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二回:玄林巧戏绿袍客,荒郊智取碧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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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文士心道不妙,左手在桌沿一转,人已向后窜出。与此同时时,凌厉的掌风擦过鬓旁,割破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而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
壮实青年张大嘴、瞪圆眼,叫道:“……杜、杜三少?!”
杜迎风将面具揭下,无奈笑道:“正是小爷。”
壮实青年惊得合不拢嘴:“为何你……你……你干甚么插手这事?”
“怎么,庾萧寒教你来云台寺,却没叫你提防我?”原来壮实青年正是玉茗山庄管事,姓江名洪。杜迎风问独孤白道:“这位兄台,我哪里露了破绽啊?”
独孤白道:“是你的手。关外风沙大,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夫,绝无可能有如此光滑的皮肤。”
杜迎风叹道:“真是百密一疏。”脸上倒无忧虑,笑吟吟道:“那么独孤公子,后会有期。”抬手作了个揖,转身便走。
独孤白喝道:“想走?”身形一晃,抢到门前。他行动间极是迅捷,但杜三少何许人也?先出左手,掌风向他颈项袭到,后出右手,飞指弹碎门闩。
为躲掌风,独孤白不得不向旁避让。杜迎风便从这道缝隙中窜了出去,身未落地,背后便起异响,倏忽间难以回护,一扬衣袖,卷起身旁修竹,借力荡开。
一道银丝自独孤白腕间飞出,将四五根绿竹齐齐削断。
霎时间竹叶乱飞,杜迎风站在一根粗竹之后,心道:好诡异的兵刃,不知这人甚么来路?
嗤地一声,身前粗竹已教银丝缠上,登时成了几段。银丝灵如蛇、利如刃,若是雪中脑袋,那可不是玩笑,杜迎风飞身后退,一扬手捏住三枚竹叶,打向对面。
独孤白掌心朝下一吸,待竹叶飞近,霎时细末微尘齐出,在叶上钻出数个洞孔来。
杜迎风微微一笑:“好俊的功夫。”
两招一过,双方恰是棋逢对手。独孤白点头道:“杜三少也不算沽名钓誉。”
江洪道:“此事和万剑山庄毫无干系,是庄主和邻邦富商间的一笔买卖,还请杜公子莫要插足。”
杜迎风瞧他性子耿直,心想这人必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纯粹是给庾萧寒跑腿,也不多费唇舌,转眼打量独孤白,心中纳闷:这人武功高、性子傲,为何要替伪君子庾萧寒办事?
江洪叫道:“杜公子,你将货交给我,独孤公子便不会为难你。”
杜迎风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会怕独孤白?笑道:“独孤公子莫不是会使妖法?小爷真是好怕啊。”
独孤白转头盯了江洪一眼。江洪咽了口唾沫,往后退去。
杜迎风信手折了枝嫩竹,向独孤白一指:“哎!独孤兄,赐教罢。”
独孤白见他同自己称兄道弟,面色颇不自在,朝前走了一步,作个请手势:“你先请。”
杜迎风可没甚么谦让心思,一抖竹枝,挽了个花样,迎头击出。两人连斗数合,旗鼓相当。江洪在原地团团乱转,心道:不管如何,将人留下再说。
杜迎风竹枝逼退银丝,往前圈舞,”啪”地打中一枚暗器。
那暗器三寸来长,是一支精铁打造的袖箭,被打碎后,散出来一股浓烟。杜迎风立刻闭住呼吸,但所站正是上风处,不免一阵咳嗽,便在这时,独孤白的右掌已逼近他肩缘。
掌风刮得人衣带横飞,独孤白凝力不发,侧头道:“江洪,谁给你的胆子?”
江洪急道:“独孤公子,这杜三少不是寻常人,若不使些手段,定拿不住啊!”
独孤白显已怒极,身形一幌,抬掌向他头顶击落。江洪自知不是对手,呆立原地,喃喃道:“江某只是听命行事。”
独孤白掌发半空,忽听背后一声轻笑:“独孤兄,今日我尚有要事,先行告辞,来日再去寻你。”
独孤白转过身来,林间早没了对方身影。积蓄的真力无处发泄,抬掌狠狠朝旁一劈。
杜迎风一蹬细竹,借力直掠开去,几个起落,深入山腹之间。竹林深幽,不由叹道:“这些个玄门阵法,最叫小爷头疼,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转了半晌,既没有甘浆野果,亦没有飞禽走兽,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随手捻个竹叶,凑近唇边吹起来。
他吹的是首小调,音虽有缺,却也轻快飒爽。到后来索性不照原调子,有感而发,随兴而吹。
过得半晌,终于引来几只山雀,他得意道:“哼,谁笑小爷五音不全?”捡几颗石子,将鸟打将下来。他时常露宿野外,料理这些,自也拿手,不一会,便在火堆旁吃野味、看星星。
正是怡然自得,草丛中蓦地传来几声怪响。杜迎风一瞥草丛,笑得狡黠:“大半夜的,难道是蛤蟆?”
四周静了片刻,接着又是一阵:“咕噜噜……”
杜迎风道:“一直叫唤,难不成还是只饿蛤蟆?”翻动手中野味,自言自语地道:“可惜啊,蛤蟆兄你只吃蝇虫,却不吃香喷喷的烤雀,不然小爷请你这一顿,咱们还能交个酒肉朋友。”
杜迎风吃了两串烤雀儿,耳听那怪声响得更急,将剩余烤雀一抛,道:“可惜这吃剩的,只得喂狼咯。”
竹枝还未落地,便叫窜出的人影捧个正着。月色下,这人褐发绿袍,正是从苏傲手里逃脱的药虬翁。他接过竹枝,对着山雀一通大嚼,又连皮带骨地咽进肚里。
杜迎风把水囊抛去,药虬翁顺手接了,喝了个畅快,拿袖子一抹嘴,道:“真他娘的过瘾!”
杜迎风冲他咧嘴一笑。
见这笑容有几分古怪,药虬翁略不自在,随口道:“要给那些好事的孙子知道我白吃你一顿,不定说甚么闲话,说罢,要甚么好处。”立即又道:“别提过分要求,若不然老叟将你杀了,今夜之事,也没人知晓。”
他眸中闪过戾气,杜迎风却仍然在笑:“前辈搜罗天下奇药,数十年间收藏颇丰,对待小辈,却忒地小气。”
药虬翁心下一突,凝神看去,见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好似将自己看透,皱眉道:“你认得老叟?”
杜迎风道:“那是自然,药虬翁大名如雷贯耳,江湖中谁不认得?”
这话说得老者甚是宽慰,一摸胡须道:“你倒有几分眼色,说罢,要甚么。”
杜迎风一点不客气,笑吟吟道:“前辈曾从西域带回一条碧蟒,人称寒血碧龙,自小用雪参、鹿胆、月砂、獭肝,辅以数百味珍药将养而成。饮其精血,能增进功力,食其心胆,可延年益寿,是也不是?”
他每说一句,老者额头便抽一下,待话说完,药虬翁已是青筋暴跳,怒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打碧龙血的主意!”
杜迎风笑容变淡,问道:“前辈不肯割爱?”
药虬翁脸上青白交错,少时,又颓然一叹:“你来晚了。”
杜迎风道:“难道前辈已将碧龙送人?”
药虬翁好胜心强,不欲透露从苏傲手中狼狈逃走之事,含糊其辞道:“没便没了,问这些干甚?”
杜迎风见他怒上眉梢,不似有假,想了想又道:“前辈喂养碧龙,耗费的岂止于珍药,更有数年光阴,就这般便宜了别人?”
“那苏傲教唆小童硬夺,老叟还能如何!”药虬翁一怒之下道出真相,心想:这小子知道我曾败在苏傲手下,倘若到处张扬,我岂非声名扫地?
杀心既起,登时少了顾忌,喊道:“喂,小子,再去捉些野味来。”打算填饱肚子,便送这小子上路。
杜迎风一抬眸,神色已不复方才和悦。
药虬翁道:“让你去,干甚么杵着不动!”五指如钩,向对方肩头抓下,谁知杜迎风右手微微一抬,拇指和食指已扣在他腕间。
药虬翁瞧这青年顶多十八九岁模样,料定是膏粱子弟出门游乐,此刻被人制住脉门,才觉有异,心道:适才这招”空明爪”,去势迅捷,威力劲猛,放眼江湖,能接下的并不多,此人年纪轻轻便身怀绝技,模样又俊得妖冶,莫非是……
暗运真气,只觉丹田内空空如也,内力竟是无影无踪,药虬翁额头淌下汗来,心道:今日真是触尽霉头,先遇见苏傲魔头,又摊上这煞星,天要亡我!
杜迎风哪管他心中七弯八拐,笑道:“想吃野味?小爷便烤一烤你这蛤蟆,尝尝滋味如何。”一挥手抽开对方腰带,缚住药虬翁双腿,将人倒吊树下。
可怜药虬翁偷鸡不成蚀把米,腆着个肥硕的肚子,又惊又怕,大叫:“杜三少,杜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快放我下来!”
杜迎风斜倚着树杆,神情好笑,促狭道:“你吃了小爷的,喝了小爷的,问你要区区一条小蛇,你却推三阻四,忒得小气。”
药虬翁暗骂:甚么区区小蛇,老子的碧龙天下无双!
素闻杜三少性格乖张,为人处世均与其兄大相庭径,江湖恶徒固然在他手中讨不着好,那些正派弟子,亦时常被他嬉狭捉弄。见底下篝火烧得愈旺,药虬翁不敢忤逆,叫到:“三少,三少,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杜迎风全然不理,只埋头整弄篝火。药虬翁求饶道:“我……我身上有固本培元的碧青丸,有驻颜的血蝎膏,还有三颗增进功力的天香丹……放了我,这些统统归三少。”
前几样杜迎风没兴趣,听到”天香丹”三字,眸色倒是一动,抬起头来,抓住药虬翁左右一摇,少时跌下几只药瓶,被他接在手中。
药虬翁没料他强取豪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直噎得咳嗽。
杜迎风看着手中这瓶天香丹,道:“虽不及碧龙血,却好过没有,勉勉强强罢。”说着收起药瓶。
底下篝火烧得正旺,药虬翁长辫垂在火上,滋滋冒响,他再顾不得颜面,哭将起来。
杜迎风收起丹药,仰头道:“小爷问你个事,答得好,便放你出山,倘若答得不尽人意……”扫了眼篝火,其意不言而喻。
药虬翁被火熏得眼泪鼻涕横流,大叫:“我说,我说!”
杜迎风道:“你在何处遇见苏傲,他同甚么人在一起?”
药虬翁当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又怕说得不够详尽,惹来对方恼意,便添油加醋一番,说那苏傲如何不要脸,指使小童偷取蛇血蛇胆。
杜迎风清楚苏傲为人,此人心比天高,哪肯纡尊降贵,做这卑劣行径。又想:他身边小童是何人?他向来独来独往,便是久踞哪处,随行也只带一个阮天钧,这次为何破例?他出现在益津关,时机又这样凑巧,和自己所查之事有无干系?
忽然醒过神来,但见药虬翁的头发眉毛都被烧掉半截,噗嗤笑道:“对不住啊。”手一扬,一阵布帛撕裂之声,药虬翁登时摔将下来,脱身之后,火烧屁丨gu一般,急往夜色里逃去。
杜迎风笑道:“同你开个玩笑,跑这么快作甚?”得了珍药,胸中烦闷之气顿去,扑灭火堆,朝山下走去。
回到镇上,已值食时。一到客栈,还未进门,便喊小二上酒,待入门来,又忽然怔住。厅里那人向他望来,四目相交,杜迎风一言未发,转身就走。
那人轻轻叹了声,嗓音低沉,令人心悸:“都来了,不陪为夫用饭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