买不起房子了，以后你结婚没房子看谁跟你？我今天就出院，就是上不了班，也能办个病退能领钱，欠慕辰的，你大姨这儿还有妈一点钱，等你大姨倒过手了拿来还给人家。”
    林红，那点账还记得挺清，我又不是不还了！
    余勇，还好还知道把我要结婚用房子排在和吴平安做邻居前面，这个妈虽然糊涂心里还是记得他这个儿子的。
    最终林兰还是选择了回迁，当这些手续办好后，余勇的假期也到了。
    这些天林兰恢复的不错，毕竟还不到四十岁，除了血压高，她的身体机能都还好。不过左半身是确实不能动了。
    让慕辰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也许是她现在的备受关爱，大家都对她温言鼓励，儿子也一直陪在身边，她表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接受了自己的现状，至少口头上接受了。看到厂里来看她的领导同事时，虽然也哭，但还是比较坚强比较得体的。
    看到这些慕辰也是唯有叹息。说到底，林兰也是可怜人，少年失母青年丧夫，原生家庭和新生家庭都比较粗粝，无论她的少女心还是爱情梦，都是缺爱的表现吧。
    慕辰知道当生活回归日常时她肯定还会抑郁会失落，但也顾不了这么多，趁着现状还好就让余勇安安心心地先走吧。
    这几天慕辰在余勇不在的时候反复给林兰说明了余勇不能回来的原因，也说了对她的安排，包括可以带她去N市治疗。
    但当年为着和王芳签和解协议，慕辰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一直温文有礼的孩子，突然间剥下了伪装露出了那样狰狞的一面，给她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
    她和慕辰相处时总是难免尴尬，还有些畏惧，十分不想面对，所以她是绝不可能和他去什么N市的。
    在她拒绝后慕辰又给她看了手机里拍的新房的图片。除了原有的设施，现在每间屋子都装了不锈钢扶手，卫生间里还托他N市的师兄顾宁买了一个智能马桶盖。
    另外，虽然是一楼，在单元门口也是有三层台阶的，郭亮和物业协商之后，找人在侧面铺了一条水泥坡道，方便轮椅出入。
    本来林兰没想过余勇会不回来，毕竟她的病离不了人，而余勇也刚好可以退了。
    林红还提醒过她让她趁着现在找厂里安排余勇，最好是进保卫科，余勇总归有个复员军人的身份。不行的话当工人也行，xx厂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待遇总比别的小厂要好。
    她也想过她现在恢复得不错，以后左半身也能慢慢好起来，余勇上班之余能做饭做家务的，她不请人日子应该也能过。
    可现在慕辰在她反对余勇归队后又一次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他直接告诉她，她的左半身，没有长期复健是不可能好转的。
    如果家里没个人，她在家是摔倒了爬不起来的，自己是连卫生间都上不了的，最后，当她听说陈大姐的工资后就沉默了。
    是的，对于余勇回来后能做的工作她可能比慕辰更了解。除非自己干点啥，否则真的是连护工的费用都付不起。可自己又能干啥呢？又没人又没钱的，既然慕辰这么大包大揽的样子，也就不是她存心占他便宜了。
    明天就是余勇离开的日子，他的机票是早上八点多的，没有时间再过来。这一晚离开前林兰又哭得不能自已，余勇哄了很久，直到护士开口赶人才走。
    两人出了医院回家，余勇一路都很沉默。
    到家后慕辰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去最后查看了一遍证件机票和行李。
    余勇只背回来一个不大的包，现在里面也空空的。想到这次回来他没有给余勇做过一顿饭，除了几件必要的衣服，也没给他买什么东西，而余勇却尽可能地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包括给他洗袜子刷鞋。虽然事出有因，但心里还是又难过又心疼。
    也许习惯了付出，得到一点回报就会觉得惶恐，觉得不安。再想到明天就是余勇的生日，当初确定了休假日期后小孩在电话里的各种点菜......
    不过短短二十几天，已然物是人非。
    余勇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就看到慕辰对着他的包发呆，他递过去干毛巾坐在慕辰身边，慕辰站起身开始给他擦头发。
    屋里很静，余勇酝酿半天，“哥，今晚我想跟你睡。”
    慕辰没说话。余勇补充，“什么都不干，哥，我明天就走了。”
    慕辰的手顿了一下，“好。”
    慕辰是拿着睡衣进的卫生间，他在里面拆掉了石膏绷带，还是有点肿的，但穿上睡衣肯定看不出来。
    出来时看余勇正靠着床头看他枕边的书，床上只有他平常盖的那床被子。但他也没说什么，把换下的裹着石膏的脏衣服塞进衣柜角落，然后走到左边，“往里。”
    余勇挪到右边，“哥你没洗头？”
    慕辰，“嗯，有点晚了，明天再洗。”
    顶灯有**，余勇看慕辰躺好后就关了灯，慕辰睡在已经被捂暖的被子里，心情很复杂。
    余勇本来是笔直地睡在一边的，但黑暗给了他勇气。他侧过身，先是把手轻轻放上慕辰的胳膊，看慕辰没反应又悄悄把头搭在哥哥肩上，另一只手也横上慕辰胸口，但这次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慕辰的僵硬。
    余勇没敢再动，慕辰，“好好睡。”
    余勇收回了手，只环抱住慕辰的右臂，慕辰感觉到了他的小心翼翼，也把头歪了歪，抵在了他的头上，“别多想，好好睡，我在的。”
    余勇的手紧了紧，良久慕辰才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句，“哥，我爱你。”
    慕辰没说话，只用头轻轻碰了下余勇的头。
    早上还是余勇先醒过来，在黑暗中静静描摹着慕辰的脸庞，感受着他轻浅的呼吸。就是这个人，替他扛起了一切，包容了他的所有，冲动、叛逆、不成器，还有给他的伤害。
    沙发上的血渍是他一块块用手搓掉的，一共九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但现在他还没有道歉的资格，他还在靠着他而不是成为他的依靠。
    慕辰在闹钟响起时醒来，余勇已经不在，他先是心虚地打开衣柜，发现昨晚团起的脏衣服还好好地放在那才安下心。
    出了卧室，屋里还是白粥的香味，余勇正在煎蛋，他洗漱好时餐桌上已经盛出了两碗粥，一碟四个荷包蛋，一碟包子，还有两根油条。
    慕辰笑，“下去买了早点自己还做什么，不嫌累。”
    余勇，“嗯，本来只想买包子的，你不是喜欢他们家的酸菜包子吗？结果看炸的油条也挺好，就买了两根。”
    两人随口聊着，平常的仿佛他们从前的每一天，安顿的话前两天已经反复说过，这会都没心情再重复。
    吃过饭，余勇坚持把碗洗掉，又拖了一遍地才起身出门。
    慕辰把他送到机场，两人在大厅排排坐着，都没说话。直到临近登机，余勇才重重地抱了下慕辰，力气大的能把他勒死，久久没有放开。
    还是慕辰环抱住他，轻轻说了句，“我一直在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