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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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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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候满室微黄,风悄悄从窗边溜进屋子里拽着烛火玩耍,明明暗暗几回晃得人眼疼,正捏着针线偷偷揉眼睛,那边体贴的男人就关了窗户走到身边熟练取走了自己手里的绣绷,几番索要无果以后只能放弃了靠在软榻上闭着眼休息,好一阵才慢慢开口道:“今儿白天你不在的时候,隔壁家婶婶又来了一回。”
男人皱眉看着短短灯烛捏起长针挑了挑灯蕊让灯火更明了些,把搁在一边温热不烫的药碗放到了妻子手边,有些不快道:“少听她说些乱神乱鬼的东西,每日好好喝药吃饭休息才是正途。”
“可…”
“照她什么符灰水什么开灵骨的,不出事情还好,要是你和孩子出了什么岔子,叫我该怎么办才好?”
“可这回看着像是真真的。”妇人咳嗽了一声才睁了条眼缝,犹豫了片刻还是苦着面喝完了那碗汤药,取出绢帕掩着嘴闷闷说:“婶婶早知道你肯定是不听劝的,留了话说要你明日快些回来或者去早早她家一趟,说叫你眼见为实。”
等了一会没应声,猜着男人是恼了不愿说话,伸手拍拍他手背小心道:“夫君,要不咱们还是试试吧?就一次。”
白桥向来疼妻子,最见不得她这副小心翼翼怕自己生气的试探样,翻了手让她细细瘦瘦的手停在掌心叹了口气道:“成,都依你,依你。”
白桥是个响当当的男人,即使再见不得那善良却整日稀奇古怪、搞东搞西的好心婶子,可答应了妻子便是天白鸡啼早早出了门,这一走就是到路黑月升晚晚了才回来,见大屋里纸窗还透着黄那心里是又喜又气,轻手推了门就见妇人还醒着问道:“咋还没睡?”
“没呢,这不是见天晚了,怕你山上遇见虫蛇被蛰在路上回不来,再等一阵就得喊人去寻你了。”
“嗨,这山我跑了小半辈子了,还有啥能把我蛰留住了。”男人把身上的大柴刀放到墙角,看见还在慢慢飘着水雾的药罐子,走过去掀起盖子看了看水已经在翻气泡了,“没喝呢?”
“快了,再添碗水熬一回。”
“那待会儿我给你弄,你歇着别动了啊。”
“好~”
妇人摆好了馒头小菜转头招呼自家夫君吃饭便静静陪坐在一边看着,有几句话是想问的不行但还是抿了抿嘴把话放回肚子里。
吹灯落帐又是天明,只是起身时感觉身子利索了不少,手心脚心暖暖的,握握指掌是有了不少气力,圆了眼看枕边还在呼呼大睡的男人那满腹的欢喜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虽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时辰但知道肯定天晚了,哪想甩着头擦擦脸清醒了一会出门看看日头,一瞅太阳也是咂舌说了句不得了。大太阳就悬在天上晒得头顶疼,浑身暖烘烘的伸个大懒腰却巧不巧被饭菜的香气撞了鼻子,揉着咕噜响的肚子就被那小妖精似的香味朝后厨走。
站在门口抬着茶盐嗤嗤漱嘴,见那深蓝色的身影在灶台边利索忙碌不似往日的沉沉缓缓,不由得暗自说句值了,真是没白跑也没白累,也没忘在心里谢了一句那神叨叨的婶子。
这日子放往常吧,白桥平时就在山里砍柴再打点值钱的小兽换银两,留下几枚铜板就把钱全交给身子骨不好呆在家里做绣活的许花收起来。偶尔用攒多了的铜板给许花买些小惊喜,偶尔许花不难受了就一起出门去个小酒楼吃顿油水足的挥霍一下,虽不富裕但勤快的一家两口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后来大夫就说许花有了孩子做不得活了,要好好养着。
白桥朝山里走得更勤了,许花天天呆在家里不愿闲着,只是推了许多花活但也没停下,这么一来花钱的地方少了,多进少出的过日子过下来竟是存了不少积蓄。
现在就不一样了,白桥砍了柴歇了刀洗过澡就扶着他家有身孕的小娘子慢慢在斜了日头的小街上逛,买花簪买布线,买铃铛买手鼓,给妻和还未临世的孩子选了好多东西,总之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再后来听到婶子死了的消息,许花难过的在桌边封帛金,很厚实的一包。
白桥在屋角磨着大柴刀心里总有些不踏实,隔天许花出门他也就山上了,凭着记忆一路在山里走,终于是在上次打到水的地方看见了那眼乳白的泉水,只是这次它不会瞎跑却也半干不干的停在了那里。走过去瞅着水不多了一刻也没多想,取了身上的水壶把清水一倒灌了满满一壶乳白泉水,好好收在了家里阴凉的地方。
日子依旧那么过着,许花终于像个有孕在身的妇人那般胖了,面上浮了红色。
白桥觉得所有事情直到那天之前一切都好极了。
那天天气是很好的,只是站在眼前那矮矮小小又敦实的产婆抱着污红的孩子低声对自己说着一大两小,就保住了这个。
灰心丧气不能,颓废不举不能,那呜哇呜哇哭喊着要吃的女娃娃声声催着刚丧妻失子的白桥要好好活下去。
说来是不容易的,白桥当爹又当妈的独自把孩子扒拉了起来,孩子百日那天还找了当年教自己读过两年书的老先生给取了个正儿八经又带爹带娘的名字叫白思许。
白思许也是争气的,愣是被他那个粗中有细的砍柴阿爹一顿米糊一顿羊奶好好养着,四五年下来生生是养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别过来,丧门星。”
“害人鬼。”
“我娘说你是扫把星,专门害亲人。”
“大家快跑,离她远些,当心叫她下了咒哦。”
叶烟行循着委托来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白桥一手拎着柴刀一手牵着白思许挨家挨户找那些用石头棍棒砸了他女儿的人,远远看这副气势汹汹的阵势想是不好插话就捏着背箱带子一路随在了后面。
前面两个是一路走一路敲门当真是一家一家找了过去。
开了半扇门伸出头,那妇人见人家白桥提着刀站在外面先是心下一惊,再歪头看看一身脏污脸上红红黑黑青青紫紫和花猫一样却不哭不闹跟来的白思许,都不用人家开口说话就知道是带着个什么心思来的了,转了半个身子冲着院里就亮着嗓子喊开了,“王大贵!人呢?你人呢?你给老娘滚出来!”
一阵风不知从哪卷了出来急急停在妇人面前,换着大气说道:“唉,咋了啊?娘。”
“咋了?”
“你说咋了?你是不是又和几家野小子把人家思许娃娃给砸了?”
听这话王大贵也是愣一下,心想着他娘咋知道这事的,可这砸了也不能认啊,硬着头皮就回了句:“没砸,砸她干嘛?找晦气不成?”
妇人是心疼儿子的,可那债主都找上门了还能怎么着嘛,装模做样的一手捏上儿子耳朵一边推开了遮着白桥父女的半扇门吊着声就说:“没砸?看看人姑娘这一身脏的。”
“快给人家叔叔和妹妹道歉,赔个不是。”妇人说着话按着儿子肩就往低下压,接着又道:“白桥啊,孩子还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吧?啊?到时候药费和新料子咱们几家商量了给你送过去,给娃儿做身新的,你看成不成?”
白桥本就不是来要钱的,以往那些难听话放在平时他听到也就算了,毕竟他一个老大男人同些家长理短的妇婶们辩解那么多也没意思啊,可这次刚回家就见自家小矮子一步步拖着又重又高的冷水桶泼泼撒撒的往小屋里走,然后扯着帕子沾了水准备擦手擦脸,熟练的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当时一口气就从肺腑间顶到了脑子里,回过神就是一手刀一手娃的出门了。这次整这么一回就是想让这儿的人都知道他孩子不是随便给人编排,随便被人欺负的,大柴刀换了换手就开口道:“道歉就成,钱我家有。”
王大贵半躬着身子看那躲在男人背后的白思许也是懵的,他们真没怎么着,就是扔了几块石头想欺负一下那个总被大家说是不吉利的小丫头而已,那一身一脸的伤和污渍都是她逃跑时候自己摔的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越想越委屈就甩着肩膀说:“凭啥啊?凭啥要我给这个鬼抓脸的丑姑娘道歉啊。”
听听这火上浇油的话,一听就是生怕那把大柴刀白刃不够亮堂似的。
妇人眼尖心细一看白桥要皱眉了,反手几巴掌就打在了儿子腰背上,还没来得及骂人就听见一声清冽泉水的声音笑说道:“什么鬼抓脸?哪丑了?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大哥走走,咱们回家,别跟这种没见过仙女的人计较。”叶烟行说着话就真像嫌弃了那家人似的拽着白桥退了几步,冲着小矮姑娘眨了眨眼小声道:“咱家哪边来着?”
白思许还在那句仙女里没回过神,好半天才哦哦的了两声走在前边领路,摸不着头脑的两父女就这么带着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从更是摸不着头脑的母子面前离开了。
“就剩这么点儿了?”叶烟行挤眉弄眼用尽全力的就差把头塞到水壶里看那层贴在壶底的薄薄乳白泉水了,塞好塞子就开始打量屋子开始盘算酬劳和酬金够不够的事情了。一屋子干净整洁但露着不太富贵的味道,叹了口气把念头打到了别的什么的身上。
白桥望着那一进屋就把自己悉心藏好的水壶翻出来还大大咧咧坐在自己家桌边一阵鼓捣的男人,默默想了好半天还是没搞懂他说的什么是自己下了委托请他来的事情。只是看他一会切药磨药一会煮水倒粉的好像真能搞些大事情的样子,就鬼使神差的同女儿从旁搭起了手。
“这些药全倒热水里,泡一泡,冷了就出来。”叶烟行把手里配好的药粉和药水全递给了站在面前的小丫头,看她乖巧认真点着头咂了下舌头说道:“会有些疼,好吧,是很疼,但你得忍着,听懂了吗?”
会很疼这件事白桥是知道的,可他从没想过自己在听见女儿呜呜咽咽大声小声哭的时候也只能担心的坐在屋里干着急,时不时看看稳如泰山的叶烟行也不敢多问就急得来回打转啊。
“大哥。”
“啊?”
“问你件事儿,大概有点冒犯,会介意吗?”
白桥停了脚步看了那笑得温柔的男人,谨慎又谨慎的回道:“你先问。”
叶烟白玩着水壶瞥眼看着那壮实的汉子也是实话问了句,“有没有什么哪一刻曾觉得白思许半点不像你和嫂子,觉得她不是你的孩子。”
还以为是要问什么,本来还挺着急的白桥这下是真不担心了,因为他能确定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是有本事的人了,两只长满茧子的大手在腿上搓了搓回道:“就是我和阿花的孩子,不会错的。”
男人话音一落,叶烟行朝站在门口的白思许嘿嘿笑了笑,就见矮脚小丫头哒哒跑了进来抱住她阿爹的腿嘤嘤嘤哭着说好疼。
可算当着她爹面哭一回了,是恨不能把屋顶嚎塌的气势。
叶烟白看了眼父女情深好场面就轻手轻脚摸出门了,望着那桶泛了白的浴水,又是一声叹息抽了符纸烧着了掷到水面,见那平静的冷水咕噜一声冒出个水泡,不禁喜上眉梢堆了满脸笑容。
边摇着手里的水壶边朝大屋里走,一迈腿就看见了那男人捧着女儿的脸仔仔细细看着,咳咳了几声宣示了自己存在把壶放到了桌上开口道:“下月初三带着你家囡囡把这壶里的小神仙送回她该待的地方,这路远是远了些,但得要她一脚一脚走过去,千万别心疼也别迟到。”
“能做到吗?”
“能!”白桥抱着女儿答应的爽快,他现在特别知道这人说的是对的,这人说了的一定得照做。
叶烟行就喜欢这种汉子,疼老婆疼孩子说什么听什么,超老实的,多像他家小周啊,看看白思许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接着说道:“还有,记得和这漂亮的小仙女说声谢谢。”
老实汉子就是老实汉子,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直白又疑惑的啊了一声。
“人家小神仙正是虚弱的好好在山里休息,给你追了一路打回来喂了妻子不说,虚的离不开又发现怀了孩子的小娘子身体不好,一边养着你家妻一边寻着离开的法子,察觉谁都要保不住的时候不得已才护着这女娃一起出来了。”摸摸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的白思许,又收回手点点自己额角说道:“小神仙平时就住在这儿,住在随着年岁渐长也大了范围的那块青青似花莲的胎记里,囡囡也是因为受到她的影响才长得不像你们夫妇了。”
白桥听的迷糊,摸了摸头只好像听懂那样憨憨道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你说,小神仙对你们家这么好,当年帮你护了妻子这些年也帮你把孩子养好了,也是时候该把人家送回去了吧?再说句谢谢不过分吧?”
“是是是。”这句白桥听得实在也听懂了,连连回道小神仙是大恩人。
白思许泡药水时就疼了好一会儿耗了不少体力,靠在白桥怀里昏昏欲睡,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两位大人的谈话,彻底合上眼睛的时候才弄明白这声音好听又温柔和善的男人嘴里夸的那句漂亮的小仙女,原来说的不是自己。
嗨呀,好气哦。
作者闲话:
姐妹,懂吗?
我捞有术,你们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