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0.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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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垚已经连续去了酒吧街巷尾最角落人气最差的酒吧三天,每晚裹着夜色出门,踏着凌晨的寒风归家。总要在因为音响效果不好而嘈杂的音乐声中,随着乐队主唱撕破喉咙声嘶力竭跪在地上自我陶醉,终于喝的酩酊大醉,趁酒吧快要打烊之际跌跌撞撞赶回去。
房子租在城北,说他在电线杆子上找的,房东是个臃肿的中年女人,面相凶悍,收了钱就把钥匙给了他,叉着腰扯着尖细的嗓门儿,唾沫星子横飞:“家具床垫电视机空调啥都有,这门也是好的,住归住,东西还是要爱护的,弄坏了可得赔啊!”
凌垚闻着屋里一股发霉的味儿,关了房门开了灯,就去把窗帘拉上了。
房子又破又旧,地砖的勾缝是黑的,天花板裂了,客厅连接着厕所的那堵墙因为防水老化整个墙皮都在往下掉,一地的白灰。厨房的柜子关不上,油烟机是老式的排气扇,整个灶台油腻腻的凝固了一层黄黑色,上面还有一口生锈的铁锅。厕所是一根巨大的排水管道连接的蹲坑,釉面已经黄的看不出光亮了,隐约透着一股闷臭。
凌垚一件行李都没带,连房子都没看一眼就交了钱住了进去。房东也痛快,身份证都没叫他拿出来就把钥匙给了他。
赵欣亮知道他从医院跑了又去家里找过他,只是他实在对警察心生厌恶,赵欣亮又不断地说他是药吃多了,产生了幻觉,一早就没收了他的药,非要让他再去医院。
他连自己家都待不下去了,倒不是为了躲姓赵的警察,而是网上有人在网上人肉了他,往他的住址寄东西。
死老鼠,粪便,冥纸寿衣……
电话一开机就各种骚扰短信,电话轰炸,他只得把电话扔进了马桶里。
他不知道原来这世界这么多闲人的,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躲在屏幕后,有的用键盘,有的用行动捍卫正义。
卧室很简单,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上面一张又薄又硬的床垫,一个配套的床头柜,一个布艺拉链式简易衣柜。
凌垚跌跌撞撞从酒吧回来,倒头就往床垫上躺。没有床单没有被褥,入冬的町兰虽不会下雪,却也算寒冷了。破旧的老小区没人装地暖,幸亏屋里那台陈旧的挂式空调还能制热,只是屋外的柜机转动的声音巨响,像一台原地抖动的钻地机,吵的他头疼。
白天睡觉,晚上出街,这样黑白颠倒的生活倒让他凭空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睡到傍晚,还剩宿醉后的头晕,竟也能感觉出饥饿来。
客厅的木茶几上还摆着没吃完的盒饭,凌垚朝那摊开的盒饭看了一眼,瘫倒在一旁黑色的人造革沙发上。沙发是双人座的,一边有磨损还算是完好的,一边却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姜黄色的海绵。
那堆海绵让他觉得不舒服,凌垚刻意不去看那堆发黄的海绵,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又盯着茶几上的饭。他想不起这是昨天还是前天剩下的了,他甚至记不得他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扒了两口,白色的米粒上还有一块金黄的油渍,仍是吃不出味道,酒喝太多舌头不好使,麻了。
打开虚掩着的另一个泡沫盒子,里面应该是菜,鱼香肉丝吧该是……
“呕!!”
凌垚还没跑到厕所就已经开始干哕起来,干哕了几下却也是没吐出来,就蹲在那个污浊的蹲坑前,对着那个黑洞洞的下水管,伸出食指插进了喉管里。
“呕!!!”
“咳咳咳!!”
强行抠喉催吐后,一阵猛烈的咳嗽,掺杂着鼻涕眼泪。太恶心了,凌垚想起他揭开餐盒的盖子时,四处逃窜的蟑螂往茶几的各个角落冲撞爬行,就恶心得想从嘴巴里伸手进去,把整个胃拉扯出来用刷子清洗一遍。
洗了把脸,漱了口,又轻车熟路的往那间清冷的酒吧去了。
照例又是一来就是半打酒,卡座的座位空的很,随他挑。不过他就是喜欢坐在吧台喝,侧对着舞台,乐队的表演依旧卖力,并没有因为没几个客人就懈怠了。至少主唱还是像个狂热的疯子,不管外面天多冷他都能唱出炭火炙烤的感觉,不管歌多悲伤他也能让它狂躁起来。
凌垚听不出他唱得有多好,只觉得唱的人费嗓子,听的人费耳朵,貌似他只会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还没喝完,乐队已经演奏完毕了,他以为是酒吧快打烊了。
主唱把吉他扔台子上,纵身跳了下来,往吧台去了。
“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
凌垚回头看了一眼,居然是那个头发遮住眼睛的破嗓子主唱,凌垚没心思搭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主唱也不恼,对酒保说:“也给我来杯威士忌。”
主唱拿了杯子就往凌垚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我们提早收工,要去吃宵夜,一起吧。”
凌垚看了看吧台没人,侍者也没搭话,主唱歪着头看着他,这才确定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又不认识你。”
“那正式认识一下,我是爬虫乐队主唱金绽。”说着又兀自朝凌垚的杯子碰了一下。
什么乐队凌垚没听清,反正也是个不怎么样的破乐队,弹的烂唱得也烂,红不了。凌垚看金绽那个破头发,还没鼓手的一头脏辫有型,一头蓬松的碎发遮住了眼,真怕他看不见路会把门牙磕掉。
见他不说话只是轻蔑的笑笑,金绽就说:“我看你连着来了好几天,以为你是我们乐队的粉丝呢,我们收工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
“我不饿。”
凌垚说着就站起了身准备离开,踉跄的差点跌倒,被金绽扶了一把。
“小心,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神经病。”凌垚摔开他的手就踉踉跄跄的朝外面走了。
“怎么了金绽,还去不去了?”脏辫儿鼓手从洗手间出来就在催他了。
“去,当然去。”
键盘过来问他:“刚那个长头发的你认识?我看他连着来了好几天了。”
金绽把额前厚重的刘海撩起来,用胶圈在头顶扎了个小辫儿:“下回再见他,就认识了。”
说罢,一群人就说说笑笑拥着出街觅食了。
凌垚在街边一个烧烤摊前坐落,他点了一份炒河粉,正在等着。本来傍晚吐过一次胃已经空了,从酒吧出来,酒喝的杂了又吹了风,酒量一般的他又蹲在街角吐了一回。
吐完却越发的清醒了,连胃都苏醒过来开始折腾他,嚷嚷着它饿了,再不给它吃东西,它就变着法的疼给他看。
烧烤摊的老板端了炒好的河粉边走边喊:“美女,您的炒河粉好了!”
一旁选菜的鼓手闻声回头看见了凌垚,就走到桌边戳了戳金绽,指了指正在吃东西的隔壁桌的人。
金绽一看就开心的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嘴里冲老板喊:“什么美女,人家是一男的,老板眼神儿不大好使啊。”
老板瞅瞅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一边烤着菜一边打着抱歉的手势。
金绽坐到了凌垚对面,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小方桌,凌垚埋头吃着东西并没有抬头看一眼。金绽用指节扣了扣桌面:“这么巧,又见面了,我好久没见过你这样赖看的了。”
凌垚抬头:“你是谁?看清楚我是男的。”
“哈哈,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我,金绽啊,酒吧乐队那个主唱。”
金绽说着就拿了一只手掌遮住了额头,凌垚认出了,是那个唱歌难听的主唱。
“你有事吗?”
金绽说:“过去跟我们一块儿吃吧,反正你也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碍着你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我是一片好心,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
凌垚的语气冷冷的:“我不需要朋友。”说罢,提高了音量对老板说:“结账!”
凌垚放下钱就走了,留下吃瘪的金绽愣愣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个背影没走多远就在街对面的长椅上蜷缩着身子坐了下来。
金绽回到他们的桌子菜刚刚烤好,翠绿的葱花撒了满满一托盘。
“又被甩了?”鼓手打趣道。
金绽无奈的笑笑:“吃你的吧。”
一盘菜吃完,另一盘又上了,金绽的眼睛始终不安的看着街对面,只见那人缩在椅子上背曲的更厉害了,一双手死死的抱着膝盖,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凌垚冷的厉害,却浑身冒虚汗,缩成一团发抖。
“你怎么了?”金绽轻声问着,用手指柔柔的拨开了他的脸上的头发。
凌垚有气无力的说出两个字:“胃疼。”
看样子着实疼得厉害,金绽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买药,就在这等我回来,很快的,好吗?”
凌垚虚着一双眼,隐约看着一个身影跑开了,那人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庄静闲,他从前最爱问他:好吗?
“庄静闲……”凌垚喃喃的唤出那个人的名字,笑了一下又哭出来,都成这副鬼样子了自己怎么还想着他,不是该诅咒他去死吗?那个骗子!骗得自己好辛苦,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他,只是为了揭开他过往不堪的伤疤,挖掘他不耻的秘密,只为了破案升职,还装了摄像头看姓穆的糟践他。
他恨透了他,却又迫切地期待着想再见到他,听他诡辩,编个谎话继续骗他。
他每天都被那些糟心的情绪把控着,撕扯着,挣扎的扭曲着,让他艰难的活着却又像死了。
金绽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好多药店都关门了,好在多跑了几家也是买到了,赶紧把药吃了。”
金绽把药拆了,把水拧开递给凌垚。
凌垚接过水把药吃了,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等药效发作。
“外面冷,我看你穿的也少别感冒了,我送你回家吧。”
凌垚没有抗拒,被金绽架起来踉跄的走着。金绽拦了个出租车,两人坐落在后排,凌垚歪着脑袋蜷缩在座椅上,吃了药胃还隐隐疼着,脑袋也是一股眩晕感,张嘴说了四个字“清溪东苑”,就沉沉的睡去了。
金绽看着身旁昏昏沉沉的人,掏出手机给还在烧烤摊等他的队友说:“我不回来了,你们吃吧,他喝醉了。”
挂了电话拍拍驾驶室的座位,对师傅说:“前面掉头,去永丰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