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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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长久的沉默中,他终于发现了她身下,蔷薇锋利的刺深深没入肌肤,明艳的血红染红了纯白的花朵。他用力将她拉起,绸缎般光洁的脊背划痕深浅不一,翻起的伤口狰狞淌血,有些血痕已经干涸,凝结在白皙的肌肤上,仿佛一条条扭曲的丑陋的小蛇。
程影枫蹙眉,扶好水韵因突然站起而晕眩摇晃的身子。
“你是笨蛋吗?明知道会受伤还躺上去?”
水韵抬起头,纯黑的剪水双瞳滑过疲惫的暗银,浅红薄唇扬起无谓的笑弧,水红蕾丝缎子裙在风中静谧飘扬,旋转出完美的弧度。
“没办法……心太疼了……只有让血流出去一点,我才会好受一点。这样小小的痛和血液一半沸腾一般冰凝相比,算不得什么。”浅红的唇泛起哀伤的笑意,她的悲伤一点一点流露出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考虑与你合作了吧?”
凌氏比起九大家族中任何家族都有选择权,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更大。
这就是与魔交易的规则——得到越多,相应失去的也越多。
而凌氏的规矩,首先就是决不相互挤轧同族。
程影枫抿唇,突然横抱起她!
“你做什么?!”水韵大惊,甚至忘记了挣扎。
“送你去医院。”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孙染不知道你肯不肯和我合作,但我不需要一个随时会挂的合作者。总是拖后腿会很麻烦。”
她敏捷地推开他落地,鲜血滴落出美丽的花朵。
“没有关系。”她扶住自己抽痛的前额,“没有关系。我的事你……”剧痛,有什么从记忆深处挣扎着渴望汹涌而出,迫不及待地希望撕裂她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不被希望松动的东西已经开始露出细若蛛丝的缝隙。
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它又回复严密。
那么细那么短暂的松动,只有些微模糊碎片浮出意识之海。
随即,是第二次昏迷。
头痛。
头很痛。
头非常痛。
这就是水韵清醒后唯一的感觉。
睁开眼,她疑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里?
“你醒了。”程影枫将视线转向窗外,喝了一口手中的罐装啤酒,“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在我面前晕过去了,你还真是很弱啊。”水韵留意到,他说“弱”时用的是不羁微翘的三声而不是标准的四声。
不过……她微眯了一下因眼角向上挑起而略显妖媚的剪水双瞳,冷冷望向他,凝结起戒备的坚冰。
“你是谁?”
“噗——”正好喝下最后一口啤酒的程某人光荣地被呛到了,被这句话引得将方才入口的啤酒尽数奉还给无私的大地,不住呛咳着。
“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的他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的少女,而她眼中的警惕打消了他认为她在开玩笑的念头,虽然还是一样的有如一剪秋水荡漾着水光潋滟的深黑外拢一圈月华般的银色的瞳眸,但肯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怎么回事?
沉思的微金闪光在栗色眼眸中转瞬即逝,他细细审视着水韵。
“你是谁?”没有得到答案,她重复了一遍。
他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有种酸涩针扎一样在抽痛中浮现。
“你不记得了吗?我是程影枫。”他走向她,古怪地想要靠近那个戒备着他的人。
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眯起眼,挑高左眉,静静在自己寥寥可数的记忆里搜索他的资料,可是依旧和以往相同的结果——没有记忆是关于这个人的,只有依稀的熟悉感。
看来,应该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不记得你了。”她苦笑,“我们曾经见过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从他这得到肯定的答案,似乎在被她遗忘的过去,他曾是她很重要的人,在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男生身边,她竟然会觉得非常安心,她想她绝对是疯了。
哦,错了。
她绝对不是“绝对是疯了”。
程影枫蹙眉。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记得他了?什么叫我们曾经见过吗?她是不是不准备同意两个人合作才装傻?
他很快否定了最后一个问题——凌氏家族的女人骄傲到了极点又怎么会做装傻这种事呢?更何况,凌氏的人如果不想继续合作一定会说出来,而如果不说出来就一定会履行合作义务,这是他们家族的习惯或者可以称之为不成文规定。那么,这其中可能另有蹊跷。
“你说什么?”他决定弄清楚,否则这绝对会成为对他最大的侮辱,而她毫无疑问会为此付出代价。
水韵无奈垂下了头,丧气地将白净修长的小腿在床边无意识晃荡,叹了口气。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会相信,可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抬起头,定定望着他栗色包围金黄的瞳仁,“我的记忆里,有些人有些事会自动消失。”
他的呼吸停了一下,随即变得缓慢,小心翼翼地呼气,仿佛怕他的气息拂碎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他的目光认真深刻,像是想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更不知道这是怎么开始的。”她勉强扬起一个不算微笑的苦涩弧度,“我只知道,从在巴黎开始,有的人有些事我不会记得。”
“怎么说?”
“呃……医生说,是间歇性失忆症,可能是在以前脑部受到过伤害导致了记忆的不定时自动抽离。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只好接受这个结果,然后,就是更加频繁的无记忆,很多事情很多人我都不记得,或许上午我还在和谁谁谁交谈,下午我就不认识那个人了。”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写日记,把那些能够在纸上存留的记忆留下,不然我过去的那些日子,连记忆都不会有,没有任何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不会有任何真实感。她在心里默念。
“有的时候,病严重了,我会连自己是谁一并忘记。”那是她的结束语。
两人陷入了长久沉默之中。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他的声音破碎。
“没有。”她笑意苦涩。
他不再言语。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将这样一个有失忆症的甚至会病得连自己都可以忘记的人拖到他那不允许任何差错的计划中,如果她真的加入了他的计划,估计计划会变成一盆糨糊。
他欣慰她有失忆症,她的忘记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他应该用另外的方法报复凌然。
他更欣慰他还没有告诉她计划的内容。
“我送你回去吧。”他最终是什么也没说,静静扶了她起身,“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么?”她轻轻点头。
他想,就这样,心无杂念的,和这个随时会忘记自己的女孩子踏上回她家的路。
当很久之后,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回忆起那个黄昏,依旧会带着微笑。斜阳将他和她的影子拖曳出长长的歪斜痕迹,她泛着微银闪光的墨色长发被镀上了一种华美得有些不真实的红褐色泽,晕染出迷人的美丽亮银光圈,她不带尖锐锋芒的浅浅笑容,笑意软软融化在秋水样的眼眸中,不带丝毫冷傲孤高,温暖到融化了他习惯性的冷漠,似乎被这温暖所感染,他也不再用往常那样冷嘲热讽的口吻说话,语气是让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温和,眼神在不经意间变得和暖。
艳丽的火烧云延绵了大半个天空,天空仿佛燃烧的烈焰一样红艳夺目,昏黄的光线将路边的花草晕染上橘红的色彩,恍惚间,似乎他们曾经像这样心无芥蒂地走过很多次,黄昏的柔美迷离了他们的视线,不知是从那里传出的《Nobuo Uematsu》,优美柔静的旋律恍惚了他们的思维,只愿这样,安安静静地走下去,没有算计,没有任何私心欲望,纯净有如那支名曲。
走着,走着,他们如此之近,她瘦削的肩微微碰上他强健的臂,带起酥麻的连绵感觉,她的长发在微风中缓缓扬起,发丝拂过他的脖颈时奇妙的触感,让他的冰冷的心一点一点软化下来。
那座雅致精美的白色欧式别墅在夕阳的映照下唯美得像童话中的宫殿却又没有宫殿那样奢靡的华丽,大片连绵的蔷薇花摇曳着柔柔暗香,似乎浓郁得令人目眩又似乎淡到无迹可寻,仿佛被这花香蛊惑了似的,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上她的肩,她仿佛惊了一下,却并没有推开,不着痕迹地微微靠向他,长发慢慢滑落,垂到了他的肩头,混杂了蔷薇忧郁淡香的、少女独有的气息在他身侧萦绕不去。
而小径的尽头,白色的别墅前有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坐在那儿,安静地看着他们缓缓走近,然后推门,在他和她都未发觉前回到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