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五百零八章:圣像悯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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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隔过一段距离看得并不清楚,但窗口暗淡的光亮一刻不停的进行小规模变化,还是足够让人意识到上面有数不清的东西在爬——仅是这样的认知就够人一阵恶寒了,更别提现下的两人都没有应对的办法。
    阿多尔斯暂且觉得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等到那位赫朗斯伯爵的女伴回来,她大概率能使用生命魔法,这群告灾者就是再不怕火烧不怕霜冻,也终究是活的,既然是活的,生命魔法就必然能够影响到它们,虽然恐怕难以免去重复施术消耗极大,但也总好过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毫无办法。
    另一边的杰纳则是想过动用【罪心】,若能借助苏森格尔赫德的威势,作为魔物的这群飞蛾大概率会在受到惊吓之后四散奔逃,但问题在于它们是告灾者,吞食矿物并且繁衍速度极快的告灾者,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它们一股脑赶走的话,想也知道后续的问题一定很大,现在这群飞蛾主要还集中在克莱伊家族的别墅,大概率还是因为天黑和刚刚羽化,换言之如果不能在天亮前撑起足够笼罩别墅的结界或是解决掉它们,事态一样会恶化。
    问题的根源——那座被强塞进来的雕塑就在别墅的东侧,花园与石铺地面的交界,蛾群并没能完全遮掩住窗后透出的灯辉,虽说那点微弱的光亮只能勾出一个轮廓,但雕塑本身便称得上一句庞大——两人走到近前后才能完全确定,算上基座的话这座雕像快有三人高,造型上则是一位怀抱画布踏着烈火的少女,尽管火焰已经灼伤了她的双脚攀上了她的裙裾和手腕,她的神情却仍是坚定甚至于勇敢的。
    或许是因为经过冰冻加火烧的破坏尝试的缘故,少女未抱画布而是提着裙角的右手连同一大片裙摆已经碎裂崩塌,同侧那些缭绕着她的火焰也是,无论是雕像自身、因碎裂导致的断面还是崩散在地的碎块表面,细看之下都能发现一些狭窄却深邃的小洞,想来那就是告灾者们破蛹羽化的通道吧。
    “……圣阿斯娜。”阿多尔斯低头检视那些碎块的时候,听到杰纳声音很轻地发话。
    “什么?”他不由得诧异了一下。
    “这是【圣悯贤者】阿斯娜的雕像,”杰纳望着少女的面容轻声回答,“她是普林赛斯距今一千多年前的一位皇女……她的叔父对她父亲的刺杀引发了一场焚毁宫殿的大火,阿斯娜皇女本已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但为了救出被火势囚困的仆役和那些即将被毁掉的艺术品又再度返回了火场,之后没能再次走出来。多年后圣堂追封她为【圣悯贤者】,是少女和艺术家的守护者,也是圣堂所有尊封的贤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只有十五岁。”
    作为奥尔特米亚人的阿多尔斯对此并不了解,也就稍微那么意外和敬佩了一下,但注意到对方的神情后,免不了又多琢磨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送未婚的小姐这样的雕塑……是不是不太好啊?”
    杰纳轻笑一声,算是回答。
    圣阿斯娜虽是画家和雕塑家们作品中的常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被视作灵感的代名词,也被圣堂和后世认同是少女和艺术家的守护人,但她本人的结局却让将和她相关的物品送给有未婚女儿的家庭等同于一种诅咒,或说正常情况下,没谁会想在画室或是雕塑室以外的地方看到她,唯一的例外大约就是那些未嫁而亡的女孩们的陪葬品了,也有少部分虔信的贵族会在夭亡女儿的墓碑上雕出这样一座圣阿斯娜的雕像。
    只从神情来看阿多尔斯很难看出对方是否有在生气,因为从他开始讲述到现在,表情基本都没有变化,那张脸很好看是不假,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无疑让人压力很大,眼见他没准备发表其他看法,阿多尔斯便自觉地将目光挪开了,毕竟他们虽然还算顺利地抵达了雕像的所在地,但本该在这里尝试着处理雕塑的守卫们,却一个也没剩下。
    周围有些雕塑之外的散落的残骸,其中有一件深色的、带有烧灼痕迹的外袍,应该是曾经被人点燃并用它驱赶飞蛾,不过后来应该发现火焰没用,所以之后就这么丢下了吧……阿多尔斯用脚挑开那件被烧掉了大半的袍子,却不想袍子里似乎裹了个东西,一经挪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在地。
    他颇感意外地弯腰去捡,拿起来之后发现像是一枚只经历过粗糙切磨的灰蓝色晶柱,下部用金属制的爪状物固定,而这个爪状物及它的原有部分已经非常残破,致使原本应该牢牢镶嵌其上的晶柱都已经松动滑脱。
    “让我看一下。”同样听到了响动的杰纳从另一侧绕了过来,刚要伸手去拿,却被听到他声音而回头的阿多尔斯伸手拦下。
    “怎么了?”杰纳偏头看他。
    “还怎么了……”阿多尔斯皱着眉头盯着他,“你的脸在流血……你都没发现吗?”
    对方的右侧脸颊上,外眼角向下大约两指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切向斜下的伤口,本该不深的伤口却不知道为什么流了非常多的血,暗红色从伤处一路蜿蜒到颌角颈下。
    先前看着雕塑的时候阿多尔斯一直站在他的左侧,所以没发觉这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
    杰纳听得一愣,伸手用手背在靠近嘴角的位置稍稍擦了一下,触感跟手背上擦蹭的血色让他有些诧异,这才伸手从礼服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
    “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阿多尔斯眉头大皱。
    “之前治过了。”杰纳在回答的同时虚按住那道伤口,换了另一种治愈类的风魔法。
    ——短时间重复使用风之悯,效果会大打折扣。
    但似乎新的魔法也一样没起作用,只是施术完成将手挪开的这点时间,又一缕细细的红色,从那处本该不深的伤口溢出、淌下。
    他从阿多尔斯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事情不对,就用还在手里的手帕又擦了一下,鲜艳的血色让他默然了一瞬,最后决定暂时不再管它。
    “你先前说种类有可能变化是因为这个伤口吗?”阿多尔斯想起来路上的事情,“是因为有了攻击力,还是因为带了毒?”
    告灾者并非日常生活中常见、也非药剂师会用到的魔物,所以他并不确定,但提起让伤口无法愈合,作为药剂师的他首先会想到的就是毒,并且杰纳也表示过知道受伤,但没感觉到流血,那就意味着要么是麻痹到失去了一部分的知觉,要么是疼痛到盖过了本应有的知觉。
    而从对方的应对来看,他不认为是前者……如果会带来麻痹感,那第一时间就会发现有毒,后续也必然会担心毒素蔓延,很难像现在这样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还不确定是不是毒。”杰纳说着放下了手帕,从他手里拿走了先前被裹在袍子里的灰蓝色晶柱,阿多尔斯这次没再拦他,但他在意的并非是晶柱本身,而是原本固定晶柱的那些残余物,尤其是损坏处的断口。
    和普通的飞蛾一样,破蛹羽化后的告灾者也基本会失去进食的能力,就算某些特殊的品种能像先前造成那道伤口的那只一样,让翅翼坚硬得有如刀刃又或者能使用某种类似于风刃的魔法,应该也很难造成这种程度的缺损——那枚晶柱原本应该是某个守卫的法杖的杖头,只是杖身部分基本什么都没剩下。
    杰纳从残存的爪状物上取走了一小块残片,之后又在指间碾开,原本的金属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疏松,杰纳沉默了一下将那些碎屑合在掌心,隐蔽地在掌心里召出火焰进行焚烧。
    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虚握的掌心里便传出几声响亮的“噼啪”。
    杰纳看起来没有很意外,只是面色又沉了一些,他熄掉火焰抖落碎屑后望向一脸莫名的阿多尔斯,道:
    “是影铜,那座雕像和这支法杖都是。”
    影铜是一种颇受魔法师青睐的金属,只出产于特定的深度足够的矿井,特殊之处在于内部含有细小的暗晶石结晶,用它制成法杖,可以增加持有者施术的穿透性。
    刚才那几声爆响,就是内含的细小结晶被含光的火焰烧灼后爆裂开来的声音。
    告灾者会继承亲代的食性,也只会在与自己幼虫阶段所食用的同种矿物上产卵,也就是说,法杖缺损到这种程度是因为有数量众多的、从同类材质中破蛹羽化的告灾者成虫在其上打洞产卵所致。
    既然前代的告灾者是食用影铜的种类,那它们造成的伤口无法治愈还附带强烈的痛感对杰纳而言也就不再难以解释了,它们的能力也好身体也好,都有着影魔法的内蕴,等同于直接由影魔法造成,而对通过植入获得过光魔法和影魔法能力的杰纳而言,无论是影魔法还是光魔法造成的伤势,都会在他身上具现出远甚常人的伤情,甚至之后尝试的治疗,也会再度加重这种已经造成的伤势。
    但如果所有的告灾者都是食用影铜的种类的话,那最开始在花园的篝火旁逮到的只飞蛾理当会被他带有光魔法的火焰烧炸,想到这里的杰纳往远离雕像的地方走了几步,半蹲下来伸手触及一块铺地的石砖,站在后面的阿多尔斯只看到有明金色的纹路在地面上一闪而逝,随后杰纳起身并走了回来,向着他往刚才的那个方向点了点下巴。
    “用雷劈一下。”
    “啊?”阿多尔斯只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风魔法力量不够。”杰纳坦然应答。
    “哦……”还是没太理解杰纳想做什么的阿多尔斯放弃问话,只伸手往对方先前触摸过的那块石砖处指了一下,半空里一道扭曲的电蛇突兀汇集,而后向着那个预定好的落点狠狠砸下。
    只听轰地一响,雷声转瞬便被火焰喷涌爆燃的声音所淹没了,一道大约一人宽三人高的明金色焰柱从他先前碰触以及雷电后续劈下的地方一下爆涌而出,几如一棵光明灿烂的火树,而被声响和光亮惊动的蛾群立时躁动,纷纷飞离原先所在的地方,朝着这从耀目的焰柱奔涌而来。
    只是几息之间,火焰中就传出了连串的爆响,远比在花园时听到过的那些声音要响亮,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在火焰里炸开了一样。
    “……变化过的种类又怕火了?”阿多尔斯一时惊诧。
    确切来说怕的不是火,而是光魔法,尽管我目前还没办法用出真正意义上的光魔法,而是只能通过领域相近的火焰借到一点特殊,对付它们也已经够用了……毕竟只是单只的告灾者的话,强度也没有多大……杰纳没尝试去解释光魔法的问题,眼见焰柱作为单次触发的陷阱魔法因失去维持而消熄回落,想了想后才说:
    “那座圣阿斯娜的雕像,或者说铜像应该有两层,外层是一般的紫铜,不过带了虫蛹,内层大概在雕刻前就融进了分量不小的、同样带着虫蛹的影铜,经火烧过之后,外层的普通告灾者最先破蛹羽化,而内层的影铜告灾者则是等到雕像崩毁一部分露出内层之后才开始挣脱羽化。”
    这也是为什么花园的那群告灾者并不害怕他火焰的原因——那是最先羽化的那一批,只是吃普通的铜矿的话,含光的火焰并不能奈何它。
    阿多尔斯没去深究为什么杰纳只对那群吃影铜的告灾者有办法,毕竟他跟那位还没正式入学的继承人小姐还有已经进了深造院的格朗德小姐同出世家,只是在听过原委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问:
    “费这么大劲干嘛……”
    这也是杰纳所疑惑的点。
    玛诺家族的领地位于普林赛斯西北,临近莫特斯平原最西边,靠近贝尔兰大公国和更北边的希尔芬半岛,跟位于东南方向旋海东岸的洛斯罗蒂可以说离得非常之远,上代公爵的叔父跟女侯爵结婚之后两边基本也没什么往来,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爵位之争,他和德奥都未必能想起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有一支继承权这么靠前的支系,他们见没见过母亲都是两说,搞清她跟世家的联系就更是难有可能了,所以就算能因为前代公爵之死和苍月会的事知道他不再是医者,应该也不会清楚他是依靠德兰重新获得了魔力甚至是光魔法,完全犯不上花这么大力气找来这种影铜告灾者好有针对性地对付他,就算找了,那也就是找了,又何必在外面包一层普通的紫铜呢?那边都能毫不掩饰地送来带虫蛹的圣阿斯娜像了,已经撕破脸皮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杰纳想了颇久也没有头绪,最终决定先放下,他重新望向那座残破的铜像,问阿多尔斯道:
    “……你会冰魔法吗?”
    虽说通过风魔法的技巧,以及镶嵌有水晶石的水袋,他可以在付出回报不成正比的前提下有限度地制造出小范围的冰霜冰凌以及控制一定的水流,但想要冻住这样一座大过真人数倍的铜像,还是超过了他的能力范畴。
    阿多尔斯闻言,嘴角轻微地动了动。
    “我是精专。”他说。
    ……这还真是没看出来,精专去做药剂师未免也太浪费了,杰纳颇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无奈放弃了冻住雕像这个念头。
    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冻住雕像的能力,杰纳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构筑了一个风魔法的结界将雕像先行罩住,虽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拿火烧它了,但羽化的进程仍旧是在继续的,只是这么点时间,两人就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铜像表面仿佛沁出一滴水般挤出了什么东西,之后就在悬挂途中迅速膨胀舒张,原本萎缩着的翅翼也渐渐舒展开了。
    这样当场收下处理总好过天亮了再拆开被它们直接逃离……杰纳一面完成结界一面安慰了自己一句,准备剩下的就等德奥他们回来了再处理。
    完成结界之后杰纳准备拉上阿多尔斯再在庭中布置几个焰柱陷阱,至少也把食用影铜的那类尽可能地灭杀一些,同时也要继续找那些守卫好把结界升起,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声轰鸣便远远地在某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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