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天作奇缘 (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09  更新时间:08-03-19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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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家沟山冲沟口。
    鲍玉莲偎近马英,伸手替他拔下银簪。
    马英愤恨无奈,气哼哼地一拂手,自取簪子,摞于鲍玉莲。
    鲍玉莲香唇含笑:“嗬,英弟儿,输了就是输了,谁还没有输过?”模样甚是亲昵。
    司马师面现烦恼,“扑”地拔出木拐,“啵”地竟又一杖点出。
    这次木拐所中者,不是樊家姐弟,而是斜楞楞地点在李六胸脯上……
    原来,樊家众人随后追至,不知何时又把司马师父子围在核心……
    司马师显然未用真力,否则对方焉有命在?
    李六有惊无伤,只是双手环抱木拐下端,吓得目瞪口呆。
    司马师双目又现精光:“这位兄弟,不是喊着要夺老夫拐杖吗?拿去!”
    “哈哈哈……”司马师终于仰天长笑:“英儿!走。樊家盛情难却呵!笑着说着,些许痛苦之色涌上眉峰。
    樊家草堂,紧张气氛大减,又增加了不少肃穆。
    樊道隆和闫惜民分坐方桌两侧,一个重新“呼噜”起水烟袋,一个把手枪平放桌上,轻轻抚着枪柄。
    桌上又加了一盏油灯。
    马虎、李六紧贴营长身侧落座。
    樊钟秀、鲍玉莲紧傍父亲身后。
    众弟兄齐打堆站在下首,他们背后并坐着樊家两妯娌。
    钟灵妻靠着西间门框,脸上一层忐忑。
    房顶的破洞泻下一束清淡的月光,一片惨白正好罩着马英父子。
    房门又被掩上。
    总体观之,樊道隆和闫惜民像两位端坐大堂的官府大吏,马、李与钟灵众弟兄像堂上助威听用的皂役,樊家两妯娌倒更像被传问的人证,鲍玉莲和樊钟秀像陪审的书吏,只有钟灵妻宛如一位旁听者,司马父子俨然两名被告。
    众人满满,暂时极静,呼吸可闻,落针有声。
    终于,奇特的审讯奇特地开始。
    司马师首先发话:“胜为虎,败为鼠,今晚我们父子认栽。樊先生,押我们回来,是送县衙,是解都府?此刻上路,还是天亮起程?”
    “爹——”马英一声大叫,“那也得先问一个明白清楚,咱们犯了何罪,他们私设刑堂?”
    樊道隆烟壶滑手,似有话说,可又咽了回去,一下忆起昔日自身被押入衙时的情形……
    马虎、李六“哟”了一声。
    道隆妻在孩子们背后一长身:“马英!您爷儿俩半夜登门,刚才可是您先动手。”
    小七钟华一瞧妈妈,立刻一指房顶:“对!看把俺家房子,弄了多大一个窟窿。”
    闫惜民冷眉横对司马父子,眼尾纹动了两动。
    马虎突觉小七幼稚好笑,欲笑,未笑。
    余众目光散乱,难以集拢一处。
    只有樊钟秀、鲍玉莲十分专注地瞅着酥胸丰满的少年马英。
    司马师不由又“呵呵”发笑,锐目一瞥樊小七:“娃娃!你倒把你家房子看得比老夫性命还重。”
    樊道隆一瞥小七侄儿,冲着司马师微一抱拳:“老弟莫跟娃娃一般见识。”
    李六冲口相讥:“什么老地(弟)新地,贺家沟尽是荒地!”
    “嘻……”钟俊、钟育齐捂嘴巴。
    道隆妻暗瞪儿子。
    樊道隆松下双拳。
    闫惜民眼尾纹又开始眨动。
    马虎也反唇相驳:“咦——老东西!你开的什么舍饭馆?作个揖放仨屁——行善没有作恶多吧?”
    樊家众子终于全笑,“嘻哈”之声相继而起。
    “呔!”司马师面上一凝,当下拄杖而起,又是右足踏实,左足虚点,短须一震,历言直冲李六:“士可杀,不可辱。截我回来,出尔反尔,难道专为戏弄人吗?”
    闫惜民“砰”地一拍枪把,正要挺身,马英先跳了起来:“爹!有话,咱就干脆说呗。”
    闫惜民一指司马师:“司马掌柜的!我佩服你这一身硬气。可你为何藏我烟土?深夜潜入樊家,想干什么?刚才冷然出手,用心何在?我们如不拦你,此事怎么罢休?”连发四句,话如砸冰,句句命中要害。
    室内原本像布着一张大网,网未见松,反而又被拽得紧绷绷的,包括马英在内,瞬忽间全把目光扫向司马师。
    司马师锐气不减,目中精光毫丝不乱,向众盖顶一瞥,冷笑中又慢慢坐了下去,他颇为自然地笑着,骤转昂奋激越,倏又扶杖而起:“问而不答非礼也。我父子虽是乘夜前来,却是明人不作暗事。”他轻轻捋了两把短须,话音渐快:“先生胸中有数,俺父子原是凌晨到门,并不想夜间惊扰,乘夜拜访,实属迫不得已;刚才冒然出手,乃不愿俯首就擒;若问来此何干吗?适才早已讲过,确系慕名投奔;这位官家大人,至于您的烟土,本与老夫无关,俺父子只是不愿让其落入土匪手中,匪人偷之不义,我们夺之非为不仁。不想你们通同一气,官民合流。樊家二位公子私离我店,身手却也快捷,刚才村口,莲姑娘已亲口承认烟土在她手中。今晚算我父子自讨没趣,被你们先礼后兵,我们四手难敌众拳,老夫自认技薄势单,力不如人,原想一走了之,另寻别处安身。不料尔等如此待客留人。听阁下言中之意,倒像是非要从老夫手中另讨两袋烟土方休。看来去留悉听尊便,无非以命相抵了!”司马师侃侃而谈,一气道来,语毕端然又坐。
    闫惜民双眉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目中冷光逐渐消失,他也缓缓重坐椅上,不得不对司马父子刮目相视。
    马虎、李六二次“哟”了一声,四目转向闫惜民。
    樊道隆终于也站起身来,高抱双拳,不再慌恐:“司马老弟,话,倒是这样说呀!可是……三年前我与你子马英陌路相逢,不期而遇,多蒙少侄鼎力相助,本打算涌泉相报贤侄怎么也不辞而别呢?”
    马英腾身欲辩,但却被父亲按下。
    众人脖颈全伸,人人静待下文。
    樊道隆并没非逼对方回答不可的意思,一手抚桌,继续发问:“马英!当初老汉正在奇怪,我家两个小儿后来却见你和一个腿有毛病的老者共推一车奔进深山,不知可有此事?那车子是不是那天盐贩子被趟将截去的盐车?和你一块钻山的老人又是否就是……就是尊父呢?”
    马英又要张口,又被父亲挡住,司马师代为回答:“樊先生尽管问来,我父子定会还你一个明白。老夫父子虽然碌碌无名,但是平生作事自信还算居心无悔,没有什么不可言喻的事情。”
    樊道隆只好又问:“前天我儿我女投宿贵店,虽多蒙舍饭救饥,无意中竟见绝谷中杀人截货。今夜您父子登门,明为拜访叙旧,实为寻衅闹事。因为看来您是早已怀疑我家两个孩子也非善良之辈。其实,司马老弟,想我樊门一家,历代安分守己,由于河南老家屡遭匪患,毁家丧口,无法存身,无奈中方逃来陕北开荒立足,千心万苦,改换门庭,安家暂居。司马老弟!我家连遭不幸,已如破船漏艇,真是再经不起风波的了……”樊道隆言到伤情处,不由眼角酸楚。
    司马师一时无言,面上的敌对情绪缓去些许,凭心而论,听着对方娓娓谈吐,哪里有半丝严加盘询查问的口气?
    马英倒是再也忍耐不住,一把从肩头上拿下父亲的手掌,悲号一声:“爹——人家老问,咱总不答。这叫什么话哪?”说着忽然拧身而起,自对樊道隆直言相告:“樊老伯父!侄儿实情告诉您……”
    马英一言既出,一张花儿似的俊脸上突然泪光先涌:“樊老伯!我们父子也是苦命人啊……想我马英,脚一沾地便被爹娘包着抱着,离井背乡,走出云南点苍山,北上渡江,一路卖艺玩武度日。不想在湖北谷城,我娘被一群土匪调戏,正在玩耍钢刀入喉,突被一匪猛拍刀柄,,当场刺破咽喉,丧命谷城街头。我爹早年保国杀敌,落得身残腿废,寡难敌众,当场击毙三匪,背我连夜逃命。后来辗转流离,逃到你们老家豫西宝丰县城。无奈仍旧卖武为生。谁知刚到城中,我出天花麻疹,我爹拿血蘸泪救我性命。我们在宝丰一带一直游走数载,爹为教我学艺护身,改行赁房开饭馆。哪知呵,地方官吏欺我父子是异地外乡之人,强征暴敛,列出许多名目,直到最后砸店封门。我和爹爹又只得乘夜而走,逃奔陕西。刚入潼关地界,又碰上都督陆建章手下一名部将,姓商名震,硬把我父子带到府上,强迫我……”
    “英儿!不可乱说。”司马师再也听不下去,陡然狮吼一样地咆哮离座,一掌把儿子拍落座上,面貌似已气极,抖抖地扶杖立起,连眉带眼一抹面皮,吐火一样接过话头:“樊先生……司马师今晚身入绝境,路至尽头,眼下贵府是既有官兵,又有群子,尤其……”司马师木拐轻扬,一指樊钟秀和鲍玉莲:“尤其这二位少侠,真真功力莫测,老夫父子不是对手!不过,请念在我家英儿与您旧日相识,今晚请放我儿一条生路。至于我嘛,已入罗网,决不再逃,死亡当头,诚愿一吐为快!”司马师木拐“扑”地落地,竟又插入室内土中,双手扶杖,摇头连连,几颗泪珠沿杖滚落。
    一室众人,听之动容。
    马虎、李六倏把坐椅朝前挪了一挪。
    道隆妻两妯娌一递眼色,猛地走出群子背后,一同扯上马英,齐叫:“……大侄子!”叫着,齐力把马英拉到身边。
    司马师伫立昂头,一副威武不可屈的架势,这才又接着述说:“我借商震之酒,灌醉商震,劫出我儿,再次逃命。”
    道德妻隔着马英插话:“司马大哥!那姓商的把你父子带到府上,究竟要把马英怎么样呵?”
    司马师话头中断,满面骤然通红,大有失言之态,又狠狠地摇起头来:“商老儿竟要……逼迫我儿……卖身……卖身他家为奴!”他的谈吐忽然一阵吞吐。
    樊家众人一时以为司马师是气愤所至,当下谁也没有在意,樊道隆反倒出言劝慰:“司马兄,慢点说……”
    司马师再次晃晃手杖:“去年我们逃来雷源,埋名开店,再不敢江湖游走。不瞒诸位,老夫拐杖之下,实在多有人命,可我对天发誓,所杀者尽属万恶之徒,绝无无辜良民。司马师艰险一生,也曾为国出生入死。”说着,“嚓”地一把扯开上身衣衫,赤膊立于房中,灯光野影之下,只间他前胸后背再次现出条条刀痕枪疤。
    司马师掩上单衫,继续陈词:“今日当着樊家四位女眷,请莫笑老朽坦胸露腹。当年镇南关抗击法军入侵,老夫虽然刀短,也曾战得法国夷人鬼哭狼嚎……可那又能怎么样啊?还不是落得遍体鳞伤,流浪街头吗?当年潼关道上,访得恶贯满盈之徒,然后由我暗中出手,铲恶除霸,劫富济贫。想我父子开设舍饭馆,已非一日一地了!”
    樊道隆目中早已溢出敬佩之光,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司马贤弟!”
    闫惜民一把推开桌上短枪,怔立无言。
    马虎、李六面现悔色。
    樊钟秀、鲍玉莲晃出父亲身后,一飘而至,双双扶司马师重新坐下,口中挣着叫道:“司马老伯……侄儿得罪!”说罢勾头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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