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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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晨光浏亮中醒来,却见沈慕棠尚在沉睡,眉目柔和,唇角微翘似带笑意,安然的俊脸沉静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不过,昨晚上他的表现,可不像是个孩子!
我酒量甚好,喝得虽多,醒得却快。起身之时,见自己身上青青紫紫处处痕迹,不由咬牙切齿了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微笑,想起一夜缠绵,又总觉得似乎意犹未尽。
入目是地上凌乱的衣衫,虽则无人看见,脸上还是有些发热。轻手轻脚地下床穿戴齐整,正想着把剩下的衣衫收拾好,忽听“叮咚”一声,一件事物自沈慕棠黑衣中滑落在地。
我缓缓俯身拾起,一块再也熟悉不过的玉佩静静平卧在我掌心。
这正是当日山穷水尽时被我当掉的那一块,我已经不记得它是从何时起便戴在我的身上,虽然样式普通,质地平常,我却正爱它朴实无华低调内敛,因此几乎从未离身。
因为它,我才被上官无痕找到,而自那之后我再也未见过它,不曾想,此时此刻,它却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沉思中忽有所感,我缓缓抬眼,只见不知何时沈慕棠已坐起身来,他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手中玉佩,没有任何表情的俊脸一片苍白。
“少爷……”他低声地唤我,声音里透露出紧张和不安。
我默然不语,继续将地上衣衫收拾好,最后将一件长衫披在他赤裸的肩膀上,那里尚有几处伤痕未曾完全愈合。
沈慕棠只唤过那一声便陷入了沉默,黑洞洞的眼睛都一直跟着我转,直到我也将眼神落在他的眸中,他似轻轻一颤,很快便垂下目光。
我很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又低低地道:“少爷,你还信我么?”
“信,”我轻声而坚定地道,“只要你说,我就信。”
沈慕棠又是一颤,胸膛一阵起伏之后,他看着我手中的玉佩,缓缓地道:“这玉佩,原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原来如此!
我有些意外,但没有作声,只听他又继续道:“那时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萧非远一直劝说我重回天魔教,可我……”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下去,那目光却说明了一切。我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沈慕棠立刻紧紧反握住我,后面的话也说得顺畅多了。“我知道自己迟早必须要回去,于是想着,既不能长久陪在你身边,便让这玉佩做个定情之物,替我陪在你身边。我知道少爷喜欢这样的款式,定然会随身佩戴。他日若我不能再见少爷,只要想想这玉佩依然能为你所喜爱,便也好似我心得到满足一般……”
“阿棠,你这个笨蛋!”轻叹一声,一番斟酌之后,我亦缓缓说道,“以后不必再问这样的蠢话,我信你,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抑或将来。只是,阿棠,我是一个男人,并不需要总是被你护在身后。我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担当。我并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但倘若那个人是你,我愿意选择暂时的妥协。不过,只是暂时。我既信你,你也该信我。我还是希望,你我二人之间,任何事都不必隐瞒也无需隐瞒。明白了吗?”
沈慕棠直直地盯着我,眼中渐渐有了晶莹之色,薄唇轻颤,却又仿佛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他将一个深情款款的吻印在了我的唇上。虽然未置一辞,却已抵过千言万语。
我心中暗自一叹,温柔地回吻了他。
玉佩之事,显然并不仅仅是这样简单。因为,他说这是定情之物,最后却是留在了他自己身上。
但是,我既然选择了他,便会信他到底。
**
我们在大漠深处的这座无名小城逗留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可算得上是我二十几年岁月中最为平静安逸的时间。不必去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必去想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不必不去想其他人的生死存亡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简单地重复着一日三餐,练剑习武。平淡普通,却不单调无聊。
我喜欢在晨光里看沈慕棠安静的睡颜,或是在他的默默注视中醒来;我喜欢与他一同在菜园劳作,光阴流转播种收获;我喜欢与他一盏清茶对坐清谈,看云卷云舒风轻风淡;我喜欢日暮时分满屋的饭香,盈盈的灯火,我们携手而回,相拥而眠。
因为经历过颠沛流离,才会分外感觉到安定的可贵。但如若没有沈慕棠,这一切也便会失去意义。
但我们终于还是要走了。
洛源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我,仓促之间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我已经一一记在心中,待日后慢慢自行领悟融会贯通。
临别之际,我二人向鬼手神医夫妇郑重下拜。江絮飞依然笑容慈蔼,而洛源仍是一脸淡漠,但我却还是在他们眼中看出了几分不舍。夫妇二人年事已高,我与沈慕棠此去却是世事难料,经此一别,何时还能再见,未为可知。
行出极远了,回首望去,那片绿洲又在天际化成了一条细线。
“少爷,”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待此次尘埃落定,我便陪你也来这大漠中定居,可好?”
我转首,碧空如洗,沙海无边,一身黑衣的沈慕棠显得分外丰神俊朗。其实,我本想问“你随我来隐居,天魔教该如何?”或是“萧非远又该如何说法?”但最终只是微微一笑,顺从本心,答道:“好!”
**
我们回来得恰是时候。
才至雍州城,便感觉到了异样。我们上次来,这里还很是繁华热闹,仅过了一月时间,不但行人稀少了许多,而且还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我二人又来到那间全城最大的客栈,这一回进去可不愁没有座位,偌大一个厅堂空荡荡的。
假装不经意地向店小二打探两句,才知道,我们不在的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在千峰山灭门之后,相继又有十几个门派被灭,其中不乏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宗,终于激起了武林的群愤。不仅仅是正道,一些邪门歪道之流因为有了危机感,也联起手来。加上武林盟主沐青波登高一呼,几乎大半个江湖都开始与天魔教为敌。
但令人意外的是,即便如此,依然不能阻挡天魔教的屠杀。故而,如今是整个武林都人心惶惶。
打发了那店小二之后,我沉吟道:“已经一月之久,上官无痕明知真凶是沐青波,难道竟依然未能掌握到一丝证据吗?”
沈慕棠目露凝重:“若以无痕的手段,至今仍未能掌握证据,可见对方实在不好对付。”
“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沈慕棠唇角一弯,柔声道:“少爷,这客栈的清茶不错,不妨多喝一杯。”
我微微一怔,见他笑容中似有深意,便不再追问。
果然,又坐得小半时辰,有一人从客栈外匆匆而入。此时客人不多,那人精明干练的目光在大堂里扫视一遍,落在我俩身上时,眼神一亮。
沈慕棠向我使个眼色,我立时会意,于是一同起身上楼,进了客房。
少顷,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沈慕棠扬声道:“进来。”
适才进来那人推门而入,目光在我二人身上一扫,立刻垂下,随即转身将门关紧。
“顾公子好!”他先向我行了一礼,才冲沈慕棠道,“属下雍州分坛林意之参见教主!”
我瞥了瞥沈慕棠,干咳一声,点了点头。
沈慕棠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很识礼数。”
“右护法早有交待,若见到顾公子,礼数周全需得更在教主之上。”林意之恭敬答道。
“这个上官无痕!”我不觉摇头失笑。
沈慕棠却向我微笑道:“甚得我心。”
我:“……”
“好了,你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意之脸色顿时郑重起来,肃然道:“五日之前,以沐青波的逐风山庄为首,召集了正道十大门派以及十数个小门派的势力,已经围住了天魔峰。”
“什么?”我不禁吃了一惊,“他们是打算将十三年前的事,再重演一遍?”
沈慕棠眸色转冷,抿唇不语。
林意之道:“公子放心,从前是他们乘人之危,此次我等早有准备,各分坛都已抽派精英好手前往总坛支援。他们纵然上得天魔峰,有没有命下去,还未可知。”
他说得豪情万丈,视死如归,我却听得心情沉重,眉心深锁。这一战难道终究不可避免么?无论谁输谁赢,必定是血流成河,最重要的是,得益之人只会是沐青波,或是他身后那一个神秘人。
看我一眼,像立刻知道了我的心思,沈慕棠冷声道:“备两匹好马,我们即刻出发回天魔峰。”
“是!”林意之听命而去。
屋内,沈慕棠将手覆在了我的手上。
我掌心微冷,而他的手,温暖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