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勾指为约(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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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柔馨之前答应过会来找她玩,结果一连十几天不见踪影,小桨闷闷不乐,心里像塞满了棉花,老贺师傅瞧出小桨的异样,便主动拉他去膳食所领膳,一路上不断和他讨论这几日的菜色,小桨仍是没精打采,老贺师傅不由摸摸大圆脑袋,“这可真是邪魔了,以往一说起吃你就生龙活虎,今天到底怎么了?”小桨回答不出来,埋头替老贺师傅推车,御马局上下人等约百名,太仆等高官当然各回府第用饭,但住在宫内的骑师训马师兽医马蹄匠还有像小桨这样的马夫三餐都要到御厨房领取,因为局内人口众多,故每餐饭食都要以小车装乘推运。膳食所分内外两院,外面的大院负责烧煮宫人的三餐,通过一条极长的廊道,才能走到内院,里面是负责高级女官膳食的地方。
老贺师傅照顾小桨年纪小,也不要他推车,只要他在一旁扶着,车刚刚推起,两个华衣宫人走近,香风细细,环佩叮咚,软纱披帛随风飘曳,极美。
“一天挨了两次打,真是可怜。”
小桨听到挨打二字,立即留了神,耳朵竖起来,脚步也随着慢下来。老贺师傅催了一声,小桨竟像是没有听见。
“可不是。幸好有婉夫人护着她,不然呀,还不知……”
两位宫人渐行渐远,声音终不可闻,小桨看她们走入廊道内,恨不得立即追上去问清楚才好。小桨心里这样想,脚下竟真的就开始狂奔。
老贺师傅吓坏了,压低声音急喊:“小桨!你怎么了?还不快回来?那里是你可以进去的地方?小桨!”
小桨置若罔闻,终于一探手抓到了软纱披帛的一头,宫装丽人吃了一惊,旋踵转身,看到一张焦切的少年的脸。
公主还好么?小桨想问,但话到嘴边,小桨忽然回神,这真是自己寻死了,急忙冲面前的宫女说,“姐姐身上好香!”
因为衣服突然被抓住,宫女本是恼怒的,但小桨忽然轻佻地说出这么句话,宫女听得怔住了,小桨松开手,宫女用力一挽臂,将披帛收到身前,同时低声说,“你个坏东西。”小桨微笑,“确实很香。”小桨实心实意地说,同时深深嗅吸了一下,他的表现虽然轻佻,但偏又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所以那宫人虽气他言行放肆,但实在怒不起来,颇为无奈地含笑低声说,“苏合香而已,能香到哪里去?”说完匆匆走开。
老贺师傅为小桨急出一身冷汗,见他又一次全身而退,不免好气又好笑,提脚踢了踢他的小腿,“瞧你长得也不过就这样,可是姑娘们到了你跟前都会变得格外好说话。”
小桨嘿嘿一笑,装憨,心里却难过得像被人狠狠刺了一下,他最看不得女孩子受苦,小桨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舍得去打柔馨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就是将一盆名贵兰花送到屋外任由风吹雨打。小桨想起那天看她与数十个盛装的女孩子一起,明明她最美丽,可是她看上去却最黯淡,到底什么在压抑她?压得她不能尽情地笑,不能用自己的美丽自在招摇?小桨替柔馨感到不服气,他毅然决然的抬头,仰视在夕阳余晖中焕发奇彩的内廷三大殿,柔馨曾告诉他,她住清于殿,在坤乾殿的左边。
小桨的眼神坚定明亮,像擦洗得很干净的白瓷盘子的盘心,他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同一时刻,还有另外一个少年眺望着巍峨入云的中州皇宫,他的眼神犀利有顽皮,是残忍又聪明的小孩才会有的眼神,生存对他而言仅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还有一个名目,叫做毁坏。
***
黑拓轮廓略深,像积雪全部融尽的风景,极明晰极干净,他特意穿戴了中州京都富家子弟的时新服饰,加之肤色极白,和绝大多数黑鹰族人不同,故他穿梭在市集间,并不会引起异样的注目。“哈哈,大隐隐于市!”黑拓身穿银色紧身亮地纱长衣,前胸织金妆花,呈柿蒂形襕,腰系宝石蓝色的汗巾,左手小臂戴了犀牛皮护套,其上盘踞一只苍鹰,看上去十足一个牵鹰而戏的纨绔,只是那鹰格外神气健硕,深金色的眼瞳机警地转动,双翅虽然紧收在肋边,但可以想见展开之后其阔广,识鹰的人一眼可以看出这是一头可以翱翔九天的鹰,但黑拓太了解中州人对鹰对马的了解都浮泛之极,故此他才敢托着这头可能令他身份暴露的苍鹰招摇过市。中州女帝有令要他在北驿馆休养生息,以舒解长途奔波之疲累,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却是将他禁足在驿馆,黑拓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事情?想方设法偷溜出来,四处闲逛。
黑拓虽然未曾到过中州京都,但早见过舆图,故此对京都地势了若指掌,他很清楚走到玄武街尽头就是五雁连天楼,楼上下有重兵把守,普通百姓禁止入内,过了五雁楼就是中州皇宫最外的一座城楼,初旭门。
黑拓尽可能的打马靠前,夕阳斜落,被绯红色云霞缭绕的内廷三大殿越发显得高不可攀起来,黑拓看得目不转睛,最后竟忘记时间,夕阳沉落,晚霞满天,如火如荼,坤乾清于流照三大殿恍若和云团融在一处,成为云层中的异境,亦真亦幻。
天色终于渐渐转黑,黑拓低下头擦了擦眼睛,眼珠里还有残余的金星,像被人朝着头部重击了一下一样。黑拓忽然不服气起来,这么壮美的宫廷,没有女帝的传召他就不得入内游赏!
五雁楼上下布满手持长戟的红衣铜甲禁卫,黑拓的眼珠子上下左右流扫了一番,猛地举高左臂,嘴唇一嘬,明锐的哨音短促一响,苍鹰振翅,凌空高飞,五雁楼禁卫们一下慌了神,黑拓放鹰之后立即翻身下马,令他自己作为目标一下缩小很多,然后趁乱牵马而退,融入熙攘的人流中,禁卫中有听见口哨声的,循声眺望,试图找出放鹰之人,但黑拓已经退到安全处,加之街市上的行人见五雁楼前起了骚乱,一起前涌,要瞧热闹,一退一进,更是难觅黑拓踪迹。
城楼上响起一阵纷乱的橐橐脚步声,在楼内侯命的弓弩手一起排布开来,然后簌簌簌的破空之音,急箭若流蝗一般朝苍鹰射去,幸而此鹰格外神骏,越飞越高,很快超越箭枝可以射及的范围,禁卫长喝令停射,苍鹰继续高飞,成为云层边的一个黑点,黑拓见热闹已完,开心打马而回,还未走到驿馆,苍鹰已经循着主人的气味追逐而至,黑拓手臂一抬,接住老鹰,苍鹰安闲地落稳,偏首剔了剔自己翎毛,“你的运气倒是很好。”黑拓开心笑道,他那样贸然放鹰,全没想过它能安然逃脱,“今晚奖你一大块生牛肉!”苍鹰似乎听得懂黑拓在说什么,低头轻啄护臂。他方才差点儿害死它,它对他仍是忠心耿耿,这令黑拓心情大好,“畜牲果然比人好!”黑拓说,说时眼神骤亮,像有两道闪电在他深黑如夜的眼中猛地一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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