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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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的夜色半阴半晴,天空中漂浮着一大块一大块奇形怪状的云团。月亮忽而钻出云团,忽而又羞答答的遮住了脸。不时有栖鸟在枝头上“扑梭”几声,各种奇花异草的味道愈加强烈,寝殿里仿佛沉寂在一个悠长的大梦之中。
太子天濂并未出现在寝宫里,他好像把她放在这里就等于完成了一件事情似的,要不是住在他的寝宫里,青琐真的怀疑他已经将她彻底忘却了。白日里经过了一段苦思冥想,见到他时该说的和该做的,在这个寂寞的夜里显得毫无意义。
她决定天一亮就走。
此时身体稍微恢复了点元气,青琐已是躺不住了,趁着小翠小环不在,她悄悄的摸出了寝室。
路旁一带花木扶疏,昨日又是一场好雨,将周围的飞土纤尘冲洗得无影无踪,空气中蕴透着一丝清凉。秋天快到了,青琐不觉抬头望去,只见台阁楼宇重重,一坐坐兽脊在夜空中凝成了铅色的影。
忽听柳荫中一派箫音,余音袅袅。那最初吹出的几声像是一人深沉而轻软的叹息,接着叹息声变成了委婉曲折的呜咽。呜咽声像天上的流云一样舒展从容,开始化为悲壮苍凉,声音也愈来愈大,仿佛有淌淌洪水奔流而来。
青琐的心情也在乐音的波浪中起伏,她已不知不觉走尽游廊,站在了假山上面。往下一望,这满园的楼阁也不止数十处,多被高高低低的花木掩映地遮着,惟有箫声传来的地方因地面宽阔,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金鼎香炉里半销麝脑沉着,一缕白烟趁着这月色忽隐忽现。地面上一座青石的月台,列着石桌石凳。此处别有洞天,原来那里也有一所花窗的轩室,对面一个秋叶式的门,四面俱是碧瓦做成的栏杆围着。那轩室的窗楹都是红木嵌黄梁的葵花格子,镶着刻丝书画字体。
青琐正要探身再往里眺望,箫声不知何时停了,吹箫的人已经悄然站在了她的后面。
“别看了,下去吧。”她闻言转过身去,月色下的天濂也是一身月白的外衫,两种不同的月色勒在他半露的浑圆细腻的胸肌上,那里还垂着披散下来的一绺发丝。脸上的表情阴暗不定,那唇角即便是微微的抿着,在青琐的眼里也是摄人心魄的。
青琐的脑子立时昏沉沉的,心跳开始加快,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好半晌才从眩目醉心里缓过来,双腿跪地而拜:“奴婢青琐谢过太子殿下。”
“你是真心谢我吗?”天濂的声音怪怪的。
青琐不做声,只是安静的跪着。
天濂蹲在了她的面前,眼光凝在她的脸上,借着月光端详着她。青琐一时失措,半垂着眼帘,鼻间微微有些芳息,腮边尚觉有点红红的。
“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点温和。
青琐抬眼看他,他的神情是严肃的,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却让他释怀,他不禁微笑了:“那次有点喝醉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等第二天想起,便派人一路跟着你,到底找到了你的住处。”
想着他那天夜里站在小巷处的情景,青琐含羞笑了。这让天濂有一丝的失神,便伸出手往她腮边一拭,又轻轻地向她额上一拭,又转手向自己的额上也拭了一拭,满意的说道:“比昨日好多了,那些丫头怎么这么不经心,让你跑出来了。”
青琐被他这般温柔的动作搞得心猿意马,这会急急的回答道:“不要怪她们,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去的。”
“就在我宫里歇息着,这里有太医,我的寝宫也让你了,你也感受一下被人侍候的滋味。”
看青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天濂又伸手轻捏了她的肩:“丫头还真行,一个人要养活这么些人,怪不得那么弱。”
“我真的要走,小姐她们担心着青琐呢。”
“你不用担心,家里我已派人告诉了,说你就在我这里,过几日再回去。还有,我让他们放了些银钿过去,并不多…”
“你怎么可以这样?”青琐一听急了,声音不免提高了些许,“我干吗要你的钱?为什么要说我过几日才回家?我明天要回去的。”
“回去?是去天清那里吗?”天濂没料到自己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刚上来的一丝柔情蜜意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你不让我送呢,原来真的有变化了。”
青琐觉得天濂不可理喻,索性站起身就想走。用力过猛,人就摇摇晃晃的要倒,天濂一把就扶住了她,嘴里还挖苦着:“你要走我自不会留你的,我是怜惜你,才想到过去和你说话的。”
“不用你这么好心。”青琐不甘示弱,回击道,“我凭自己的双手劳动所得,我也有能力养家,不需要你的怜悯。”
天濂一时语塞,松开了手,冷笑道:“你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好,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请便。”说完,就转身大踏步走了。青琐眼睁睁的看着他踏下假山处的台阶,穿花度柳,在一带栏杆处消失了。
青琐的心里又是一阵的难过,痴痴的朝着轩室的灯光望了望,最终无奈慢慢下了假山,沿着青石路往回走。
明明两个人前半个时辰还好端端的,让人不觉温柔荡心,不知怎的又斗起嘴来,人也走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走。其实自己是不应该出来的,她不出来,就不会听见箫声,自然就不会见到他了,明日自己一走,她对他只有感恩戴德,哪像如今这番又把事情搞僵了?
人后悔着,又想着他的好处来。心里有了酸楚,心胸一阵阵的发闷。正在触景感怀着,寝宫已出现在面前,小翠小环提着流纱灯站在门口往这边张望着,便叫唤了她们一声,回到寝室任由她们奉茶服药,睡下了。
睡梦中那箫声似乎还未停止,袅袅余音在耳边萦回不绝,那箫声愈加苍凉,竟有穿云裂石之声,这声音有力地拨动着她最纤细最柔和的心弦之处,使她在梦境里还沉浸在一种恍惚迷离的感觉之中。
还好一夜大多睡得深沉,醒来后精神大振。小翠小环提了汤水进来,青琐也不用她们服侍了,简单的梳洗完毕,吃了些莲子汤,她就向两个丫头告辞。
寝宫外早有落帘蓝轿候着,一名乔装侍卫拱手道:“小的几位奉殿下之命送姑娘回家。”青琐也不客气,施礼谢过,耳听得滴答马蹄声由远而近。
太阳升起来了,通红的光线掠过飞檐落在马上的人身上,那白色的人与白色的马,一切都反射出令人感到窒息的光芒,连那精致的脸上也带着迷人的色彩。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皇后娘娘已经避暑回来了。这几日肯定派人传唤太子妃过去,纸是包不住火了,请她务必小心。”
青琐应声称诺。
天濂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明雨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到时候通知你们。”
说完,举鞭轻扬,一阵萧萧的风刮过,人马离着她渐渐远去。此时红日更浓,热气又上了,青石道上草花满地,五色纷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