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九十四章 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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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
周邗在刚才飞扬的位置上坐下,大大咧咧地端起杯子喝水,隔了半晌才说,“我今天到盟主府去了,通报要见金盟主,可他的门卫却连通报都不肯。然后我就问,凭什么你都不通报就知道你们家盟主不肯见我?你猜那个人怎么说?”
我瞧着他一副激动的模样,道,“不想猜。”
周邗挫败地低头,随即又恢复正常,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那个门卫就讲啊,我们盟主连更大人物都不接见,还会见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更大的人物都不接见?
“那神剑八式练成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我疑惑。
周邗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问的啊!然后那个门卫就火了,抬脚就要踹我!虽然我不会武功,但幸亏我腿脚快啊,眼见他脚伸了出来,就立刻往后一跳,三尺多远,楞是让他扑……”
我赶紧打断他。如果让他自由发展下去,我到半夜里也听不上什么重要信息。
“碧盏,真有这事吗?”
“就是这样,我也怀疑有没有什么隐情。”
我咬着唇想了会儿,对碧盏说,“等飞扬把小飘的事办了,就给我往盟主府里投张拜帖,就说我要见金素站,看他应不应。”
碧盏点头答应,“如果他不见呢?”
“如果他连我都不见,就说明……”我停住了。
周邗一脸好奇,催促道,“老大,你快说啊!”
“就说明墨儿该醒了,你是时候陪他玩去了。”
周邗大呼上当,叫道,“老大,我不是奶娘啊,你怎么能让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整天陪一个奶娃娃?!”
我眉毛一挑,轻轻一笑,“可这个奶娃娃就喜欢你,何况还有一件事情你似乎搞错了,墨儿已经不需要奶娘了,你有奶也没处使。”
碧盏扑哧一声捂嘴笑了出来,周邗面红耳赤地飞奔走了。
第二日我在柳树林里见到了尘和墨儿。
墨儿亲热地趴在他爹爹肩头笑,小肩膀直抖,见到我忽地就大叫起来,娘!
飞扬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尘赶紧捂住墨儿的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墨儿乖顺地看着飞扬,不说话了。
我原本打算让绿衣葬在一块好地方的,可飞扬偏不肯,他执意要将小飘葬在碧水的柳树林里,说这样他会高兴点。
我只能暗自叹息,葬在我的地方,绿衣公子怕是死了都不高兴。
飞扬让人将棺木放下,跳到坑里,摸着棺木的边不肯走,眼里再没了泪水,却是哀伤到极至,眼框深陷,面目苍白。
他一用力,棺木盖便被推到了一边,露出绿衣那张原本清秀干净的脸,味道很重。
飞扬像是完全没闻到,只是将穿着绿色衣裳的小飘端正了又端正,将那双本该白皙,如今却蜡黄的双手平放在胸前,返过身抱过一个大包袱。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解开包袱,露出内里来。
那是整整一包的风筝,什么样的都有,不是很精致,却可以看得出很用心。
我终于知道他手上的伤是从何而来了。
飞扬对着小飘温柔的笑,“小飘,哥哥以前总是不肯给你做,现在做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开心,这么丑的风筝,你这么爱美的人大概怎么也不肯放吧?”
他将风筝小心地摆在小飘身边,防止风筝尖锐的棱角戳到小飘的残破不堪的皮肤,“等哥哥做完一些事,一定去陪你。”
飞扬轻轻地笑,轻轻地说道。
我周身皮肤一阵颤栗,说不出来是悲伤还是惊悚。
尘身形明显一震,抱墨儿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直到墨儿喊疼才注意到。
我瞥了尘一眼,恰好对上尘看过来的视线。
我无声地转开,继续看着飞扬。
飞扬动作坚定,眼神也是说不出的执著。
“卓飞扬,你该上来了,大家要钉棺木。”周邗提醒道。
飞扬调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周邗被吓得倒退一步。
飞扬低下身去,鼻对着鼻的与小飘靠着,嘴唇张了张,似乎在承诺什么。我清楚的看到一滴泪掉在了小飘眼睑上,可等飞扬抬起头来时,却丝毫找不到他流过泪的痕迹。
他冷冷地说,“钉吧!”
棺木缓缓地合上,绿衣的容颜被一点一点地盖住。
飞扬咬着唇,狠下心来调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简直无法忍受这种推棺木的过程,仿佛是老旧的门被摩擦着地面关上,吱呀声粗糙到让人想死,棺木里的人一点一点地与爱他的人隔绝,与人世隔绝,对谁都是一种痛不欲生的考验。
飞扬的双肩一直在抖动,扭着头看不到表情,双拳却握得紧紧的,有双股鲜血顺着手心滴下,啪嗒啪嗒。
从此再无法相见,从此再无法关心。
是谁说相见不如怀念?如果这不见是永远,我不信还有谁说得出这话。
一掊掊的土被撒到棺木上,深红色的棺木逐渐被掩盖,然后,消失。
等到终将不见的时候,飞扬忽然疯了般的冲了上去,疯狂地用手匏着刚盖上的土,一遍遍地吼着,“我反悔了!我反悔了!我们不葬了,不葬了!小飘,你出来!哥哥求你了,你出来!快出来!”
尘用双手捂住了墨儿的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
飞扬原本以为再也哭不出来的眼泪此时再度泛滥成灾,暴雨般地往下掉,大滴大滴的汇成巨痛的小溪。
周邗一步一步退到碧盏身后,紧拽着碧盏的衣角,两人俱是一脸难受。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飞扬身后,在他濒临崩溃前,狠狠地在他后颈上劈了下去。
飞扬晕倒在我怀里。
我这才得以好好看一下飞扬。
他和躺在地下的人有什么区别呢?骨子里都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穿鲜艳的颜色了呢?一身素缟的他,看起来脆弱到无法想象。
尘说,“继续吧!”说罢将已经吓呆的墨儿交到我手中,抱起飞扬往他卧室去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新建起来的一座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绿衣,你有哥哥待你如此,死了又如何?
墨儿扯扯我的衣袖,道,“娘,那个穿绿衣服的哥哥怎么了,为什么要躺在地底下?”
他指着新坟问。
我说,“绿衣哥哥累了,不想再睁开眼睛,所以他休息了。”
“为什么不想再睁开眼睛?他究竟怎么了?”
我很庆幸墨儿说话从不会颠三倒四,可这种清晰以及孩童的追根究底更能将痛苦无限倍的放大,重到无法承受。
周邗瞥了眼那座坟,走过来对墨儿笑道,“小木耳,跟哥哥去玩吧!”
墨儿虽然很挂念那位躺在地下的哥哥,可还是犹豫后答应了,眼神却直直地留在那座新坟上。
碧盏说,“宫主,帖投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金素展?”
“碧盏,你就没有痛苦的时候吗?”我对她的面无表情有些不满。
碧盏一楞,随即苦笑道,“怎么会没有,你忘了墨儿的亲娘是怎么死的?她比绿衣公子更惨。”
我被她问住了,这才想起琉璃,把个笑容温和却无比坚强的女子。
“她死的时候我也苦,可再苦也要撑着。”她遥望着远处的墨儿,道,“因为她还有希望在。”
我赶紧打断这个让人透不过气的话题,“走吧,我们去看看金素展怎么样了。”
碧盏朝我一笑,点点头。
“宫主,你知道为什么宫里种得最多的不是花木,而是湘妃竹吗?”
“为什么?”我曾经也奇怪过这个问题,后来见得久了,也就渐渐不再好奇。
碧盏低着头看地,“这碧水宫最不缺的……”她看了我一眼,笑得很沧桑,“就是眼泪。”
“湘妃竹也叫斑竹,沾着的,都是人的眼泪,不论你流多少,总是无法将它们全部染成青白色。如果是这样,那流与不流有什么区别?”
这便是自我安慰吗?好像达到最高境界了啊……
我笑笑,摆摆手,“压抑自己的感情会出人命的。”
“可像卓飞扬那样却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摆脱的疯狂。死了总比生不如死好。”
我猛然就记起了飞扬窝缩在椅子上时说的那四个字,生不如死,真正的生不如死。
盟主府的守卫果然如周邗所说的尽职,即使投了拜帖,对面站着的是另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也不是很恐惧。
那人虽说有些紧张,但还是能保持镇定,勉强地笑笑,“宫、宫主来啦?”
“谢谢你没有被吓跑。”我朝他温和一笑。
那人面红耳赤。
“可是管家说了,盟主不见任何人……”他似乎有些问难。
“怎么办,可我投了拜帖也不见吗?你家盟主是我旧识。”
“可……”
他还在犹豫。
“上次我来时你也见到了,你家盟主和我的关系怕是你们也知道,还要拦着我吗?”
“宫主还请不要为难下人。”
“你是管家?”我问。
来人是个年约四十的男人,高大却质朴的样子。
他客气地点头,“我家盟主吩咐了,谁都不见,等过段时日再说,他最近要修炼。”
“不是说练成了吗?”
他一顿,神色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