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四百一十一章:相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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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出身世家高门却因天赋微薄难免阶层滑落的约希亚·艾瑟斯而言,在族中默默一生,指望子女重回自己的出身阶级,与带着世家的光环以联姻的名义在外界继续衣食无忧地被他人崇敬这两条路哪条更值得一选,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这确实算是一件丑闻,为达成这样的目的而杀害同族同样也是,但杰纳依旧不认为这会是达伊洛帮忙遮掩和异血家族对此分外在意的原因。
    他只是叹了口气,示意祭无需再维持摄灵,结界崩散之后,他起身暂离。
    没等祭缓解完摄灵术带来的头痛,杰纳便已夹着本厚书回到这里,在没敢趁机离开的维尔莱特莫名的目光里,比照目录翻到了其中一页后,于桌面上摊平。
    祭转头看去,发现那是本图鉴类的书籍,其中一些书页被透光的蒙纸封套着,下方则是用精细的线条勾绘出了植物的叶与茎。
    “……侧金盏花。”维尔莱特有选植物相关的课程,不需文字仅从图画便足够知晓对应的正体。
    杰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这也是开在她身上,不,确切来说是开在她血液里的东西。”
    维尔莱特身体一震,望向杰纳的时候满面震惊。
    如果说身上会开出花来会让他费解,让他的思绪往生命魔法的方向偏移,那血液中开出花来,对他而言已经解释得足够分明。
    “虽然没能找到遗体就无法断定,但滥用花毒是她最有可能的死因之一,或者说依照格雷先生所见,即使她没有其他的问题,要不了太久也会因为花毒中活性的侵蚀而丧命。”杰纳将书沿桌滑给他,“换言之格雷先生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咳血——只是那些花生长出来遮掩住了血迹,却也制造了更为可怖的情境。”
    维尔莱特看起来像是想把书籍的硬质封皮捏碎。
    “你怎么……确定……”
    我怎么确定?
    常常用这种东西的人,都该有落得这个下场的自知之明!
    杰纳没办法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只是无声地吐了口气,想了想之后才说:
    “我找到了制取者,他承认制作过、后来也发觉过海拉尔有使用这种东西。”
    “是谁?!”维尔莱特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咆哮一般地问询。
    杰纳一面庆幸回到桌边的时候就重新布下了结界,一面摇头以示推拒:
    “学院禁止流通这样的东西,所以你无需继续问下去,他收了钱,只是照吩咐办事而已,谁去用又用在哪里,本就不是该由制作者考虑的问题。”
    厚实的硬质封皮在维尔莱特手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谁付钱要制作者做这样的东西,他心里早有答案,无需额外说明。
    “侧金盏花毒可被视作强心剂,”杰纳没有劝慰对方的闲心,只是语气平平地讲述下去,“你还能见到海拉尔的那几年里,她有没有显露出有心脏方面的问题?”
    维尔莱特垂着头,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否定。
    “姐姐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他的声音艰涩难明,“身体状况不佳的人,根本没资格参与到巡野中去。”
    我想也是……无论是挑侍从还是挑婚配对象,身体健康都是第一要义。
    杰纳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扬了下眉毛出言否定。
    “那就怪了,宝石会上你也该听到了,她曾因身体状况不佳推拒了次位监督生的提名,而后来的黑院主位监督生格朗德小姐和她是同级,而格朗德小姐当上次位是在一年级。”
    维尔莱特未作回应,应是无法确定详情。
    也就是说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海拉尔在离开冰岭抵达学院之后,身体状况在包含见习时间的一年多里急速恶化,要么她那时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有意推拒监督生之位而已。
    虽然以格雷的描述来看前者可能性不小,但若是后者也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性。
    毕竟当时的黑院主位,也就是现在院长阁下,不仅是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家族的长子,还身负德兰之名。
    在杰纳看来对方就读时不知道他身份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对于面对拥有读心之能的德兰之王感到压力颇大试图退避,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她此后从未与阿德琳娜和斯坦妮安娜她们去星邸陪伴凯瑟琳,或许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瑞雅尔他们没跟你提过相关的事情?”他叹了口气这样问道,“花毒或者她身体上的问题。”
    维尔莱特沉默半晌苦笑一声,重重跌坐回桌后的座椅。
    “我只是个方便被利用的棋子,”他缓声说,“没资格被告知那样多的事情。”
    哟,不容易,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利用了,杰纳闻言挑了挑眉毛,但还是礼貌地克制住了自己,没直接原样嘲讽出去。
    见祭跟杰纳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维尔莱特于半晌之后抓着那本图鉴起身,额前细碎的银发如同鸟儿垂落的翎羽。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他的声音依旧很低,“我还要准备之后的三阶评定。”
    杰纳闻言抬了下手,拆掉了流风构筑的结界,维尔莱特点头致意之后,抓着那本书往先前的书架方向行去。
    杰纳望着他行将离去,多少突兀地发出了声音:
    “奉送艾瑟斯先生一句。”
    维尔莱特并未回头,但还是停在了原地。
    “比起被利用,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才是真正可悲的境地。”
    维尔莱特没对这句话做出什么表示,短暂的停步之后,他继续向既定的方向迈步行去。
    杰纳多少自嘲地摇了下头,转头回望坐在身边全程未问一句的祭。
    而祭也看向他。
    “这就是真相吗?”她最后这样问了一句。
    “还不确定,”杰纳也只能叹了口气,“就好像读了一篇俗套的故事——一个从未被家人正眼相待的少年人爱上了跟他一起长大的侍女,两人约好要远离这种压抑的环境,到了外界之后少年忽然发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突然成了富家子弟,受到众多远比侍女更有地位魅力的女孩青睐追寻,这样一直以来陪伴他侍女就成了碍事的东西,他又顾惜名声不愿被人说始乱终弃,所以认定只要杀了她就行。”
    祭静静地垂下眼睛。
    杰纳没有明说是谁委托那位制作者制作了侧金盏花毒,但这个故事梗概几乎算是明示了,而维尔莱特似乎也早就如此怀疑。
    “俗套的故事之所以俗套,想必就是因为千百年来仍旧在不断地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轻声回应。
    杰纳有瞬时的哑然,最终也只是撑住额头低低地笑出声音。
    “这我没法否定。”
    “……她在最后的时间里以那样的方式寻求外嫁,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片刻之后,她如此问及。
    “……不知道,”杰纳将目光投向窗外深重的夜色与极远处已无法看清的无边林域,“或许是她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退避,又或者她以为只要对方抬抬手,她就能继续活下去……这谁说得清?”
    他对深究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感到些许疲倦,却只有一点能够确信。
    无论是院长阁下还是瑞雅尔所效忠的那位,对他,对维尔莱特的期许,都不仅仅是搞清楚海拉尔·艾瑟斯的死因,那些因她死亡暴露出来的问题才是,那令艾瑟斯家族一度想要将维尔莱特灭口的理由才是。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尚未完毕。
    为什么一旦海拉尔死去,维尔莱特还活着就成了问题?他看上去并不知道内情,甚至都没意识到那所谓的迁怒,极有可能是灭口的设计,而异血方面的书信往来,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可是接下来要从哪里查起呢……将近两年时间过去,杰纳不认为还能找得到海拉尔的遗体。
    
    还没等他从倦怠中理出些许头绪,一道黑风就卷进了晚间人员渐少的图书馆,下一瞬就卷到了两人的所在之地。
    阿德琳娜坐定之后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从茶水间摸来的淡茶,重重地喘了口气后,才将三根手指伸给对面的两个不明就里。
    “三件事,”她说,“第一件是,对于有意接受苍月会召集或雇佣的学生和导师们,不劝阻,不协助,不负责。”
    哦……苍月会这就开始召集人手清理善后了?动作挺快的嘛,杰纳对此倒不算是太诧异,当然他清楚最有价值的那些想必都已经送进了依达法拉的城庭,余下未清理完的魔物和积存的凝集和魔物毛皮就当是付给后续清理者们的薪酬了,毕竟一大世家若在这方面上锱铢必较,未免显得掉价。
    不劝阻,不协助,不负责也不怎么令人意外,生死自负算是学院的老规矩,学院历来只保证被“许可范围内”的安全,如果铁了心就是要去冒险去违反某些古老的律例,那学院也懒得拦你,最后出了问题乃至丢了性命,也别怨到学院头上就行。
    “第二件是,”阿德琳娜说着收回了一根无名指,“你被选为青院次位监督生,三阶评定结束后便可交接承继。”
    她的声音里有少许戏谑的成分,因为她早知道杰纳已经是青院的次位监督生了,只是现在才公开而已。
    “……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在祭转来的目光里,杰纳皱了皱眉头,“三阶评定结束后再提不是更加适宜?”
    “呃,我的理解就是院长阁下在给你撑腰啦,”趴在桌上的阿德琳娜摇了摇那两根手指,“官方的说法是对你协助营地治疗伤员行为的肯定,认为你的实力和品行都担当得起。”
    杰纳叹了口气。
    阿德琳娜所言有可能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他刚刚想到,或许是学院在正当化赤鹫被处刑这件事情,毕竟监督生在学院门口挨了打,招致执掌学院的愈之世家的怒火导致赤鹫被处刑,总比院长阁下的亲戚挨了打,招致世家怒火所以导致赤鹫被处刑要顺耳那么一点。
    这么看来处理掉赤鹫恐怕就是异血那边做出的决定了,学院也好世家也好,可能都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决绝的姿态处理干净……不过既然世家未作威逼,那异血方面为什么这么着急把赤鹫处理掉?那位伯爵的人缘真就差到那种境地吗?还是说这是他们请求世家不要追究月鹫姐妹的“诚意”?如果是后者,先不说这“诚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诚意,单是她们图谋继承人的行径,这份这份凝集就该交给祭而非是自己。
    他垂头看了看脚边那装了两份凝集的皮箱,一时未作言语。
    “第三件事呢?”见阿德琳娜又灌完了几大口茶水,祭才出言问询。
    “第三件事,”阿德琳娜又收回了一根手指。
    “红院的负责人要换人了。”
    “……换谁?”杰纳的思绪一下被打断,当下诧异问及。
    负责人离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异的事情,不如说身为一阶却决定在学院耗一辈子才是极少数的情形,问题在于现在学院的导师们之中好像没有谁既是一阶又有足够的声望和身家背景,唯有的还算靠点边的只有尤若拉·梵布拉德尔,她是奥尔特米亚的希捷缇丝侯爵之女,但问题是她已经是青院负责人了,没可能调到红院去。
    “我们还没见到,他没有出席此次的会议,不过其他的负责人似乎已经同他见过面了。”
    说到这里阿德琳娜稍微凑过来了一点,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他们说,他姓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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