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五百四十章:山川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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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她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夜鸦弯腰折下了一枝花色深暗的风铃草递向了她。
    少女轻轻抿起嘴唇,但仍选择坚定地走向了夜鸦,从他的手中接下了那枝深暗的草花,又在雾气汇聚成的、不住翻涌的长河之畔停下。
    她向夜鸦询问做法,夜鸦静静立在一旁,教她在心里勾描出对应人物的形貌或者相关事件,并告诉她在要在手中的花朵被河流带走之前构思好要给予对方的梦境,这样相应的梦才能顺着河水被带给他。
    少女学着此前曾见过的夜鸦的样子,一面回忆着那人的面容和行事一面将花枝举到了河上,立时雾气涌向她手中的花枝,轻柔地摘走之后,带着它缓慢地沉入水下。
    什么也没有发生,并未像之前那样,有惨叫或者任何其他意味着痛苦的声音远远传来,未等她疑惑相应的反馈是否会有延迟,翻卷涌动着的河水便重归平静了。
    她有点疑惑地回头望去,便见夜鸦靠在上次勾住她头发的那棵木绣球树下,静静地望着她。
    少女有些不自在地询问夜鸦自己是不是失败了,但夜鸦却表示就第一次而言相当成功,旋即微微拉长了语调,说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构想的噩梦对那个人而言一点都不可怕。
    少女闻言沉默了一下,问被人杀死还不可怕?
    夜鸦又笑了一下。
    他说人的梦境终究来源于自身曾经的经历,既然他还活着就意味着从未被人杀死,自然不会觉得可怕,毕竟梦里没有痛觉,濒死的体验也无法传递给他。
    少女一时间有点气馁,毕竟她完全不了解那个人,也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自然无从知晓什么对他而言才是真的可怕。
    夜鸦见状也只是从身边的灌丛里折了一枝漆黑的刺玫递给她,让她慢慢地进行尝试,并告诉她有时候所谓的恐惧只是一种感受,她可以试着只搭一个框架,如果环境合适,他内心的隐忧说不准会主动出卖他。
    之后的少女一次次地尝试,而夜鸦也只是在她身侧一次次地为她递来折下的花,在尝试的途中少女将先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夜鸦,夜鸦对此未做评价。
    少女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对他而言,类似的情境应该早就已经见多了吧。
    夜鸦未作回答,而雾气凝成的河水这次带走了少女手里一枝漆黑的蓟花。
    就在少女以为又失败了,无奈地想要起身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却仍能让人听出一种无法从梦境之中挣脱的沉重,少女猛地扭回头看向河面,正看见那枝蓟花被雾气缠裹着沉入水下,彻底消失不见了,而耳边那种呼吸声也随之完全消失了。
    少女猛地起身,却因为在河边蹲得太久导致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一只手就在此时绕过她的腰后握住了她另一侧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从夜鸦面上垂曳下来的层层叠叠的轻柔黑纱。
    夜鸦询问少女让那人做了什么梦,少女回忆了一下表示只是让他梦见了小时候的家,但却是完全空荡的。
    隔过面纱,少女看到夜鸦轻轻地笑了一下。
    夜鸦说她果然很有天赋,但等少女想要讨要另一枝花继续先前的尝试的时候,夜鸦却拒绝了她,淡淡地告诉她今天就到这里吧。
    少女显得有些不情愿,但也感觉到了现在的自己消耗极大,便只好点了点头,夜鸦随之弯下腰来,隔着面纱在她的发顶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眼见浓重的雾气再一次降下,少女终于想起来询问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他,已经被雾气完全笼罩住了的夜鸦在雾中淡淡地笑了一声,说以她的天赋,本来就随时都能见到他。
    少女连忙表示之前连着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有过尝试也未能成功地来到这个地方,今天能来也不过是凑巧而已,并没有弄清楚具体的方法,但或许是夜鸦已经走远,导致她并未听到他的回答。
    浓厚的雾气如同某种缓慢地翻卷着的海潮包裹住了整个舞台,自然也包裹住了未能得到回答的她,奔涌不息的长河水响渐渐减弱,最终归于无息,之后弥漫开来的雾气才缓缓地、缓缓地消散完毕。
    少女在垂坠着帷幔的四柱睡床上睁开了双眼,她的三名侍女都围拢在旁,一见她醒来后立刻又是为她倒水又是跑出去通知她父亲的,一时间让她无法理解眼前的境况。
    最后还是最年长的侍女告诉她,从那天的舞会结束之后她睡下,到现在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少女闻言愣了一下。
    旋即就见年长的侍女斥责年幼的侍女,称她太过粗心大意,那晚竟忘了给小姐准备她每日都要喝的药茶,同时嘱咐小姐一定记得要喝药,不然于她刚刚恢复健康的身体无益。
    眼见年幼的侍女握着她的手,担心外加自责到几乎掉下眼泪来,原本无谓的少女只好承应,而年长的侍女眼见少女并不如何后怕的样子,忍不住提起当年的夫人也就是小姐的母亲就是常常这样陷入莫名的昏睡,最后才……
    这样的话语令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半晌后才说母亲过世的时候她还太小,所以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病情和最后的经历。
    年长的侍女一下闭上了嘴巴,似乎懊恼于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情。
    只是三天的沉睡并未产生太过严重的影响,很快少女便起身在侍女们的协助下进行梳洗,同时顺口问及她昏睡的这几天里,外界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情。
    年长的侍女细细讲述过几件,末了神情轻快地表示听说那位声名狼藉的异国王公似乎是因为长途旅行的缘故导致身体不适,接连几天都未再参与任何的社交活动,这对附近所有的年轻小姐们而言都是不折不扣的好消息。
    少女怔了一下,片刻之后眉眼间缓缓浮出了丝缕笑意,只是未及这笑意抵达眼底,就听年长的侍女又说,不过听说那人这两天似乎已经缓了过来,再度出席活动想必只会是时间问题,那天晚上的事小姐的父亲已然知晓,之后会尽量避免小姐与他正面相撞的境地。
    少女的神情再度沉凝。
    之后又是一场舞会举行,但此次的举办场地是在那个少年的家里,一身淡雅的堇色礼裙的少女端着酒杯含着笑意混在同样作为来客的夫人小姐团体里,听她们聊起某个家族的婚姻某个家族的葬礼,聊起某位初登社交界的小姐做出了不合礼矩的事情,然而就在这些含混着的无关紧要的话题里,有人突然提起今天的舞会那位大领主的儿子未必会出席,联想起之前事情的小姐神情一动,状似无意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就听另位小姐回答她说,在前一天的某场狩猎活动中,少年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虽然运气不错性命无忧,但还是摔得不轻。
    和她们凑在一起的某位年轻夫人闻言展开了手中的丝绸折扇,挡住了脸上不屑的神情,她说那并非是什么不慎,而是某位品性恶劣的客人故意将狩猎用的箭矢射向了少年所骑乘的马匹,致使马匹受惊才跌了下去,只是因为运气好才保住了性命,毕竟那位客人的父亲与少年的父亲长久对敌。
    少女同样展开了手中的贝母折扇挡住了她的脸上的神情,很明显她清楚那并非是真正的原因。
    出乎来客们预料的是,少年仍旧出现在了舞会的会场里,尽管无论是从他行走的速度和脸色都能看得出来他原本不该出席。
    少女感受到了他频频投向自己的目光,片刻的沉思之后停在了原地,并未回避少年即将到来的邀请。
    灯辉、华服和舞曲遮掩住了起舞的来客们的私语,少女还没来得及想好要如何询问,少年便率先致以歉意,他说那位异国的王公其实是冲着他和他的父亲来的,并不知晓她天赋的事情,只是因为他父亲的身体和行事还都硬朗,所以才转向了和他们相关且势力较弱一线的她那里,但在之前的狩猎中因为他的坠马,他父亲便不再留情面,而是让那位王公丢了面子,想必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的目光都将停留在他们这里。
    少女未对少年的说法和后续的推测置评,只是眉头轻蹙地问及天赋的问题。
    少年似乎是因为舞步动作导致的疼痛轻微地咧了下嘴,旋即宽慰少女说只有他和他的父亲知道这件事情,而他们都不会向外提起这件事情。
    少女的眉头并未放下,看起来像是从未听闻过相关的事情。
    舞曲终了的时候,借着双手交握的间隙,少年悄悄地递了一件东西给少女,装在一只颜色浅淡的小硬盒子里,告诉她回家再开启,那是他父亲要他交给她的,是能够用来保护她的东西,只是以防万一。
    少女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在那位大领主的目光下不动声色地收下了,那位王公并未得到今晚舞会的邀请,而少年也因伤势未愈,提前离开了舞会的场地。
    等少女晚间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才打开了那只盒子,盒中放置着一枚深黑的胸针,比掌心略小一圈,被雕琢成了甲虫形。
    从光泽和透光度来看不像是黑曜石或者墨晶……反而像是,煤玉?看到那枚胸针的杰纳在拿起桌边的手册的同时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这种材质并不常见,所以远远称不上是流行,尤其是在西境。
    他才刚将手中的手册翻到最后一页,便听得周遭的墙壁里再度响起了链条转动的声音,他侧耳认真听了片刻,发现比先前几次的声音都要大,也都要密集。
    这让他略微有点惊奇,毕竟手册上给出的描述也只是注明这是一件用来庇护孩童的护符而已,标注的名称则是山川之冕——哪怕单从造型来看,它跟常规意义下的冠冕毫无关系。
    虽说能被克罗西斯家族排在手册的最后一页,必定会存在某些值得魔法师甚至是世家侧目的特异,但在杰纳看来,仅是一枚护符远远不及菲尼尔后裔的凝集又或者能将魔法师构成拆分展示的烛台稀奇。
    他偏头望向另一边的德奥,就见他仍旧坐在扶手椅里,神情坐姿都不见变化,似乎对此并无兴趣。
    “那不仅是一枚护符吗?”他出言问询。
    “不,那的确只是一枚护符,”德奥轻笑着回应,不及杰纳再问,他的笑意便转得更深,连带着声音一道缓轻:
    “——一枚与莫尔特安有关的护符。”
    杰纳一下怔住。
    德兰黄昏王朝洛玻雅·德兰治下,末代第五王族山川之王莫尔特安。
    或称,“地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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