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廿七回:仙人种彩玉红颜弹指枯,魇廊忘今夕千机逢千途(五)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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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少青淡淡应了声好,从他掌中抽出手来,调了调弦,奏出几个音节。
    见他态度冷淡,那人也不以为忤,笑道:“是担心阿真么?这丫头性子开朗,颇得慈明殿那位喜欢,既然有那位护着,便不需你我操心了。”说罢挨近过来,笑意更深:“卸下担子,便觉得走路也轻快许多,咱们不如雇一辆马车,慢悠悠晃到江南,中途有景赏景,没甚么景致,便打些野味来尝尝……”
    颜少青忽然打断他的兴致勃勃:“赵褆。”
    年轻的王侯挑了挑眉。颜少青面上毫无波澜,声音亦如死水般平缓:“你已经死了。”
    似是听见甚么笑话,赵褆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一点,笑道:“瞧你平日里一副正经模样,怎么也学会开人玩笑?定是阿真那丫头将你带坏了。”
    这一笑,他原本多情的眉眼便更生动起来,手指拂过琴弦,来到对方手背上,轻轻地摩挲:“便是我来迟了,教你等到日暮西山,也不带这么咒我罢。”
    颜少青心下不知作何想,面上仍不温不火,道:“赵褆,不要执迷不悟。”
    案头点的檀香倏地灭了。赵褆垂下眼睑,打开香炉,将香料换了一盏。许久,他泰然自若地道:“我好端端坐在这里,怎么会死,莫不是你等得睡着了,做了一场梦。”
    他眼中的情绪掩在长睫下,道:“梦里不知身是客,少青倒是同我说说,我是如何死法?”笑了一声,继续道:“是在你怀中醉死呢,还是被我父皇抓回去赐了鸠酒?”
    颜少青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乾兴元年二月,宋真宗驾崩,叛王赵褆伏诛,皇太子赵祯继位。”
    赵褆拨弄着香炉上的袅袅青烟,问道:“你这一梦,竟然梦见了三十年后?三十后我是甚么模样,可还讨你喜欢?”
    听他言辞间于生死之事看得极淡,反而执着自己对他是否深情如许,颜少青轻叹:“我最后抚琴一曲,权当替你送行。”
    赵褆突然敛了笑容,广袖一扫,将香炉古琴拂到地下。
    颜少青道:“这又是何必。”
    赵褆缓和了神色,拾起古琴,拂去灰尘,重新置于案上,道:“少青,你替我抚琴,我自欣喜不过,只是不要再提那梦中之事。”
    七根琴弦上起承露,下至雁足,象征七星,也暗指七煞。北斗七星,七煞锁魂,辗转九年,景王府之事,似乎恍如隔世。颜少青淡淡说道:“赵褆,我曾对你有情不假,不过这一世,你我……”
    赵褆猛然哀求道:“别说,求你别说……”
    颜少青果然不说,只抬手抚琴。听着这曲广陵散,赵褆目光怔忡,问道:“他,好不好?”
    颜少青轻轻颔首。赵褆流下泪来,随即又笑:“你看中之人,自然是极好的。”这话不知是自夸,还是夸人了。
    再抬眸时,已然人去楼空。春风亭外杏花如云,风一吹,便是满天香雨。颜少青站起身来,也不带琴,径自寻路下山。
    说是路,却是绝壁外高悬的一道索桥,铺桥的木板早就烂透,余留几条铁索,茫茫然伸入雾中。渡过索桥,山势略趋平缓,颜少青信步深山,不过是漫无目的乱走,不想山中竟有人家,一圈桃树掩映着几间屋舍,桌椅门窗皆是竹制,颇有雅趣。
    他站在竹篱外,打量院中的一景一物。少时屋门一开,走出一个眉目冷肃的少年,见他杵在院外,毫不客气道:“家师不见闲客,你请便罢!”
    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一双眼仁极黑,站在颜少青面前,足足矮了一头,腰杆却是笔直。颜少青往他脸上扫了一眼,露出若有所之色。
    两人目光撞个正着。少年看清他的长相,面色微变,转瞬恢复如常。颜少青亦将他审视一番,漠然道:“你凭何拦我。”
    少年面色一沉,左手手肘微曲,右足向后错开半步。不待他出手,颜少青又道:“你以‘揽雀手’作为起手式,接着要用‘碧海惊涛’攻我下盘。”那少年越听越惊,又盯着对方脸庞看了半晌,似有疑惑,却忍住不问。
    颜少青不再看他,抬脚走了两步,一下越过院中的石桌石凳。那少年见他露了这手‘缩地成寸’的轻功,心中惊讶无以复加,窜将上前,伸手拦人,可惜对方身形一幌,他便抓了个空。
    屋内传出一道绵柔嗓音:“小颜,去沏两杯瓜片来。”那少年虽不甘心,却听话得道了声是,依言走去厨房。
    颜少青站在门外道:“果然是你。”
    屋内之人笑声柔和,道:“身在梦魇,所有事都做不得真。”
    颜少青反问道:“是么。”
    那人笑了笑。颜少青话锋一转道:“玉石俱焚这种事,你也不是首次做,便是真将自己算计在内,也合乎你的性子。”
    那人缅怀道:“亏你还记得我是甚么性子。”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夕阳斜进门内,照见床榻上有个侧躺的身影,一手执卷,一手支在鬓角旁,他的面貌隐在纱帐内,倒是左手背上一块朱色胎记,被阳光照得分明。
    那人放下书卷,道:“好歹师徒一场,进屋坐罢。”
    听到师徒二字,颜少青眉间微蹙,不置可否。也不进屋,便在门外漠然看着。少年沏了茶来,端放桌上。颜少青望见桌上两套朱色茶具,映得杯中茶水浓艳似血,只觉额头突突直跳,忽然杯身一颤,茶水从杯缘溢了出来。
    那少年手指上沾了两滴,面上怕极,忙用衣袖抹拭。茶水渗透皮肤,半条手臂很快腐蚀,他凄声惨叫:“师傅,师傅!”
    那人置若罔闻,笑着同颜少青讲道:“这些赝品,不救也罢,小颜,这些年为师很想念你呢,你想不想为师?”
    颜少青目光闪动,夹手去夺桌上茶杯。那人叹道:“你还是这般聪颖,只是这阵眼轻易就教你毁去,为师这些日子岂不是白费苦心。”左手挥处,一卷书散成千百张纸,被掌风一扫,全往门口飘去。
    颜少青一扬衣袖,青焰绕着书页打了个转,将其统统烧成灰烬。右臂前伸,又去取桌上茶杯。那人拽着桌布一扯,两只茶杯稳稳落在手边。颜少青近身去取,忽觉不妙,只见屋门一关,竹屋内已是另一番光景。
    ***
    苏傲在时,这些毒虫都蛰伏在鼎内,待到大门闭上,才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天下奇毒齐聚一处,在斗室中拼死相斗。
    拓跋宇穴道被制,坐在东北角上,将爬搔之声全都听在耳里。此刻穴道受制,动惮不得,迟早是毒虫的盘中美餐。
    他擅于蛊术,对方便要他死在蛊术之下,而且是噬咬而死,虽是苏傲素来的手段,想来也是发指。拓跋宇扪心自问,自己除了偶尔和他争权夺势,也没对他不起,忽然想到,这会困在阵里,孰真孰假,全凭自己怎么想了。
    转念之间,终于提起几分真力。他放缓呼吸,等待一条毒虫攀上脖颈,准备钻入他口中时,忽然张口咬住,当做暗器射将出去。
    噗地一声,虫壳击碎墙壁,弹回的碎石打在巨阙穴上,登时身上一松。他站起身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头黑压压一片,四面八方皆是密林,抬目远望,但见瘴气冲天,唯独西北角上有道淡淡金光。拓拔宇循着金光走出密林,跟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自己仍旧坐在黑黝黝的山道之中。
    一道修长的身影闯入视野,几步奔到近前,拉起他来:“拓跋宇,跟我去救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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