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是非对错,孰能定夺(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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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霜荼他们跟着季谷雨进去,木门锁住的院子面积并不大,方方正正。刚进去的时候两侧墙壁上都是变红的爬山虎,叶子成片的垂下来,还有好些落在地上平铺了一层。季谷雨走在前面,小心绕过那些松软的叶子,“你们不要踩那些落下来的叶子,绕着走。”
    除了这些爬山虎,在这院子的中心靠后还有一个个小小的花园,花园的围墙低矮,角落处堆放着半袋水泥和几块砖,还有一个小小的狗窝,空荡荡的狗链随意丢在地上。花园里的花草不少,如今这季节菊花开得旺盛,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是颜色很多,绿色的根茎埋在土里,乳白色、柠檬黄和胭脂粉的花瓣舒展,撩拨得人眼花缭乱。还有一棵柳树,长得很高,冒出墙头,有几片干枯的披针形柳叶在白霜荼的注视下簌簌的吹落。
    季谷雨走到花园旁用指尖轻轻触了其中一朵菊花的花蕊,“菊花也通灵气吗,今年开得太旺了,我都感觉是在祭奠爷爷。”
    “这些花草都是你打理的?”艾天青站到季谷雨身边。
    季谷雨摇摇头,“不是,这些花草都是爷爷种的,除了画画他最喜欢的就是侍弄花草。”
    爷爷?白霜荼注意到中间屋子里的摇椅始终在摇晃,门敞着,但此刻却无风。青砖白瓦的建筑本就是冷色调,如今快到正午,那日头竟也照不到中间的房子里。白霜荼站在中间房子门外,没有贸然进去,“谷雨,所以你招来的魂魄是你爷爷的?”
    季谷雨从小花园处走过来,“嗯。”她走进去乖巧的坐到摇椅边,“你们都看不到我爷爷吧,他刚回来没多久,还有些不适应。”
    怪不得,墨玄心想,刚才季谷雨一进门阴气的躁动就自然平息下来。还有罕见的阴气包容阳气之象,也正说明是亲属血脉相辅相成。
    季谷雨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刻刀用力划向自己掌心处的十字,紧咬牙关直到伤口处重新渗出血珠滴到摇椅上。那血珠没落到实处,反而在快贴近椅面出的时候被溶解消失了,然后摇椅上慢慢显出一个人形,穿着老式西服,一双长腿交叠着,双手交叉悠闲的放在腹部,仰着头靠着椅背,一下一下缓缓摇着。是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头发花白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他身形并不佝偻,反而很高大,标准的国字脸,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长相端正,只是老人现在双目闭合,脸色灰白。
    季谷雨掌心的血没止住,她握着满手的血轻轻靠上老人的肩膀,“爷爷,我放学了。”
    老人还是闭着眼,不呼吸也不说话。季谷雨掌心的血顺着手腕一路蜿蜒向下,白霜荼隔空缓缓托起季谷雨的左手,金色的光波凝固住血液,却留下了伤口。
    “爷爷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可他为什么总不理我?”季谷雨先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然后又对白霜荼说:“姐姐,你能帮我止血,那你能帮让爷爷睁眼看看我吗?”
    “你现在肯让我们进屋了吗?”白霜荼站在三人之前在房间门口等着。
    季谷雨站起来点点头,“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白霜荼他们进去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间画室。摇椅对着的是一张很大的画案,巨长的灰褐色毛毡铺到画案上,印上的是作画时留下的墨点。“原本这张毛毡是雪白的,爷爷每天在上面作画习字才变成这样了。”季谷雨拨过案上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毛笔,笔杆碰撞发出的声音比风铃还要悦耳。各式各样的砚台,还有很多宣纸,画案上还摊着半张未完成的画作,是盛开到一半的工笔牡丹。四周墙上挂着的都是装裱好的字画,落款盖章处都是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季忠正。
    “爷爷最擅长习字作画,这些都是他生前留下的。”季谷雨介绍她爷爷的作品时宛若介绍珍宝。
    赫炎看着摇椅上那位看起来很慈祥的老人,十分不解季谷雨招魂的做法,“原来你爷爷是位老艺术家,那你为什么要招他的魂魄回来,难不成只是单纯的想你爷爷?”
    “因为我爷爷他是被人害死的!”季谷雨情绪太激动咳嗽起来。
    艾天青凑上前看她,“你身体不舒服?”
    “那晚去招魂穿得太少,感冒了。”季谷雨掏出卫生纸擦得鼻尖通红。
    艾天青被逗乐了,“谁让你大晚上穿着裙子出门的。”
    季谷雨吸着鼻子,“不是我想的,是有人告诉我招魂的方法,还说只有穿红色衣服才能成功,我只有那一条红色的裙子,所以……”她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难道那晚白色轿车里的人是你?”
    艾天青耸耸肩,“不是阿姨我,是那个你姐姐。”
    白霜荼抓住季谷雨话里的重点,“你说有人告诉你,是谁?
    季谷雨歪着头想了想,“我看不清他的脸,穿着很古典的红袍是跟你们一样奇怪的人,不过走路的姿势有点像这位哥哥。”她指向赫炎的方向。
    一时间其他三位山神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赫炎身上,他赶紧摇头摆手否认:“怎么可能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要看我!”
    艾天青嗤笑一声,“暂且相信你,不过你得纳入被怀疑对象。”
    赫炎走到墨玄身边悄声说:“墨兄,穿红袍,看不清脸的人是不是跟我们上次当差时遇到的是同一个?”
    墨玄沉沉的看了赫炎一眼,他倒不是怀疑赫炎,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模仿赫炎的衣着和走路姿势,他究竟想干些什么?
    季谷雨拽住白霜荼的衣角轻轻晃晃,“姐姐,求你了,让我爷爷睁开眼睛看看我。”
    白霜荼弯下腰凑近季谷雨的眼睛问她:“只要我满足你这个心愿,你就愿意放你爷爷走?”
    季谷雨偏过头去不看她了,“不愿意。为什么要让我送走爷爷,真正该走的人是他们!”十五岁的小姑娘咬着牙,满脸恨意。
    白霜荼摸摸季谷雨的脸,“你叫谷雨,谷雨时节,雨生百谷,谷雨断霜。怎么你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恨意?”
    “我生在谷雨那天,名字是我爷爷帮我起的。”季谷雨躲避开白霜荼的手,重新站到她爷爷身边,“就算爷爷不睁开眼也没什么,我能这样陪着他已经很开心了。”
    白霜荼叹了口气,闭眼开始聚灵。艾天青阻止她,“霜荼,你这是要帮她?”
    “我若是了却她这一桩心愿,她是断不会轻易答应送季老先生入轮回的。”白霜荼抚开艾天青的手,重新闭眼,嘴里念出法决:“点石成金。”一道金光闪过,摇椅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接着眼珠子转了几转,意识逐渐清明。
    季谷雨凑近那双无数次慈爱的看着她的眼睛,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颤抖着喊:“爷爷,您看看我,我是谷雨。”说着说着季谷雨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季爷爷苍老的声音响起,“这是哪里?”他低下头才看见跪在地上的季谷雨,“小姑娘跪着干什么,你喊谁爷爷?”
    季谷雨半张开嘴,“您,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孙女,我是谷雨!”季谷雨仰起头使劲凑上前去,“您好好看看,您再仔细看看!”
    季爷爷的大手上因为长期握笔布满老茧,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季谷雨,用拇指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小姑娘,我连我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当你爷爷呢?”
    季谷雨难以相信的问白霜荼,“姐姐,怎么会这样,爷爷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
    白霜荼也很诧异,季老先生连自己都忘了,难不成是已经喝下了孟婆汤?
    季爷爷站起身,拉着季谷雨的手走向四位山神,“你们几位年轻人能不能帮她找到爷爷啊?”
    季谷雨紧紧抓着季爷爷的大手,泪水聚在眼底却拼命憋着不让往下掉,憋的满脸通红。
    赫炎上前一探,“季老先生是已经喝下孟婆汤忘记了一切,可还没来得及过奈何桥这才让谷雨招了回来。”他暗骂一声:“地府里当差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魂魄都快走到地府入口了还能给弄丢了!”
    墨玄眼珠向下扫到赫炎身上,“五十步笑百步。”
    赫炎手握半拳掩住嘴唇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
    季老先生看几位年轻人都面面相觑,深邃清明的眼睛看向墨玄,“小伙子,我看你最沉稳,你能带这姑娘找到她爷爷吗?”
    墨玄十分尊敬的说:“季老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季爷爷点点头,可奈何季谷雨始终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撒开。白霜荼走上前拉过季谷雨,“谷雨,让你爷爷跟他去吧。”
    季爷爷慈祥的笑着摸了摸季谷雨的脸,季谷雨鼻子一酸又哭了。季爷爷爽朗的笑起来,“小姑娘怎么这么爱哭鼻子,小哭包!”
    季谷雨又强忍着不哭出声,鼻音更重了,“我才不是!”
    季爷爷笑着跟墨玄走到院子里,“你想对我说什么?”
    墨玄微低着头,“老先生,里面那位小姑娘的爷爷不见了,您帮个忙,就装作她爷爷给她留个念想行吗?”
    季爷爷的下巴上有一层胡渣,颧骨略高,笑起来的时候笑纹明显,“我虽然忘了很多事,但依稀记得我之前也有过一个孙女,就这事啊,我能办好,你放心。”
    墨玄试探的问季爷爷,“您知道您……”
    季爷爷没等墨玄说完就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自己死了,至于为什么又在阳世,八成是跟那小姑娘有关。这世上的事啊,本就是说不清的,种因得果,我想的通。既然重新来到阳世就做几天那位小姑娘的爷爷,也算是结善缘。”
    墨玄鞠了一躬,“老先生看得通透,实在佩服。”
    季爷爷眯着一双看尽沧桑的眼,“小伙子,我多余问一句,你们四位不是人吧?我现在是鬼魂,能看见你们身上周围常人没有的光圈。”
    墨玄点点头,至于他们的真实身份他确实不方便说的太过详细。
    季爷爷颇有分仙风道骨的姿态,他背着手不再多问,转身走进屋子,又笑着拉起季谷雨的小手,“你叫谷雨对吗,那我就叫你小谷雨,既然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把你当成是我孙女。”
    季谷雨一下子扑到季爷爷的怀里,小脸埋进爷爷的怀里,拼命汲取熟悉的气味,低低的叫了声:“爷爷。”
    季爷爷用手一下一下摸着季谷雨的背,“我活着的时候啊,也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孙女,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季谷雨哽咽道:“好,她现在肯定很好!”
    季爷爷摸摸她的脑袋,“小谷雨,是不是得去上学了?”
    季谷雨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季爷爷,“我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您还在吗?”
    “当然在,我是你爷爷,我就在这等着小谷雨回家。”季爷爷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安心。
    白霜荼温柔的对季谷雨说:“我们在这陪着你爷爷,放心吧谷雨。”
    季谷雨很相信白霜荼,只是她出门前朝院子里看了又看,季爷爷就站在她身后对她挥手,带着慈祥的微笑,和蔼可亲。午后的秋日为他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金光,只是一缕游魂的季老先生半透明撑着一丝神识,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要消失,季谷雨眼眶一热又冲过来抱住爷爷,颤着声问:“爷爷,我回来还能见着您对吧,您刚才答应了我的。”
    季爷爷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你这孩子,爷爷就在这院子里,哪都不去。”
    季谷雨从爷爷怀里探出头来,季爷爷从他的旧西服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张纸巾按到谷雨的鼻子上,“擦擦鼻涕,小鼻涕虫!”
    季谷雨看着爷爷做最平常的动作,放纸的衣兜,掏出纸的动作,还有总是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明明就是爷爷,可是他忘记了谷雨和家人。季谷雨按住爷爷的手,“爷爷,我自己来吧。”她拿着那张纸,赶紧转身,在背对着爷爷的那刻眼泪哗的一下流下,她手里死死的攥着那张纸巾,“爷爷,我去上学了。”说完跑出门去,泪水打在手背上,流进纸巾里被吸干,直到纸巾皱皱巴巴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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