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五十九章:突生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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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直至肯定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杰纳才慢了半拍地扭头,瑞雅尔正坐在不远处,手里还端着那杯先前送来的热茶,见杰纳的目光望过来,他还稍微抬了抬茶杯示意了一下。
    领会到对方的调侃,杰纳思索一下,选择当做没看见这个动作,只皱着眉头问:
    “维利安先生在狩猎霜怪时不慎受伤后被送回了这里,格雷先生也是跟着一起的,这样短的时间里,应该不够他确认维利安先生平安再加入新的队伍,怎么还会伤得这么重?”
    因为他跟算是刚见面的格雷远称不上熟,加上之前对方的脸也尽数被血污和泥泞遮住,杰纳在施术前审视的时候完全没能认出他是格雷,还以为是北边哪个遭遇了其他魔物的小队,高估了己身实力不敌猎物才会伤得这样重。因为未能及时逃离营地的猎人们即使有所伤亡,也无这样惨烈的伤势和遭到这种程度破坏的血肉。
    瑞雅尔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跟您提及这些或许没有用处,但仅是知道也足够,”他顿一顿,“以营地内脱逃的那只兽王现在的状态,无法造成那样的伤口。”
    杰纳闻言微惊。
    “他是在哪被找到的?”
    “营地往西一点,是营地里帮忙的猎人找到的,”瑞雅尔回答,“距离不是太远,所以找到的也算及时,他在失去意识前对伤势有过处理,后面找到他的人身上也带着药剂,这才等到了您的援助。”
    “……”杰纳眉头皱得更深,“找到的时候,周围只有他一个?”
    “只有他一个。”瑞雅尔做出肯定。
    杰纳当即沉默。
    在格雷回到营地就是来陪着乔德·维利安治疗手臂伤势以及帮助他同他并不熟悉的苍月会沟通的前提下,这两个人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应该是一起行动的,在格雷伤成了这样,且被瑞雅尔证实既不是被兽王所伤,距离营地这么近,也不太可能是被林中的其他魔物所伤的情况下,仍旧称得上一句活蹦乱跳,甚至还试图偷过东西的乔德无疑嫌疑很大,可是乔德为什么要对格雷动手?他有什么理由?这件事往小了说是谋杀,往大了说就要演变成普林赛斯和阿洛玛贝尔之间的外交问题。
    乔德——或者该说是他背后的普林赛斯的目的,应该是借着巡猎获取已死的凶兽安塔西的遗骸血肉,之前乔德的举动基本就已经是证明了,所以在达成这个目的前,乔德本该老实安分地不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直至他确信可以得手,之后也能顺利逃走。
    他对格雷出手,是因为格雷发觉了他的意图,还是因为格雷阻碍了他的行动?
    有穿着苍月会长袍的魔法师进到帐内,同瑞雅尔耳语几句后取出一个黢黑的铁块,一半有着分明的弧度,另一边则是可被称之为光滑的断面,瑞雅尔接过后看了一眼,应了句“知道了”,便打发那人离开,而杰纳的目光在那件东西上稍作停留——瑞雅尔并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下个瞬间杰纳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那是一道巨大的铁索中的被破坏的一环,断面的边缘还残留着明显的熔化痕迹,看起来像是被用火焰凝成的刀一类的东西斩断的。
    联想到他们曾在对岸听见过的,兽王有所动作时带起的沉重的金铁交击的声音,杰纳立刻认出那枚铁环应该就是先前束缚着兽王的铁索的组成部分、
    ……所以那是乔德干的吗?是他放跑了被困在营地内的兽王?而这件事被一直与他相距不远的格雷发觉,乔德出手,是想要灭口?
    至于乔德为什么要放跑兽王对杰纳而言并不难猜,在确定苍月会追逐的兽王是一只月鹫之后,即使他自己也能断定阿尔特家族必然留有应对、至少是限制一只兽王级月鹫的手段,而能压制住兽王的,必然是更上位的凶兽。如果事发后月鹫再度受限,乔德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偷取被再度取出的凶兽遗物,之所以上次没偷,应该是因为那时温特妮丝和瑞雅尔这两名一阶的状态都还完好的缘故。而如果月鹫挣脱,乔德就通知原本要做他接应的、藏匿在附近的普林赛斯的魔法师们,他们会藉此机会试图斩杀这只兽王级的月鹫,反正身为凶兽后裔的它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凶兽的遗物。
    在确定目标是月鹫的情况下,普林赛斯的魔法师必然有所准备,就算万一没能打过,河的对岸就是西恩特,就是执掌学院的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有洛斯罗蒂公爵的事情在前,达伊洛是没办法坐视不管的,就算世家的助力来得晚了,作为被大肆屠戮的一方,情理也是站在普林赛斯一方的,即使他们得不到月鹫的遗骸,也能调过头来责怪世家的无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兽王是被乔德放走的这件事没有泄露,或者死无对证。
    物证其实不能说明什么,乔德本人一旦成功逃脱,只要普林赛斯那边咬死了他就此失踪,即便是阿尔特家族也是没办法提供切实有效的痕迹比对的,麻烦的是人证,时间回溯,读取记忆甚至于灵魂誓言,有的是办法保证人证做不了伪证。
    而这位活下来的人证,现在就在杰纳对面的那条长桌上躺着。
    杰纳定定地望了面色仍然惨白但至少呼吸平缓的格雷许久,才开口说。
    “我会报告上去的。”
    既没说告诉谁,也没说要告诉什么。
    瑞雅尔闻言也转过目光来看他,没对他话语中不明的指向做出追究,声音温文平和。
    “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说,“……他们应该正需要这个。”
    后半句又让杰纳心下一动。
    说实话这种把世家算计在内还生怕世家不知道的计划,很难不让人认为是利斯特的风格,他的不安分在经过春末的二阶评定一事后,整个西境,不,应该说是全部的十二个世家有目共睹,在现任国王阿尔泽年岁渐长的现在,世家必然不愿看见他的继任者三天两头与周边的国家和世家发生冲突——未来的十年乃至更久都会是世家的甄选期,这段时间黑噬相关的势力最是活跃不过。
    所以这个把柄是世家很难拒绝的……杰纳蹙着眉头琢磨,如果能确证利斯特有授意旁人去干涉已在控制下的兽王致其失去掌控,不顾周边地区平民死活的话,那世家之后对普林赛斯的监控和干涉都会加大力度也更具理由,即便利斯特并不服气,但事情败露的情况下也无法再说什么。
    这样一想,按瑞雅尔的说法格雷倒下的地点距离营地不远,换言之就是处于兽王月鹫的攻击范围,可刚才检查伤口的时候,他的身上连一根因异化而生的羽毛都没有,在只有树木能做遮蔽的林中,一片未中的缘由绝不可能是他的运气好过了头,只能理解为是兽王有意“漏过”的……
    所以,那只兽王级月鹫确实没有失去理智?是阿尔特家族厌烦于普林赛斯的图谋,故意演了这样一场戏,并且保证了“人证”的存活?这是跟世家串通好的?可是不对啊,安塔西的陨落、兽王的离群和追猎的开始应该是同一时间发生的,普林赛斯的消息传得再快,利斯特和阿尔特家族的接触也必然在这三件事情之后,就算阿尔特家族确实记恨利斯特,将计就计引诱乔德出手,也无法解释追猎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开始的,一只有理智的兽王,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带着大批被它吸引来的魔物前往西恩特?
    就在杰纳冥思苦想的时候,帐外又是一阵嘈杂,令他思绪一时中断,抬眼去看就见是几个猎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一块被裁下的帐布,将上面的一个什么东西抬进来了。
    确实是“东西”,因为杰纳从他们进门到找到空置的长桌“卸货”都没能看出那到底是什么,只看见了好大一团细节不清的白色,倒是瑞雅尔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杰纳隐约感觉问题严重,就跟着起身一起过去了。
    他们走到桌边的时候,原本在忙活其他人的老者和女孩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立刻开始料理新被送来的这个,杰纳眯着眼睛辨认片刻,才多少骇然地发觉这团白色是个人——一个浑身长满了白色羽毛,连皮肤都变得苍白,骨骼都变得凸出的人!
    瑞雅尔的脸色可以用难看形容,杰纳只听见有帮忙的水魔法师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这已经是最严重的异化了……就算及时剥除,之后的意识也很难说……”
    站在旁边的杰纳并未贸然上手,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做这么精细的工作,好在老者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跟女孩加在一起的速度也不算太慢,就这样一点时间里已经清出了半条胳膊。
    就在魔杖牵引出一道泛蓝的辉光,平复了密布手臂肩头的坑洼刀伤之后,原本在旁边照顾着格雷,却因为来人异化太严重而好奇张望一眼的一个魔法师脸色瞬间一白,手里端着的装满药剂瓶的木盒也连带着没能端住,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滚了满地,好在多是使用完的空瓶,除了有两三个摔断了长脖子外倒也没有损失得过于严重。反倒是正在下刀的那位年老医者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大跳,手下的刀子险些划歪,当下转过身来在那年轻人的肩头狠狠抽了一下,刚要让他滚蛋,抬眼就看见了他只能用惊恐形容的神色。
    “怎么了?”
    不只是老者,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年轻人明显不对的面色。
    “他……”年轻人有点哆嗦地举起手来指向长桌上白色的那个,“……他不是艾隆吗?”
    骤然降临的静默中,只有杰纳有点不合时宜的茫然,谁是艾隆?
    神色同样有些惊慌的女性医者看出了他的不解,小声解释了一句:
    “就是之前差点把你从桌上扯下去的那个,他的名字就叫艾隆。”
    杰纳立时心头一突,他也注意到了年轻人所指的方向,那块刚刚被治愈术重新抚平的地方,纹有一个青灰色的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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