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五皇子前来，有失远迎。”
齐欢将斗笠摘下，语气冷凛，“岂敢。”
到了卧房，梁玉对他说道：“此地天高皇帝远，不受管束，虽厌恶，可也得让他面子上过得去。”
“如此剥削百姓，我未曾杀他便是仁，还望我卑躬屈膝，给足他那贼眉鼠眼的恶心模样颜面？”
齐欢痛恨贪官污吏，尤其当他亲自行过这十二城后，满目疮痍的锦国，骨肉相残，哀鸿遍野，已是民不聊生。他见过食饿死的亲人尸身的场景，险些被客栈中的人下药杀害，经过树皮草根皆被食尽的林子，听到过为斗米卖女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并非当朝掌权者，可他从未如此忧国忧民。
梁玉想起前些日子途中遇见一个小孩，齐欢不顾护卫阻拦下车去。
“菩萨，行行好吧！”
这小孩身材枯瘦，那手如同被晒过的竹竿一般。澄澈且如有星辰的眼睛因脸颊瘦而越发凸出，他双手合十，不停地拜着。
生于饥荒，何人施粥施粮，何人便是菩萨。他们已不再求神拜佛，毕竟朝廷如此，皆是无用，佛菩萨好似不再佑锦国。
齐欢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他，那孩子环顾四周，如同发现珍宝般接了过去。
他边吃边跑，想着躲起来。还未跑多久，不知从何出冒出来的人群，他们蜂拥而至，很快将那孩子吞没在人海中。
“未已。”
梁玉随齐欢跑了过去，齐欢扒开了人群，大声吼道：“别碰他！”
等人群散开，那孩子怀抱着还未吃完的馒头，静静地躺在那儿，嘴角残留着刚吐出的鲜血。
“怎会如此？”
护卫上前察看后叹了口气，“他……死了。”
“死了？为何？为何会死？”齐欢语气有些懊恼，眼中急出泪花来，“无毒的。”
“饥肠辘辘，食此硬物致使胃脏破损，恐回天乏术。”
他不知流浪了多久，赤足而行，如行炼狱。饿了如此久，难得得到馈赠，却无福消受。
齐欢低下头，将那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孩子的头发和身上的尘，已将齐欢身上华服染污了一大片。
“你们，是何处来的？”
那些人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说道：“留……留潜县。”
“你们走吧！再往北行半日便可至长秋郡，那儿有顾家和官府施粥处。”
他们听完，犹豫了片刻，纷纷跑来了。有一男子趁乱将小孩手中未吃完的馒头抢走塞入袖中。
“将他葬下，若我遇见，便不会让他们暴尸荒野，白骨无人收，尸身被人分食。”
齐欢一路上低头不语，他忘不了这个孩子的眼神，忘不了他的死状。
梁玉让他换上游侠服，戴上斗笠。随性者暗中相护，唯有如此，才可一探究竟。
从前齐欢最擅长掩藏情绪，如今他冲动任性，并非毫无道理。他从前哪种世间疾苦，哪知天灾人祸。短暂的别离，便能让他觉得苦不堪言。此次齐朔命他走遍西北十二城，这一月之中，他仿佛亲眼见过地狱之景。
“未已。”梁玉见他拔出佩剑，慌忙从身后抱住了他，“天下事自有天下主，他该死，可你不可亲自动手。”
齐欢转过身来，将他紧紧搂入怀中，“小玉，我从不争储君，以为如此，天下便与我无关了。可我心中虽无狼子野心，却放不下这河山，做不到不管不顾。”
“天下为窟，支离破碎，间有万千虫蚁。我知你心忧，亦解你怒。未已，我帮你。”

    作者闲话：

    老爹派他去西北十二城，是和端阳射柳竞渡拔头筹有关的。至于他爹究竟怎么想的，往后慢慢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