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做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58  更新时间:08-04-28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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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十八是康熙生辰。孝庄预备在慈宁宫为他摆庆生宴,苏麻喇姑提前好几天便把我叫去商量。
    这几年平定三藩叛乱耗资甚大,所以宫里一切庆典主张从简而办,连皇帝做寿也不例外。
    虽简却不能陋。这便是苏麻喇姑唤我帮忙的原因。
    从食谱的制定到节目的排练均是我和苏麻喇姑秘密操办,甚至太皇太后也不知具体细节。
    后宫里凡是能出得上力的主子奴才均忙得不亦乐乎。康熙并不知情,所以在明蓝上茶的间隙随口问道:“明蓝,宫里最近怪得很呐,你可有听说什么?”
    明蓝忍住笑,扫了我一眼,才回话:“万岁爷不知的事,奴婢岂会知。”
    康熙呷一口茶,将茶盏稳稳放下:“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朕,老祖宗和苏嬷嬷不说,朕的妃子们不说,连你们这素日里心直口快的丫头也不肯说,朕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明蓝并不上套,只微微一福:“奴婢不知的事,万岁爷再问,奴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我怕康熙问到我这里,刚要冲明蓝使眼色便听康熙说:“罢了。恐是你们私下的乐子。既然不想让朕知道,朕就权当未曾察觉吧。”
    “总归她们不可能合着做什么对不住万岁爷的事。”明蓝神秘一笑,弄得康熙更加摸不着头脑,但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也不再费心。
    自那天被我甩开后,他待我与往常便有了不同,似是刻意疏远。这样恰也合了我的意。只是苦了明蓝,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起先还偶有抱怨,后来见我每日奔波劳累,回来沾床便睡,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样忙碌了近两周后,终于迎来了康熙二十五岁生日。我一早就醒来赶去慈宁宫监督小厮们布置戏台。中途苏麻喇姑来过一次,调我去给那些要上台的宫女们换装打扮。
    康熙喜爱昆曲,且颇有研究。因此在满族入关后,一个专门负责太监学戏排戏的新机构----南府已于康熙年间出现。但是近年来因节俭开支,而暂停了南府的运行。只留了两个教习师傅在宫中暂居。宫里尚有资质的妃子便趁机向他们小学了一番昆曲唱腔,这些天下来竟也像模像样。
    小时候妈妈打着将来套个好丈夫的旗号给我报了很多特长班,虽然学习不精,但对于舞蹈音乐却也略懂皮毛,于是挑了几个容貌身材俱佳的宫女简单教了段孔雀舞,其中便有冰芙。当初苏麻喇姑让我想法备个节目时,我便让她找几名身段柔韧的宫女来学习孔雀舞。她当天下午便领着几名女孩子过来,冰芙就安静地走在最后面。苏麻喇姑说这几名宫女是佟贵妃娘娘亲自挑选出时我才知道冰芙原来是在佟贵妃宫里当差。她见到我,已经没有上次那么急躁,整个人看上去安静许多。每日排练完后我便会同她聊上一会。她有时会向我提起从前的种种,见我兴致不高,后来也就小心地避开过去不谈。
    无论样貌还是舞姿,冰芙都称得上是佼佼者,所以我便把她安排成了领舞。苏麻喇姑对于这样的安排只淡然说了一句“理当如此”。后来才明白她的意思。佟贵妃娘娘素来身体虚弱,康熙心疼这位表姐,并不经常要她侍寝,所以她便想着能把自己身边最宠爱的丫环捧到皇上跟前,让他心里有个想儿,时刻到坤宁宫来坐坐。
    晚宴就在戏台不远处的湖边举行。
    我搀着太皇太后到达阁楼时,康熙正坐在位子上看戏牌,见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忙起身请安。
    待所有人各自坐定后,康熙才招手把我唤去小声问这戏牌上怎么只一出戏。
    苏麻喇姑及时圆场,笑着说:“万岁爷忙着平三藩,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节约用度,为战事集资。所以连戏班子也没请,全是用的咱们宫里人。”
    康熙噢了一声,神色顿时明亮起来。福全和常宁的目光也一同向这边扫来。
    用膳时因少了宜嫔和安嫔,我再度被康熙叫去问话。我壮了壮胆,终于扯谎说宜嫔和安嫔为皇上赶制礼物,在完工前不肯空手而来。
    他未置可否地点点头,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扯出一个笑,说:“这个宜嫔,朕快要拿她没办法了。”
    宜嫔圣眷正浓,康熙一连数次都是翻了她的牌子。想到这里,我趁康熙对身旁太监吩咐传膳的空档里不着痕迹地朝惠嫔看去,她正低声同端嫔说着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膳食备的很普通,菜式也简单。但康熙却嚼的津津有味,不时称赞。在场的大臣们也跟着随声附和。苏麻喇姑舒心一笑,替孝庄夹菜时,孝庄说:“你们两个真是用心良苦啊。玄烨你可要重赏一番。”
    不等康熙回答常宁便抢先说:“皇祖母您可错了,皇上要真的重赏了苏嬷嬷和锦容,那她俩的心血岂不白费。”
    “常宁这话如何解释啊?”坐在孝庄身旁的皇太后不解地问。
    “皇额娘,您看皇上做寿这样隆重的日子,苏嬷嬷和锦容却置办得这样简单,明显是在警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生活不能铺张浪费。但转脸皇祖母便说要重赏,您说,这样矛盾,众臣心中能坚定吗?”
    “倒是我错了!”孝庄笑着说常宁,“难怪你三哥最近常向我夸赞你,真格是进步了。”
    用完膳,便迅速换了瓜果茶点来。
    康熙拿起戏牌无奈地说:“那就来这唯一的一出惊梦吧。”
    戏台上立刻亮了起来。
    只见安嫔扮演的杜丽娘袅娜上场。因化着浓厚的戏台妆,所以康熙并没认出她来,只赞许地点点头,夸道:“不错。”
    当杜丽娘低首沉吟“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时台下早已掌声不断。
    孝庄笑着问苏麻喇姑:“这丫头唱的不错,在哪一宫当值?”苏麻喇姑伏下身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孝庄的脸立马变的生动起来,看看戏台又看看康熙,当目光扫过我时,看到我眨眼,只遥遥地点点我,双目含笑。
    这时柳梦梅登场了。
    “这梦生长得俊呐。”孝庄忍不住说。
    “是。孙儿也瞅着他男生女相,俊俏的很。”康熙扭脸应合。
    孝庄接着道:“宫里尽是藏龙卧虎之人。”
    就在这一出惊梦快唱罢时康熙突然吩咐我去叫宜嫔和安嫔。他说:“你告诉她们,陪朕一起听戏就算是寿礼了,速赶来。”
    下一个节目会用着我,我正思忖着找什么借口离开,被他这一吩咐,忙得令兴高采烈地离去。
    转到后台,冰芙她们早已收拾妥当只等上场。
    我拿出葫芦丝好生抚摸。这葫芦丝原是和硕阿附吴应雄从云南带来的玩意,自他几年前因父亲叛变被康熙斩杀后,这小小的葫芦丝便意义非凡起来。和硕建宁公主知道我会吹葫芦丝便把它赏给了我。寂寞时会往慈宁宫走上一趟,只为听我吹吹曲。她的夫君是乱臣贼子,所以她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伤感和想念,只有在听我吹曲时才能恣意地发发呆,走走神。
    “锦容。”冰芙晃了我一把,“发什么呆呢,到咱们了。”
    “啊?哦,你们快上去吧,我在后面吹奏就好。”我回过神来,嘱咐了她们几句,便正式登台。
    听到冰芙的踢板暗号,我忙调整姿态开始吹奏配乐《月光下的凤尾竹》。一边吹,一边回想着我曾经在练功房里对着落地镜子踮步,拱肩,送胯,曲腿时的情景。
    那时虽然讨厌妈妈挂在嘴边的那句“会的多了,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但却从来没有逃过一节舞蹈课。想来我内心里其实是喜欢舞蹈的吧。只是长大后因和妈妈做对而彻底放弃了它。
    我沉浸其中,曲子吹完都没有回过神来,反而是更加惆怅。好在台上的几名宫女都表现甚好,舞蹈跳罢便按原定计划一字排开,向坐在湖那边的皇上及太皇太后等福礼谢幕。长长的白纱裙被风拂动,体态更显婀娜,竟真像孔雀一般美丽。我躲在台子后面看着她们,心里无比自豪。那舞蹈服是苏麻喇姑亲手缝制的,布料虽是往年剩下的,但经过她的巧手缝制,也变得如梦如幻起来,再加上这戏台子搭建在湖上,幽香浮动中,她们一个个似仙女下凡。
    行罢万福礼,她们便齐声向康熙念祝寿词,康熙声音洪亮地赞好。
    只见冰芙轻抬右脚向前走了半步。我一惊,原计划中现在应该是拍卖舞蹈服了,她这是演的哪一出?
    来不及提醒已听她嗓音清脆地道:“这孔雀舞原是云南摆夷(傣族在清朝被称为摆夷或摆衣)人的舞蹈,奴婢们斗胆跳这样的舞,是盼着万岁爷能早日剿灭吴世璠(吴应雄子)之党,让云南子民重回大清翼下。”
    康熙连着赞了三声好。
    我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快。那番话是我在闲聊时对冰芙讲的,倒不是嫌她邀功,而是感觉被人作弄。后面的一切我已听不大清,只知道晚宴和节目都令康熙大为赞赏,苏麻喇姑做的几件衣裳也以很高的价钱卖给了几位富庶的大臣。基本上达到了我们预期的目的。既做了寿,给那些花费无度的大臣提醒,也让他们适当放了些血。最重要的是,康熙过了个开心的生日。
    那天最开心的当属宜嫔。自她卸妆坐到康熙身边后,康熙便直直地盯着她看,最后恍然大悟地对孝庄说:“难怪孙儿觉得那柳梦梅男生女相俊俏异常。”
    孝庄指指安嫔,对康熙道:“那杜丽娘可不也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媳妇。”
    康熙畅怀大笑,苏麻喇姑示意保密,莫让群臣听见。于是爱新觉罗一家子仿佛守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更加高兴。康熙从头至尾都握着宜嫔的手,对于方才惊艳的孔雀舞领舞者冰芙很快便抛诸脑后。
    佟贵妃静静地坐在康熙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一直玩到很晚各位主子才散去,我留下来帮着收拾残局。冰芙本想对我说些什么,但见佟贵妃独自走在前面,便只好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追向佟贵妃。
    “姑娘这些事用不着您插手,我们来做就好。”我伸手帮着抬桌子时被一名太监及时制止,千般劝说下我只好作罢,极其无聊地兜了一圈后决定打道回屋。
    热闹散去,空虚来的更加浓重。我走到一处亭子里歇下,仰头看着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禁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从织锦袋中掏出葫芦丝擦拭了一遍,缓缓放到嘴边刚要吹奏,便听身后传来竹笛声,吹的正是我方才配乐的那首《月光下的凤尾竹》。我忙转身,看到亭子外面的福全。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站在那里,显得无比柔和。我一笑,会意地起身与他合奏。
    就这样互对着吹完后他微微向我一揖:“扰你清静了。”
    “哪里。”我侧了侧身子,给他让道,他走进来于我身旁坐下:“我就想,能吹出那样动听曲子的人非你莫属。”
    “王爷取笑了。”
    “王爷?”他挑眉。
    我哑然失笑,耐不过他,只好低声唤了一声二哥。喊完后自己都觉得酸。不知为何,私下喊常宁五哥已不止两三次,但对福全却总是叫不出口。
    彼此沉默着坐了许久,他终于起身:“再晚怕宫里要下匙了。”(注:古代关闭宫门叫下匙。)
    于是将我送到院门口后他才匆匆离开,我推开门进去,看到明蓝在院中为我留的那盏油灯。我将它从石桌上提起,轻手轻脚地走回屋里。明蓝显然已经入梦。我简单洗漱了一下便爬上床。
    “唔......”她翻个身,迷迷糊糊地对我说,“回来了?”
    “嗯。”
    “睡吧,这些天累坏你了。”她又转过去,声音渐渐小去。
    “明蓝......”我心里一阵暖。
    她没有吱声,已然再次入梦。
    我却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很多,想我在现代的一切,又对比在这里的一切,最终也没能理出头绪来。过一天算一天吧。我看着微微泛白的天,终于勉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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