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九十六章: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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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杰纳换过一身衣服,披着还残留着些许水汽的头发重新下到一楼的时候,阿多尔斯已经继续在他那张工作台上忙碌了,杰纳粗略看了一眼,应该是把桌上各种瓶瓶罐罐中的液体按一定的比例和顺序兑好之后再填进那些精巧的玻璃瓶子之中,最后再加入一小勺那些蓝色雾气凝成的细纱一般的颗粒,最后再用蜡将瓶子封紧,而桌上已没有了先前那只装有羽毛和银刀的托盘的踪影。杰纳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看着他做完一组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才走完了最后的几级阶梯。
听到响动的阿多尔斯回头去看,杰纳恍若未觉地在墙边的沙发上坐定,状似随意地瞟了一眼楼梯正对着的高处角柜,那里照旧放着第一次来这里时就见到的会源源不断产生冰汽的花瓶,那一大把的金色小花在无光和低温之下捱过数月,依旧娇艳如昔。
他将视线转回到等他发话的阿多尔斯面上,若有所思地开启了话题:
“看起来你的试验品已经找到了用武之地?”
阿多尔斯闻言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对方先提的是这件事情,他看了一眼手边那些封装到一半的小瓶,含糊了一句道:
“算是吧,给主位看过之后,他说很适合做装饰品,正好马上就要三阶评定,到时候托夫里斯肯定会涌入一大批外界来的魔法师,他们对什么都感兴趣。”
杰纳未对此类说法质疑,事实上不仅是对托夫里斯内的商人们,对世界范围内相当多的、甚至不局限于魔法师的商人们来说,学院每次的阶级评定都是无法忽视的商机,据说每到评定前后,西恩特周边地区的车马费都会暴涨到令人惊异,但反而是阿多尔斯之前的说法更让他在意。
“装饰品?”他问。
阿多尔斯点了下头,从那些封装好的精巧瓶子里随便选了一只朝坐在沙发上的杰纳扔了过去,杰纳抬手截住,瓶子里充斥着透明的液体和随着液体游动的蓝色粉尘光晕。
算是精巧……但远没到能称之为装饰品的境地,杰纳望着那只小瓶子一时间有些心疑。
“摇一下试试看。”阿多尔斯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显露些许笑意。
杰纳疑惑照做,就见满瓶子斑驳闪烁的粉尘在摇晃的力道下聚在了一起,并随之固化成了一小块蓝色的固体,固体不再像粉尘一般悬浮水中,而是静静地沉回了瓶底,杰纳拎起瓶颈往瓶底中看去,只见静静沉在水液下方的,是枚拇指大小的玫瑰形状的蓝色晶体,些许气泡附着其上,熠熠若繁星。
看见杰纳面上显现而出的讶异,阿多尔斯的笑容里也多少带上了几分得意。
“……这是埃尔维斯问你定做的?”一瞬惊异之后,杰纳注视着那朵小小的“玫瑰”在片刻静置后如被岁月侵蚀般静静散做尘齑,重新化为水液中浮游着的光晕,便把小瓶子放回了沙发前的矮桌上去,他多少看得出摇动之后凝结应该是粉尘自身的性质原因,至于为什么是玫瑰,大概是瓶子里面的某些暗刻的原因,这种粉尘固然难得,但瓶子本身的造价也不会低。
“他跟你提过?”这回反倒是阿多尔斯略显惊奇,在杰纳摇头之后才略微失望地嘟囔了一句:“……我还当是主位推荐给你,让你帮着在学生们中间宣传宣传引起注意的呢……”
杰纳听得好笑,又觉得这也不失为作为埃尔维斯家族下任当主的莱汀会就读于学院的一个重要原因,于是想了想之后说:
“如果能做成其他颜色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
阿多尔斯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来了精神。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杰纳点了点头,未隐笑意。
“改变颜色没什么难度,找那些不会溶于油和水的染料一种一种地试过去就行……嗯,你需要什么颜色的?”
杰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暂时能做出白色的就可以,发现能做出其他颜色的话也可以留心,还有既然改颜色很容易,那把这种特性复现在织物上是否可行?”
阿多尔斯这回沉默着望了天花板颇长一段时间,最终道:
“这还不能确定……但普通的织物定然不行,恐怕必须要有魔法,甚至得是水魔法的内蕴,这样的材料我只听说过东域的薄霜缎跟兰沼的鲛纱,也许还有其他的,但织造不是我的专长,你该去问问主位,埃尔维斯家族有些家系就是以织造为业的,在魔法师之中也当得起一句举世有名。”
杰纳点了点头说,“拿到之后我会联系埃尔维斯,让他家的织作人跟你试验商议的。”
正竭力回想可能有关材质的阿多尔斯闻言愣住。
“不是,你认真的啊?”他大感震惊,“鲛纱只能从兰沼问询,东域的薄霜缎更是难寻,我也只是听说过阿南德和摩德罗尔的王亲贵眷的一些礼服上出现过这类东西。”
这不就很巧吗?杰纳在心底笑了笑,凯罗莱雅将入青院,她姓兰希又是月之氏族出身,必然是兰沼的高位贵族之女,至于东域那就不必说了,对东域诸国而言再难得的珍奇,对楠焱来说,恐怕也不过是寻常东西而已。
见杰纳没有改口的意思,阿多尔斯瞪了一会儿眼睛,最后咕哝着倒回椅子的靠背里: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就算真的试验成功,最后想要制成一件成衣,即便不算后续的设计和剪裁费用,单是这些材料就得……”他皱着眉头算了算,然后无声无息地抽了口凉气,“……怕是怎么也得要两万金乔尔才行。”
考虑到对方的西境背景,他特地把计量单位换成了普林赛斯的货币。
还好,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再贵十倍……杰纳点点头说:“如果效果出众,再贵一些也没关系。”
这是让对方不要为了节省成本在细节方面找替代品。
阿多尔斯的脸上满是看怪物的神情,就他所知相当部分的西境贵族家庭,单论土地收入的话,一年也未必能挣出这个数来。
他理智地没有继续深想探寻下去,而是及时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比如关心一下这位大主顾的身体情况。
“你的魔力恢复得怎么样了?”他随口问道,“施用魔法有没有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那种削弱魔力的药物经过一天的时间,应该已经分解完毕。
杰纳闻言回忆了一下自己先前施用风之悯时候的感受,眉头略略蹙起:
“已经不会再有痛感了,”他说,“但残留的力量导致的阻隔感,大概率会影响施术效率。”
阿多尔斯应了一声叹了口气,“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耽误你三阶评定就行。”
杰纳闻言转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季休之后的三阶评定?”
阿多尔斯哽了一下,然后才说:
“……之前在森林里抓窃狼的时候就能看出你早就有了三阶水平,春末那场错过了,自然要在深秋这场补齐。”
杰纳没有表示接不接受这个说辞,只是再度瞟了一眼房间一角的悬挂角柜里那只插满了金色花朵、源源不断冒着冰汽的花瓶,问道:
“究竟有没有其他影响,恐怕得等到了评定现场才会分明……你有没有能帮助抑制这些问题的药剂?”
“没有,”阿多尔斯闭着眼睛没好气地回应:“如果有的话昨天早上就该给你用了,何必等到如今。”
杰纳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之后才问:
“……花毒也不行?”
阿多尔斯睁开眼睛,一下坐起。
“你疯了吧?!”他满脸都是震惊,“花毒是什么东西?你现在是什么阶级?就为了,就为了这么区区一个三阶评定,你就不要自己的命了?!”
“我既然问你,就是有能削弱影响的手段来处理,”杰纳神情平静,“你只要告诉我有或没有就行。”
长久的沉默里,只有桌上圆锅里滚沸的药液不住地发出声音。
“紫藤……或许可行,”他不是太情愿地回答,“魔物的血液熔融于你,它们的本能也属于了你,紫藤能压制住魔力层面的冲动和本能,就算做不到完全的压制,应该也能缓解些许。”
杰纳当然知道紫藤可行,这是他最常用的种类之一,灵觉不受控的发散和感知,常常要靠紫藤控制敛起。
但他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问阿多尔斯道:
“这不是常见的培植种类,但可以去问埃尔维斯家族的园丁……如果他们确实有在栽种,后续的制作能不能……”
“想都别想!”阿多尔斯瞪着他,“学院严禁花毒流通交易!你跟院长阁下是表亲,怎么可能不知情?!”
杰纳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走学院的路径不就行了?甚至埃尔维斯家族也不需知悉,我到时候给你一个托夫里斯的地址,你装成普通的药剂找人顺路捎过去就行,不必留下名姓,那个地点也不会有人面对面接取,很轻易就能做到无人知悉。”
阿多尔斯“呵”了一声:
“我该说果然是规则的制定方更善于钻规则漏洞吗?”
杰纳未作反驳,而是继续平静地讲了下去:
“……酬金不用担心,另外损耗也计在我这里,你只要保证我需要的时候你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就行,你既然有志于以药剂师为终生目的,就该清楚,能制花毒的药剂师和不能制花毒的药剂师,得到的会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因为前者不仅意味着经过了长时间的正统学习,更意味着在物质完备资金充裕的情况下,进行过大量的练习。而且能用得上花毒的绝大部分都是一阶魔法师,而一个一阶魔法师所能带来的人脉和人情,远非其他阶位可比,毕竟当世的一阶魔法师只有一千余名而已。
阿多尔斯无言以对,练习,无尽的练习,期间的重复和损耗,往往是比魔力水准更制约着一个药剂师前进的东西。
对方明显没准备让院方或者家族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应该也就无须担心承应这个订单会把自己绑到学院和对方家族那里,而且归根究底,他遭遇这些事情还是因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重新望向那双璀璨华美如同火欧泊的焰色眼睛,多少艰难地承应:
“如果你执意……”
他忽地止住了话音,因为那仿佛凝固了黄昏倒影的双眼,在他开口的瞬间,倏然蔓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