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天作奇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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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师以笑附和,直想扶杖起舞,含羞又语道:“樊兄!我父女江湖孤客,不受旧礼俗套约束,今日之事不如乱麻快刀,一言决之。就让钟秀和英儿当场拜堂好了。一快堵百口,名正言顺。”
炎阳高照,红烛高烧。
樊家摆下喜堂。
樊道隆夫妇当堂高坐,接受钟秀夫妇拜贺。
樊钟秀和马英一线红绳分喜各自胸口。
小七钟华爬树放鞭炮,大喊:“二哥、二嫂拜堂啰——”
樊家院外,观者如堵,村中邻里惊羡不已。
“嗨,老樊家,昨晚一夜,今日一天,先惊后喜,苦中有乐呀!”
“樊家,不简单!一门又添四将。”
道德妻忽而奔出门口喊:“玉莲!玉莲!呃……谁见俺家莲儿没有?”她只顾又喊又问的,一时忽略了一点——玉莲初归,人生地疏,即使有人见了,谁会认得她?
其实,此时鲍玉莲早已不在村内,她孤独而出,孤独而走,孤孤独独,独自出村,盲无目的地忽觉自身是世界上最最孤独之人。
鲍玉莲大展移形飘步法,风一样,烟一样,如云似雾,疾如电掠,居然朝着黄龙山的方向急速飞驰……
她,碎石奔走,只恨乱石阻路。
她,划涧掠身,何惧深涧险隔。
她,断树飘崖,无视崖陡如削。
鲍玉莲足尖险险地踩在一条深谷边沿上,回首蒙蒙贺家沟,一头散发披肩,眼帘上织满泪珠,抱拳遥拜山庄,口中忽然发出悲音:“爹!娘!干大——”她驻足呼喊,荒山乱丛好象点头无言,她回首连连,双目泪盈满眶,欲跳不忍,欲回不甘,迷茫中眼前和耳畔飘浮出干娘恨爱交织的慈祥面容与声泪俱下的缕缕痛音。
鲍玉莲再发悲号:“干大!干娘……”
她浑身发颤,退身离开悬崖,回头忽见二人立在身侧,观其相貌,似樵夫又药农。
鲍玉莲稍怀紧张地近前打听:“二位……大哥!这是什么山哪?”
二山民一胖一瘦,高矮相近,胖者如熊,瘦者似猴,四目灼灼,迟而不答。
胖熊、瘦猴揉揉眼,忽又争着回答:“黄龙山嘛。姑娘不是本地人?呵,谁惹你了,姑娘?难受什么?”
等二位来人揉眼再问时,面前的姑娘倏忽不见……
胖熊、瘦猴大为惊讶。
鲍玉莲已在一片林中,口中默语:“黄龙山,黄龙山……”姑娘一愣、一沉、一声轻哼,迅又信步穿林。
林中枝头,双鹊齐鸣。
姑娘望鹊止步。触景生情,贴树斜立,不忍再走,只闻鹊声宛转,似幽似怨。
又是一片幻影飘来——
少年鲍玉莲领着少年樊钟秀,一同钻在夏家湾村头自家打麦场上的麦草洞中,她环抱着他,不知天圆地方地信口胡诌:“当了媳妇就更亲……”
玄武庙旁,绝壁涧上,鲍玉莲和二弟沿木跨涧,两颗生命虽非系在一条绳上,却是挂在两根横木之间。
一片竹林,万秆青翠。
樊钟秀死抱桓林大师一腿高叫:“师父!我可追上你了……”
鲍玉莲也抱桓林大师一腿高叫:“师父!我也追上你了……”
幻影中,鲍玉莲耳畔荡起一缕缕幻想的歌音,那是姑娘的心曲——
多少爱?
多少情?
世上歧路多,
人间尽忧愁。
昔如同巢雀,
今如孤萍浮。
红颜易悲啼,
青春似水流。
难圆花烛梦,
空持短剑游。
烟云迷驿道,
江月隐乡楼。
复作岭南客,
难挽桂花留。
相思难相亲,
同首故人没。
幻影依旧绵绵不绝——
时而,鲍玉莲和二弟一室同寝,分床而卧。
时而,姐弟二人柳花浦草洼中复仇雪恨,同毙惯匪山狐子。
忽而,黑水潭樊家姐弟力战群匪,碎尸匪首牛天祥。
忽而,小姐弟又烂漫天真,咿呀攀谈:“那哪儿成?姐,你都十九岁啦,要找婆家的。”“不,我……我和二弟在一起!”
串串回忆,串串缠绵,丝丝扣扣,难以解结。
鲍玉莲的心曲也如掐不断的丝绒棉线:
该怨天?
该怨地?
该怨爹和娘?
还是怨自己?
秋露白如玉,
夏草满川绿。
我行我素好,
寒暑岁月疾。
人生鸟过目,
匆匆几朝夕?
人心若波澜,
世路有屈曲。
长夜谁秉烛?
三万六千日。
不惜歌者苦,
但伤知音稀。
回思中,鲍玉莲眼前金星乱迸,好似一片火花飞溅。果然,面前又浮出一挂急速燃爆的火鞭。七弟钟华骑树大叫:“二哥、二嫂,拜堂啰!”
她浑身大震,泪如飞瀑。
林边隐约又现两条人影——胖熊、瘦猴居然跟踪入林。
此二人不敢趋近鲍玉莲,一时又不甘远离,隐身两株树后,偷窥姑娘良久,贼眼溜溜,目泻贪馋……
鲍玉莲陡然发现贼踪,心中颇为惊怒,弯腰拈起一石,抖腕一掷,六丈开外处,一条枯枝立断。
远眺鲍玉莲的二位陌生人,闻声转脸,惊瞥断枝坠地。
鲍玉莲趁势飘身,疾又划出林外,如云如烟,眨眼又已不见。
前面一壁兀立,半腰两蓬斜松,崖下又一绝谷,谷中满是草荆树丛。
鲍玉莲身如鲲鹏,一展而上,跃于石壁半腰,隐进松枝丛中。
胖熊、瘦猴相继进谷,西寻东瞅,结舌瞠目。
瘦子大奇:“狗剩!咱俩交了天运,今天碰上仙女了?这妞儿,来无踪,去无影啊!”
胖子一扯同伙:“别嚷,虎吞!这是一条绝谷,那妞儿黄龙山都不认识,肯定道路不熟,前头无路,走不了她。”
二人谈话,飘入鲍玉莲耳膜。
二人渐近斜松下边,忽然一齐蹲身,状如豺狐,耳敏爪轻。
狗剩急得挠首:“虎吞,你说咱们黄司令的三房女人,哪个能比上刚才这妞儿耐看?”
虎吞一挤眼睛:“狗剩,别瞎说。萝卜白菜,各人心爱,黄当家的喜欢垫子厚,他那三房夫人,是要肉不要骨,三堆肥肠子,据说蛮有床上功夫。”
狗剩直挠大腿:“你倒是个内行呵!这回没有胡(虎)吞。真的,那三货,要是和我亲嘴,我得闭上眼睛。嘻嬉嘻……”
虎吞一拍狗剩肩膀:“嗬!你小子,想抄司令后路?轮得上你吗?胖相有胖福哇。你看咱们黄当家的,杆子越拉越硬啦,弟兄三百,快枪八十,只要把好前山猴头垴,守住后沟白雕口,进则能攻,退则能守,谁他妈进得来?县衙姓安的,就是拿县令来找他换,黄司令怕还不愿呐!”
狗剩十分赞同:“那当然!黄龙山,有名的狗**衙门——好进难出。”
虎吞捂嘴贱笑:“啥话?咱们在里头,都成狗球了?嘻……哈哈哈……”
鲍玉莲松枝丛中又气又羞。
谷中二匪已经来到斜松下边。
虎吞又在胡唚:“狗剩哥!嗨,今天这妞儿,算神哪。明明瞅见红杉一飘,进了这谷,咋就……看出来没?姑娘满腹心事!”
狗剩咽口唾水:“上不了天,入不了地,反正咱只要守住这谷口,她迟早总得出来。啥心事?姑娘大了都思春。待会儿挤住她,好好让她开开心。”
虎吞稍怯起来:“喂,那可不敢。黄当家的有山规,凡是女人进寨,不经他验明正身,谁也不许沾边儿。”
狗剩越发大咽口水:“屁,那还不是当家的先要动荤儿,先要尝鲜吗?”
树上鲍玉莲脸已煞白,美目暴张,缓缓从头上又拔下了那枚银簪,正要出手制敌,眼前忽又飘来一片幻影——
樊道隆抱拳当胸,灯下直对司马师,半求半乞,面现惊悸:“司马先生!想我樊某,老家屡遭匪祸,毁家丧口,不能存身。我扯七大八小,逃荒来在陕北,全凭几把撅头劈荒开田,千心万苦,刚刚立下脚跟。我们樊家,实如漏艇一艘,再经不起风波了……”
鲍玉莲咬紧下唇,脸上白色渐淡,又涨出一层血红,缓缓又把银簪插进发丝,伸手峭崖缝中,拈下四粒石子,一手两颗,双腕齐震,四枚石子,脱手直射而下……
只听“唰唰”四声风啸,四枚石子一瞬间分中虎吞、狗剩二匪四条腿弯。
胖瘦二匪“呀”地同声急叫,双腿一软,一齐瘫跪树下,疼痛不止,又觉头顶阵风袭下,鬓边红影一闪,从空踩下一双脚掌,二匪脑壳一麻,两张嘴巴一同啃在石板上,等他们仰起面时,嘴角各各挂出一道血污,二人先指崖上斜松,后又四顾山谷。
绝谷空空,依旧草盖树掩,哪还有鲍玉莲的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