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6.你父亲叫白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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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琸旭从山上下来扔给庄静闲一个平安符:“山上住持师父做过法事开过光的!我也替你求了一个。”
庄静闲嘲笑他没少往功德箱里塞钱吧,一个人民警察还那么迷信。
陆琸旭满不在乎:“你也知道我们干这行,风里来雨里去的,求个平安嘛。”
“没求升官发财什么的吗?”
陆琸旭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求了。”
“看来这个甘霖寺也是有求必应啊,喏,给你。”庄静闲说着就从兜里扔出个U盘:“上回你叫我给你拿的青山洗黑钱的证据。”
陆琸旭接过U盘就踹兜里了,看样子并不是十分欣喜。
庄静闲早就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我们怀疑DTK14的案子与青山有关,想放长线钓大鱼。”
庄静闲着急着回去,这边也没什么线索,可以说这三天算是白白浪费掉了吧,心里焦急的很。
又是坐大巴车往机场赶,庄静闲和陆琸旭一路各怀心事,也不搭话。庄静闲把手机掏出来,看消息还停留在一号,凌垚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看起来更显活力了,发了一张染发后的自拍和一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之后庄静闲的消息他没回过,连电话都关机了。
庄静闲动手打字,告诉凌垚自己估计半夜能到町兰市,发完消息凌垚还是半天没回复,大概还在气他们从SPA馆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吧,庄静闲知道凌垚生气了,可又说不上来凌垚究竟在气什么。庄静闲又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侧身朝着窗外,在颠簸的车程下睡着了。
车辆到机场时,庄静闲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换登机牌的时候陆琸旭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畏畏缩缩的说自己是钟学民。
“钟学民……”陆琸旭嘀咕了一句,恍然反应过来,是上回他们去找他打探华子的事那个龙虎堂曾经的混子。
“什么事儿?”陆琸旭冷冷地问。
庄静闲听不见那边说话,只看着陆琸旭的脸由不耐烦转眼变得眉头紧蹙,甚至脸色发白。
“你确定?”
“千真万确!我可不敢胡说,警官,你知道的,我记性好得很,东流哥确实有一对儿女,说是龙凤胎,他外边的妞给他生的。他当时背上挨了一刀,是我和另外一个兄弟送他去的医院,他昏迷前跟我说的,说他好久都没见过他的孩子了,等他干完一票大的,他就可以回去跟他一家团聚了。有可能那笔钱真的是被东流哥吞了。”
钟学民说完,听电话里半天没反应,又说:“警官,您给我的名片我都没扔呢,这次主动给您打电话也算是警民合作不是?”
那边还想邀个功,陆琸旭脸色刷白,冷冷的打断他:“知道了。”
“怎么了,是局里出什么事了吗?脸色这么难看。”庄静闲问。
陆琸旭摇摇头:“先换登机牌吧。”
两人换完登机牌时间还早,又去找了个咖啡吧坐坐。
陆琸旭坐立不安,想想还是觉得不对,难怪白东流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他摸出手机犹豫的半晌才拨出去,电话响了两声传出一个稚嫩的童声,陆琸旭把浑身的锋芒都收了起来,对着电话轻言细语起来。
“爸爸忙完这阵就回去看你。”
“想你,当然想你了,也想妈妈。”
“礼物?有有有,当然有。”
庄静闲在一旁听见陆琸旭柔声说话忍不住笑起来,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活得粗糙雷厉风行的师哥也只有对着嫂子和孩子才能温柔得起来,平时凶起来骂手底下的人那可是整栋楼都听得见,好些人都怕他,怕是他们都没见过师哥眼下这幅温情的样子吧。
“能把电话给妈妈吗,爸爸想跟妈妈说两句话。”陆琸旭对着电话询问孩子的意见。
等了一会儿电话里换了一个温柔细腻的女声,陆琸旭的脸立马严肃起来,有些沉重甚至是小心翼翼:“雪儿,你的亲生父亲的名字是不是叫白东流……”
庄静闲无意探听别人讲电话,只是陆琸旭就坐在他的对面,就算他闭着耳朵,陆琸旭问嫂子那句话,他还是听得真真切切,怔了一下,又听见陆琸旭捂着手机话筒小声的安慰:“别别别,你听我说,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咱妈,知道吗……”
陆琸旭边说边起身去找了个靠墙没人的角落,跟电话里的人耐心解释着,安慰着。
陆琸旭讲完电话回到咖啡吧时,庄静闲没打算开口问,陆琸旭就和盘托出了:“我一直觉得白东流这个名字耳熟得很,却一直想不起来,先前钟学民打电话说,白东流有一对龙凤胎的孩子,我突然记起来了,那是你嫂子的父亲。
我岳母有躁郁症,就是因为一个叫白东流的男人,说是还没结婚就生下了他们兄妹两个,过了几年那个男人就失踪了,我岳母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得很辛苦,也再没嫁过人。白东流这个名字是家里的禁忌,谁都不准提,一提,我岳母就会发疯。
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岳母都还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躁郁症也越来越严重,若雪和他哥哥都是因为岳母的病才选择了学医这条路……”
庄静闲听完唏嘘不已,陆琸旭说完也沉默了好久,沉默了一阵又说:“阿正啊,正义始终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扳倒那个人指日可待了,你再等等吧,其实纪委的人已经在暗中查他了,这回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庄静闲惊讶有些说不出话,他知道陆琸旭是大忙人,这次大老远来一趟贵州却一无所获全程陪跑,是因为不放心他,怕他查到有用的线索却不告诉他。他以为陆琸旭变了,以为他在大环境下摸爬滚打久了,变得争名逐利只想着往上爬了,原来他骨子里的正义感还是封存的好好的,没有丢失过。
他欣慰的笑笑,带着信任的语气坚定的回应了陆琸旭一个“嗯”字。
因为没订到坐一起的机票,上机前庄静闲从行李袋里拿出一张SD卡递给了陆琸旭:“上个月我去看我妈了,这是她给我的。”
陆琸旭愣了一下:“师母她还好吗?”
庄静闲摇摇头就去寻自己的位子了。
上个月庄静闲去了井梁市的安山疗养院,护工大姐去敲十八床的门:“阿姨,你儿子来看你了。”
十八床正在换床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缩着脑袋站在一边看着工作人员整理床铺,眼神怯怯的,像个考试不及格被罚站的学生。庄静闲放了水果和一些营养品在床头,拿出其中一箱牛奶给整理床铺的护工:“辛苦了。”
“没事儿!”护工大姐挥挥手,把牛奶接过去,“好一阵没用尿布了,昨儿夜里下雨了,又尿床上了。”
说罢又冲着床边罚站的老太太喊一声:“唐阿姨,你儿子来看你了。”
老太太似乎这才注意到已经在房间里好一会儿的庄静闲,怯怯的眼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闪出一丝欣喜,看看庄静闲,又朝护工大姐说:“他才不是我儿子哩,我只有一个女儿,叫瑶瑶。”
老太太看着庄静闲笑,招呼他过去:“你是哪个班的?”
“唐老师,我是七班的,以前您是我班主任,可我都毕业好多年了,这么久不来看您,您都不记得我了。”
这套说辞,庄静闲每个月都得说上一两次,母亲很多年都不记事了,不记得有他这么个儿子,倒记得之前常来疗养院陪自己的志愿者,一个叫瑶瑶的女生,即便那个女生已经两年不曾来过了,她还记得她的名字,甚至以为她是她生的女儿。
以前母亲很爱整洁,是个兢兢业业的人民教师,高中的时候还是他的班主任。她每天都把衣服熨的平平整整,头发梳得服服帖帖一丝不苟盘在脑后,性子温和慈爱,深受学生爱戴。只是眼前的老太太,刚过六十,已是满头银丝,穿着疗养院宽大的病号服,头发松松散散,一条做过开颅手术的疤痕从颞骨开到后脑,长长的一条凹陷,使原本慈祥的面容生出些狰狞可怖。
庄静闲从抽屉里拿了梳子给母亲疏着头发,那条狰狞的疤痕就在他眼前明晃晃的晃动着,他跳过那疤痕,把头发给疏的妥妥帖帖,又从兜里变出一支亮晶晶的水晶发卡,把头发盘在头顶。
老太太照着镜子,一脸的喜悦:“真好看,是瑶瑶让你给我带的吧。”
庄静闲点点头说是。
老太太又开始念叨着她的女儿,说好就没见她了,昨夜梦见她,还是那副乖巧孝顺的模样。说着又把那副女儿给自己画的素描画像拿出来展示给庄静闲看,说看她手多巧。
那张画可能母亲已经翻过无数次了,纸面已经发黄发毛了,折痕处有些断裂了。
庄静闲花了一天的时间在疗养院陪母亲,陪她出去散步晒太阳,听她跟其他老太太唠嗑,逢人便问她女儿给她买的发卡好看不好看。有的人知道老太太的情况便说好看,不知道的又问:“那你女儿咋不来,这是你女婿?”
老太太说女儿学校忙,快毕业了,赶着做毕业设计,来不了。指指一旁的庄静闲,说那是她教的学生,来看自己了。又看看庄静闲,不好意思的笑笑:“小伙子,你叫啥名儿来着?”
“阿正。”
母亲又热情招呼他:“阿正啊,一会儿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啊。”
庄静闲难过的笑笑说好。其实,他们刚刚才吃过午饭不到半小时。
以前头脑睿智灵活的教师母亲,在车祸出院后也是清醒的,只是他对父亲的死诸多猜疑,去上访结果被抓,在里面暗无天日的待了一个多月,再见到母亲时就已然是眼下这幅痴痴呆呆的模样。
七年前,他被抓进去后以为自己就要永远待在那个潮湿阴暗的房间,再也见不到外面的世界了,多亏了陆琸旭念旧情想方设法把他捞了出来。
陆琸旭在看守所的门外接到他:“对不起,阿正,你受苦了。”
庄静闲摇摇头,杂乱的头发,满脸的青色胡茬,穿了四十几天没换过的脏兮兮的衣服散发着刺鼻黏腻的馊味。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是阴霾的灰色,却终于闻到了空气中的自由味道:“说什么呢,你能来帮我真是谢谢你了。”
那一瞬,他感到无能为力,前所未有的绝望蔓延全身,以前的他自信开朗,是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学习优秀工作能力出众,家庭和睦父母恩爱,未婚妻知性漂亮又懂他,他刚升了职计划着去旅行结婚。生活都在朝着他预期的方向走,直到那场车祸夺走了父亲的生命,母亲有幸活下来,一切都覆灭了。
进去一趟,仿佛历经了一个回轮那么漫长无助,所有原本使他骄傲自信的东西,被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吞噬划分成了两个世纪,那个时刻感觉幸福满足的姚正死在了上访的路上,活下来的是孤独绝望的庄静闲。
陆琸旭载着庄静闲回去的路上,欲言又止踌躇了好久才告诉他:“师母去墓园看望师父,踩滑了,不小心从山上滚下去了。”
庄静闲一瞬间有些耳鸣:“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被抓后没两天。现在还在医院,做了开颅手术,上周才醒。”
母亲好不容易才从那场严重的车祸中幸存下来,却在庄静闲不在的日子里又遇事故,他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他又愤恨又绝望,身体微微发抖,接过陆琸旭递给他的烟,哆哆嗦嗦吸了一口,呛得他直流眼泪,又猛吸了两口:“我们去医院吧。”
陆琸旭看着庄静闲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劝说他回去洗个澡,别把师母吓到了。
庄静闲有些担忧:“你跟我妈说了我的事儿吗?”
陆琸旭摇摇头:“师母的情况有些复杂。”
陆琸旭口中说的复杂的情况就是母亲此刻这种情况,不记人不记事,就那么一个多月时间没见,外面的一切天翻地覆,母亲突然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历时七年,庄静闲还是不习惯母亲现在的样子,他每看一次心里就重重的疼一次,他咽不下这口气,没道理做尽坏事的人还安然的享乐,一路高升,而自己却要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庄静闲走的时候,母亲拉着他说最近脑子突然记事儿了,想着家里有个米奇的存钱罐,她在里面放了重要的东西,让他拿了那个罐子交给陆琸旭。
庄静闲笑笑,母亲大概又是把陆琸旭记成自己的儿子了吧,就逗她:“唐老师,怎么要把存钱罐给陆琸旭呢,难道他是你儿子不成?”
老太太气的一巴掌拍庄静闲背上:“净瞎说!陆琸旭是你师丈的徒弟。把米奇交给他,因为他是警察。”
庄静闲本来没把那事放在心上,想着把老鼠交给黑帽警长吗?大概母亲又犯糊涂了。老太太却千叮万嘱,叫庄静闲别忘了,说这件事情很重要,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很重要,但怕自己一会儿就忘了,叫庄静闲千万替自己记住。
庄静闲走时问护工大姐,那个叫瑶瑶的女孩儿谁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护工大姐摇摇头:“听说是附近的大学生,闲来无事学着人家做义工的,平时就来陪老人们聊聊天说说话的,没有联系方式,人家不收钱来打扫房间剪草坪什么的,哪好打电话问人家什么时候再来啊。年轻人嘛,就图个新鲜,新鲜劲儿一过,谁还记得这群孤寡老人啊,难为唐老师还一直惦念着她。”
庄静闲回町兰市以前居住的旧房子里,里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了,房子还保持着原样,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他找遍了不大的屋子,都没见到母亲说的那个米奇存钱罐,倒是找到一只米奇的布偶公仔。
他不懂母亲为何要让自己把公仔给陆琸旭,就把米奇带回公寓了。
去贵州的前一晚,庄静闲又想起那只公仔,总不能真的第二天见面把公仔给陆琸旭吧,那可是小时候父亲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庄静闲把公仔拿在手里把玩半天,忽见米奇尾巴缝合处变得粗糙,白色的纤维往外露却透出一个透明发白的角。庄静闲使劲捏了捏,里面确是有个硬硬的方块,便扯开了线头,是一个两指宽的白色小塑料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张黑色的SD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