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阶已经消失于空气中，但在场人士全都有一种「还听得到」的感觉。
    大家都不自觉的拍起手掌，这并不是义务性的鼓掌，是发自真心的掌声。
    他从不吝啬自己的才华，而且做事认真。即使是排练，他仍会做到最好最完美。
    她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比其它人更加用力的鼓掌。
    「认真的人所得到的回报，会否跟付出的成正比例呢？」
    她身边传来这一句问题，声音虽然给热烈的掌声淹没，她不知为何的听得很清楚。
    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见那人正在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很棒，是不是？」
    她点点头。
    「啊——你……你为甚么会在这儿——」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自舞台上的某个人嘴中吐出。来得太突然，彷佛被人按了暂停掣般，声音一下了消失了，每个人的表情也愣住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她，她想不到发出这样的声音会是他——Isaac。
    他冲下台，跑到那人面前，揪起那人的衣领，大吼：「夏承轩！你为何会在这出现？！」
    承轩淡淡一笑，似乎不介意他的恶劣态度，还反问：「为甚么我不可以在这？」
    「给我滚！」Isaac紧握着拳头，向承轩的脸挥了一拳。
    所有人立即回神过来，团长和几位工作人员上前分隔他们。大家都手忙脚乱，没想到平时斯文冷静的他会有此举动。
    「夏先生，你没事吗？」
    「夏先生，你流血呢！」
    「夏先生，你还是离开休息一下吧！」
    血丝自承轩的嘴角流出，但他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刚才的并不算是甚么。他走到被团长从后抱着，向他瞪眼的Isaac走近。
    「你仍和以前一样。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看见的雨阳并不是你心中的雨阳，请你别对她心存幻想。」承轩对他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后会有期。」经过她身边时，他点头致意。
    ＊
    「对不起，昨夜给你们添麻烦了！」她不断向电话的另一头致歉。
    「不打紧。」团长说：「但我认识他那么久，都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
    她又何曾见过呢？她苦笑着。
    昨夜的演奏会因他久久也未能平息自己的情绪，而被迫腰斩属于他的独奏部份。
    她一直认为能掀起他的情感就只有钢琴和雨阳的墓，原来只要是和雨阳有关的事，就可以将他最真实的情感展示在世人眼前。
    回到家，看见他一言不发的坐在史坦威钢琴前的颓丧样子，她的心很痛。
    雨阳早已化成一棵大树在他心中落地生根，她无论再怎样努力，在他心中的地位始终有如沙粒般小。
    一粒沙子与一棵大树比较，他会觉得哪一样比较重要呢？
    沙子太平凡、太不显眼了，在他心中可以有千百万同样的沙子，而大树是独一无二的，纵使已枯死了，他仍念念不忘。
    平凡的沙子实在没能力让他感到快乐，只可陪伴着他一起痛苦……
    「乔小姐，有关下个月的定演，妳问问他可以出席吗？」
    「呀，好的。」
    挂线后，她轻叹一口气。
    她那同是音乐学院但不同系的维也纳笔友不禁说：「又不是妳的错，为何总是由妳去道歉的？」
    她将手提电话放进背包里，不语。
    「但我想不到他竟然会和夏家的人有段历史。」
    「夏家？」她想起夏承轩，想起那句「认真的人所得到的回报，会否跟付出的成正比例呢？」
    那时她很想回答他。
    只要不放弃，她深信始终有一天会得到回报，而且会比想象中的多。
    「夏家是有名的企业家，致力推动艺术发展，是那些不出名，但有发展空间的乐团的赞助人。Isaac经常客串的那个乐团最近也成为夏家赞助的乐团之一。」
    「是吗？」
    笔友语重深长的说：「所以，小乔妳待在他身边若是累了，不如离开吧！天空，不只得他头上这一片。」
    她垂下头，「还有一年我就毕业，那时才说吧！」
    她本无意离开他，但这个念头已被这两天发生的事动摇了。
    走到十字路口时，笔友说：「我约了人，电话联络。」
    「嗯。」
    独个儿在路上走着，心里寄挂着有关他的事，就连一架黑色法拉利慢慢驶到她身旁，陪着她的步伐而行也不知晓。
    法拉利默默的跟着她由街头走到街尾，最终也禁不住出声示意它的存在。
    她大吃一惊，她认识的人中好像没有驾驶黑色法拉利的人。
    看见她疑惑的样子，反光玻璃车窗徐徐降下，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容貌出现在她眼前。
    「没吓坏妳吧！」承轩问。
    「夏先生？」
    「妳还记得我？」承轩微笑，伸手打开车门，「喝杯咖啡好吗？」
    她的迟疑看在他眼里，便说：「昨夜的事一定把妳吓坏了，让我请妳喝杯咖啡作赔罪。」
    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吧。」
    他们来到一间咖啡店，坐在店外的长椅喝着热烘烘的咖啡。
    「希望昨夜的事没给妳带来麻烦。」承轩诚恳的说。
    「若能预知麻烦的话，我会试着去逃避。但既然不能够预知，那我便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将麻烦解决。」
    「妳的见解很像一个人。」
    「是谁？」
    不过他没有答她，只是将手中早已喝完的咖啡纸杯握成一团，抛进垃圾箱里。
    「我可以叫妳小乔吗？」
    她点头，期待他的答案。
    「送一样东西给妳。」他打开手掌，一条银白细项链躺在他手心上，那造成水滴的深蓝水晶吊坠在正午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
    她低声惊叹，「很美丽……」
    他将项链放在她手上，俏皮的说：「送给妳，但不要给他知道，否则他会抓狂的。」
    她看着他，她不明这个初认识的他会送这样贵重的东西给她。
    「这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接受的！」
    「送东西给妳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因为我觉得跟妳很投缘。可以的话，我想跟妳交个朋友，但是现实却是不能，妳会因为他的关系而逃避我的。」
    「夏先生，我——」
    他打断她的话，「再告诉妳一件事，这条项链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蓝色多恼河』。」
    「蓝色多恼河？」
    「是我妹妹改的。」
    她想起一件事，问：「你妹妹是不是夏雨阳？」
    其实不用他说，她已猜到。
    「没错。」他望向对面的行人路，道：「雨阳是我的妹妹，她最喜欢听《蓝色多恼河》。原来妳也知道雨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