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招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6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仍无缘搭上顺风车。
自王府回来的一路,反复回味酒席间仰玉班歌舞伎的表演,最后思忆定格在美人冰冷沉静的眼神上。
砸吧砸吧嘴,暗呼过瘾的同时觉得她也有些遭人同情。被自己的侍婢踩到头顶,难怪连口菜都吃不下,宴席没结束就早早逃走,独留“女子十乐坊”坐阵。
正经过路边一家通宵营业的酒铺,一个单薄的背影自眼中闪过。退一步,退两步,探头一看,甚是眼熟。
我转转眼珠一笑,抬脚走进。
桌上只一壶酒一盏盅,消愁的人儿单手托腮。
妙极。我一掌拍在桌面,坐上条凳。啐,再嚣张个给老娘看看。
“看什么看?”
“嗳——!看你还真是可怜呐!……借酒消愁愁更愁,劝大小姐还是忘了含烟,早些回家洗洗睡罢……”
美人娥眉一挑,嘴角沉下,“哪个眼见我有愁?”
吓,还嘴硬?大晚坐在这里自斟自饮总不是在演戏罢!这女人也不知被谁宠成这副脾气。
我俯身扑在桌上,凑近她,支出两根手指比比眼睛,“两个都见了。”再得寸进尺,将脸探到她眼皮底下,“你姐妹含烟享荣华富贵去了。心里不是滋味罢?……嗳,也是奇怪,那王爷居然当着你的面看上别人。怕是从玉小姐这样被人赞美惯了,眼里头见不得别人比你好罢?”
跳动的翘睫,根根分明。尖挺的鼻尖上布着层细小茸毛,肤如蜜脂,细致透明。我有些恍惚,能让女人着迷的女人何等容貌!就连面上唯一的憾处——大嘴巴——都如五月樱瓣,唇色柔亮。
“你住嘴!”
她拍案而起,断我思量。
“谁……谁跟那贱婢是姐妹?她不过是个伺候我穿衣提鞋的下人罢了。可怜我见她年幼丧亲,孤苦伶仃,收留了她,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现在竟然翻脸不认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眼巴巴见美人骂乱了青丝云鬓,骂散了珠钗发髻。整晚的怨气倒是让我无意间逼出来,发泄掉。
自古红颜多薄命,经历的与我们这帮凡俗庸姿自然有别。试想如此的惊世朱颜怎能不被人妒,又怎能不刻薄孤傲呢……反正一个美人的无奈我怕是无法感同身受,能做的只有安静欣赏这别样风情。
“小二,拿壶酒来!”
刨去性格差异,与美人共饮实属乐事。
举杯何事梦羁尘,提壶一邀月成双。美人终于肯暂放姿态,与我这个村姑野妇把酒言欢。我二人各怀心事,结果是醉得愁肠百转。
“美人儿!我就告诉你,喝多了老娘我谁都不服!”
我们东倒西歪地走在冷清的马路上,不远的一段路被我们走成了两倍的长度。
她扶住我肩,笑得极妖娆,“嗯嗯,你谁都不服。行了罢?”
“我……不服,……不服!我……我……我就扶墙……”
我一靠上山墙,便不自觉顺着滑倒在地。她将我拎起来,立住未几又滑下去。如此反复后便横起胳膊抵在我胸前,半身贴着我。
面上残留着方才的笑意,美人抬手抚过我额前沾湿的碎发,擎起我的下巴。借着月光,那双桃花美目,醉眼微眯,瞅得我心痒得不得了。
“仔细瞧瞧,你还不赖,清清秀秀倒有几分姿色。我听小贱人说你嗓子还不错,唱几句给我听听。”
想唱“七十二变”但恐惊为天人,便又唱了明月千里寄相思。
“可是那天你临窗而唱的曲子?”
我点点头。
“好词好曲好嗓音。”
能被这女人欣赏还真不容易。我都拿出参加歌唱比赛的水平了。
“你……”她带着几分醉人的娇羞垂下头,斟酌了半天,“你可愿跟着我,以后唱给我听?”
我斜眼睨她,嗤了一声,“你调笑我呢是不?自己带着个乐班,想听啥曲听不到?”
“你唱的曲子,就听不到。”她的指尖一路划至唇下,戛然而止,叫我莫名有几分空落。
“姑娘莫误会。……含烟走了,乐班恰少一人。那些丫头都靠不住,几年里跟我的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全是找着了好主儿就嫁了。我见你也算本分老实,又能说会道。你可愿意随我一起?虽不能锦衣玉食,吃饱穿暖倒没问题。”
“嗳,你这不是咒我嫁不出去么?怎么就知道我定能呆长久?”
她低头轻笑一声,“若我待你好些……你是不是就留得久些?莫急着答复,考虑考虑罢。”
我这厢醉醺醺,她那边笑盈盈。将信将疑下含糊着,“那就……考虑考虑?”
她满意地点头道,“我比姑娘长一岁。往后若你愿意,便叫我声从玉或姐姐,不必客气。对了,还不知姑娘叫什么?”
我苦笑一声,“冷雨涵。”
“好冷的名字,同你性情一点也不像。”说话间她又回复居高临下的傲意。“妹妹可知从来没人如此数落过我,讥讽过我,说过我的不是?”
“那是他们怕你不敢说。”
“你不怕我?”
“我?一不是你手下的丫头,二不是垂涎你美色的男人。怕你作甚?”
“那……你也从未夸过我好看。”
是英雄恐怕都难敌她这桃花眼波。遗憾的是我非英雄。绕来绕去就无非就想我夸你一句,我还偏不。
“你向来不缺赞美,何差我这一句?”
.
经过一夜掰着指头的深思熟虑,我决定跟从玉混。虽然她大小姐脾气严重,但貌似有点小小良心,再者我需要有个依靠,不然钱花完就该要饭去了。
迈向隔壁,推门却见到十分香艳的一幕——绫罗锦衫散了一地,美人斜靠床头只着素白单衣,领口微开露出一截脖颈,柔光投下,盈透炫目。
榻下跪一人,裸着上身,后背松弛的白肉仿佛若干“八”字堆起般诡异,手持一把花鸟团扇吭哧吭哧为她送风。
美人越过那人肩头看见门口进退两难的我,并无羞怯,慵懒招呼道,“涵妹妹,来见过王爷。王爷,这是奴家新收的妹子。”
昨天寿宴上相当悍势的辽阳王见我倒有一丝难为情。起身匆匆穿戴整齐,拍拍美人脸蛋,“从玉小姐临行之前一定知会本王。本王亲自为姑娘饯行。告辞。”
我低头一福,讷讷目送王爷走远。
“愣着做什么,到我这儿来。”
“这……这色狼是不是逼你来着?”
我冷眼向她,很快打消念头。
美人低头笑道,“妹妹为何这么想?王爷仰慕我已久,启程前便邀他来坐坐。”
“你,你这又何苦?明明讨厌他,却让他碰?啐,反正身子是你自个儿的,我担心个屁?!”我叉着腰在她面前踱来踱,十分愤慨。
她高傲地扬起头,却不看我,“不错,我就是要那贱人明白,她永远只配吃我剩下的。”
我张张嘴巴,又闭上。仿佛可以预见自己有朝一日得罪了她,下场将会何其惨烈。
美人的眉尖微微凝了凝。恰被我捕捉到淡而无痕的叹息。
我一怔,腾起另一个更为强烈的念头,“你……是不是……想托王爷关照含烟?”
她若无其事地整着头发和衣裳,“废话少说。你考虑得如何?”
“我……答应你。”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还耿耿于怀。
她绽出静静的笑容,“那我们往后便是好姐妹了。”
什么姐妹?是主仆。我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既然是姐妹,往后有事尽管吩咐差遣就是。千万别跟我客气。” 当即挑明关系比较明智。
“我果然没看错。你比那贱人灵巧多了。走罢,带妹妹认认其他姐妹。”
她真是不放过任何自夸的机会。
.
“这就是咱们仰玉班的姑娘,一共十位,每走一个便会招一个替上。”
含柳,含月,含云,含香,含霜,含冰,含朵,含晴,含秋,含春,最大不过十五,最小只有十二。
我干笑道:“姐姐似乎很爱用‘含’字呐。”
显而易见的事实提出来完全没意思,所以压根儿无人回应。
“你既是我好姐妹,那以后便叫‘含玉’罢。”
就冲无意同我商量的份上,我也该拒绝。可那浑然不觉的恬淡温柔,与我此刻的阴暗形成强烈反差……嗳,含玉就含玉,横竖那丫头的名字我也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