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是非对错,孰能定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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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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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故事后一直没吭声的是墨玄,他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用一只手随意拎着,眼皮垂下一直盯着自己的皮鞋,不知道他在沉思些什么。赫炎注意到他不动,也跟着看向墨玄的皮鞋,纳闷道:“你这鞋面上有什么好玩意儿吗?”
墨玄动了动脚面,好半天才说出两个字:“荒唐!”
白霜荼替季谷雨擦着眼泪,语气也冷冰冰的,“确实荒唐。”
赫炎和艾天青大眼瞪小眼摸不着头脑,他们两个野路子出身的半神,很多时候跟不上其余两个真神的思维,他们说的“荒唐”是说人荒唐,还是故事荒唐?
刚才宛若雕像一样的墨玄终于动了,他缓步走到季谷雨跟前再次蹲下身,虽然没笑但却很温柔,他在跟季谷雨商量:“谷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荒唐吗?”
季谷雨很聪慧,她当然知晓。季谷雨低下头不去看墨玄跟她平视的眼睛,“方必清荒唐、围观的受害者荒唐、还有,还有我荒唐。”
墨玄突然站起身来,在其余三个人看不见他脸的角度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无人知晓。此时已近黄昏时分,窗外的残阳如血一般诡魅,照进墨玄的眼睛里让他看起来有种嗜血的快感。他竟脱口而出:“我可没觉得你荒唐,你做的很对。”
此话一出,墨玄顿感不对劲,自己怎能如此说话,仿佛在刚才那刻,身体里的灵魂不是自己的,是另一个人。墨玄急忙转过身去,还好无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季谷雨的情绪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无人能顾忌到他这里。墨玄的心脏疯狂震动着,尽管他表面上佯装的非常镇定,可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是出卖了在他情绪里罕有的慌张。
赫炎发现墨玄只是一个转身的短暂时间就出了这么一身汗,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关心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墨玄心跳的更剧烈了,他势必不能现在答话,否则定会言辞颠倒,说话结巴。所以他紧抿着唇,根本不准备回答赫炎的问题。
赫炎看他又不说话,只好自己瞎猜,“哦,我知道啦!”
墨玄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瞪着赫炎,生怕赫炎说出什么没根据的话。
赫炎故意没看墨玄凶狠的目光,自顾自的给自己一个墨玄流汗的理由:“一定是西装穿太多,ZB装太过才给热成这样的。真不怕穿西服穿太久给穿出毛病来啊!”
墨玄没想到赫炎能说出这么没有营养的话来,他松了一口气,确保自己能够好好说话后送给赫炎四个字“自、作、聪、明。”
赫炎无所谓的耸耸肩,捏着一张纸走了过来,自然的将那张纸贴在墨玄的额头上,“我没有多余的纸了,这纸是刚给谷雨擦过鼻涕的,你就将就着擦擦汗吧。”
季谷雨红着脸反驳:“我才没擦鼻涕!”
墨玄也不跟赫炎再计较他言语上占尽的便宜,黑着脸拉下在自己额头上作乱的手,偏过脸去不再去看那手的主人,可自己手里却紧紧的攥着据说是给谷雨擦过鼻涕的纸,也不说嫌弃,连墨玄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艾天青很是头疼的看着这俩人,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她只好稍微提醒一下二位,“两位大哥,这还有正事没解决呢,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
白霜荼握着季谷雨的手,“谷雨,若是你爷爷醒来能完成他生前未完成的半幅牡丹就说明他对这阳世尚有留念,若是不能,就说明你爷爷已经放下一切,你就亲手送你爷爷走好吗?”
季谷雨没说话。
白霜荼又说:“你这样伤害自己,以血为祭,久而久之会被阴魂反噬,你见的人只告诉你招魂的方法,却有心瞒着你后果,谷雨你自己想想这是帮你,还是害你?”
季谷雨紧咬着下唇,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说过,我不怕。”
艾天青想说些什么再劝劝季谷雨,墨玄却上前一步挡住她,眼神示意她白霜荼自己可以解决。艾天青点点头,退后半步跟赫炎墨玄站在一起看着白霜荼。
白霜荼不笑了,天色渐晚,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快要消亡了,白霜荼逆着最后一点光冷艳的开口:“逝者已去,我们无暇再去顾及死去的人,可活着的还需要我们考虑。你以为只有你的身上流着季老先生的血液吗,不要忘了,还有你的父亲。”
季谷雨像是被当头一棒,猛然抬起头,声音微颤:“姐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开始害怕了。
白霜荼在面积不大的地上来回缓缓踱步,不去刻意看季谷雨,也不去安慰她,只是用异常冷静的声音阐述一个事实:“阴魂的阴气利用完你,下一个找的宿主就是你父亲!我知道你爱你爷爷,那你就要选择放弃你的父母吗?”白霜荼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弯下腰凑近季谷雨渐渐变得苍白的脸,音调降低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悄悄话,冷的瘆人:“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怕?”
季谷雨急促的呼吸着,“不是的,我没想过要放弃他们,我从来没有。”
白霜荼站起身,“那你就答应我,让你爷爷试试这幅画。”
夕阳终于沉下,最后一点光也不见了,天色渐暗。
被白霜荼重新注入一丝神识的季老先生又睁开了眼睛,双眼清明,仿佛故事里那个茫然的老人从未出现过。他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季谷雨,高兴的揽着她亲切的说:“小谷雨回来啦,是来看爷爷的吗?”
季谷雨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爷爷,答非所问:“哪怕您觉得我不是您的孙女,您也会这么喜欢我吗?”
季老先生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那当然了,小谷雨多可爱啊!”
季谷雨又流下两行泪水,“爷爷,我想看您画画。”
季老先生为难的皱紧眉头,“这,这我可不会啊!”
季谷雨吸吸鼻子,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满怀期待的看着季爷爷:“您不试试吗?”
季老先生却连试都不想试,连连摇头,“谷雨啊,爷爷真的不会。可能你爷爷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但我不是,我也不想跟文人一样,我就是个忘记所有的鬼魂,你让我画牡丹,我画不出来,你让我变成像你爷爷那样的人,我也不想。”
“可是您就是这些字画的主人啊,您只是受到别人的非议才不想动它们了而已。”季谷雨还是不放弃,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她就想要回那样一个原模原样的爷爷。
“谷雨,就算我是你爷爷,遭人非议变成这样,现在我既然能忘记一切就说明我对阳世毫无留恋。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何须问是非对错?这话是古人说的,如今我用到这里,往事如过眼烟云,又何必再去计较一幅画的完整。”季老先生深陷的眼窝眯着,谁又能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看破却不说破。
季谷雨渐渐从季爷爷怀里脱离出来,她终于明白这是爷爷自己活够了,阳世的一切,什么富贵牡丹,什么骨肉亲情他都放下了,爷爷只想好好过好来生。被她招来的魂魄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季谷雨的爷爷是有道理的,他无怨无悔,无牵无挂,无名无姓,一个连亲孙女都记不起来的魂魄早就获得了新生,是她给这样一个爷爷添麻烦了。
外面黑幕降临,季谷雨不能再守着爷爷,她要回家了。她看向白霜荼,“我想再送爷爷最后一程。”
白霜荼没说话,只是指尖缠绕开始施法,金色的光芒包围着白霜荼的手指,片刻后她深深从画室到院子外面开辟了一条绿荫大道!瞬间所有人都置身在那条大道上,大道上全都是柳树,柳条随风摇摆,有柳叶轻柔拂过人的脸颊上。大道的左侧是旷野,大道的右侧是一扇一扇紧闭的橙色木门。明明已经到了晚上,可是这里却还是白昼,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看起来是个离别的好地方。
白霜荼放下施法的手对季老先生说:“老先生,我们就送您到这,随缘走,觉得哪扇门与您有缘您就推门进去,门后面就是您该去的地方。”
继而又低下头对季谷雨说:“谷雨,送你爷爷最后一程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季谷雨点点头,季爷爷牵着她的手,两人有说有笑,越往前走季谷雨的身体就越小,路过一扇扇门的时候她竟慢慢变成了她儿时的样子!季爷爷也年轻许多,白发全都消失了,步伐稳健,小谷雨说了什么逗得季爷爷哈哈大笑,声音中气十足。笑声从他们走过的路上传来,镌刻成他们爷孙俩度过光阴的回音。路上还出现一只奶白色身上还有褐色斑点的小土狗。小狗蹿到季谷雨的怀里,她失声尖叫:“是狗子回来了!”季爷爷去世后没过几天,季谷雨在一个午后突然听到狗子一声呜咽,等她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只陪了爷爷跟她很多年的狗子随爷爷去了。现在重新见到狗子,季谷雨就像又回到童年,她又哭又笑,真好,她还能再好好牵一次爷爷的手,还能再好好抱一次狗子。
“霜荼,你为什么不直接送老先生入轮回,而是要制造出这么一个幻境呢?”艾天青远远的看着一老一少,有些不明白白霜荼的做法。
白霜荼也看着远处,“谷雨送她爷爷最后一程,我希望给她一个圆满。”
“老先生要是不去孤行泽能直接入轮回吗?”赫炎认为老先生并不算是正常入轮回的阴魂。
白霜荼点点头,“当然。一意孤行的和执念难平的从来都不是季老先生,而是季谷雨。”
赫炎明了,不再发问。
大道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季老先生却没走多远,他走到中间的时候突然停了,他回过头看着季谷雨的小模样说:“小谷雨,爷爷要走了。”
季谷雨使劲握了握季爷爷的手,又用力扑到他怀里蹭了蹭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要跟爷爷彻底道别的。
季爷爷推开自己眼前的那道门,又回头默默望着季谷雨,虽然微笑着挥挥大手,但季谷雨还是看见了爷爷眼中沧桑不舍的泪花,眼眶里是老人特有的沉默的悲伤。她多希望离别的这一刻爷爷是什么都记不住的。
爷爷进到那扇门的那一刻,季谷雨大喊一声:“爷爷,再见!”然后“哐”的一声,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淹没了狗子在门那边的狂吠。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转身一个人慢慢往回走,又重新长成她长大后的样子,她耳边不断回响着的是爷爷的那句话“有一天爷爷也会走,永远不会回来,小谷雨怕不怕?”
作者闲话:
学校断电真是气死我!他剥夺了我好好做人的机会!
这章加了点内容,更完整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