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罪与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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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丽萍拿着热水壶,正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根银色的发丝像是小草的尖儿一样迸在了外面,眼睛周围生出了一圈青色,模样看起来甚是憔悴。
她已经一宿没睡了,在昨天早上接到了向阳自杀正在医院里躺着的休息后,她的精神便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她先坐大巴到了省城机场,又乘着最快一班飞机搭飞到了向阳所在的城市,几经周折后,终于连夜赶到了医院。
直到终于看见了儿子苍白的面孔,听见他叫自己“妈妈”,她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感觉眼前的世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问他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会做傻事。
她哭着告诉他他这是在要了自己的命,是要自己也不能安心活着。
她让他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一定要告诉自己为什么会想不开。
可儿子就是什么都不说,只是抿紧着嘴唇,不断地摇着头,到最后竟又哭了起来。弄得她也只好不再问下去。
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子,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可究竟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让儿子如此反常,竟会选择自杀?
她接完了热水,回到了病房里,看见向阳正偏头看着窗外,嘴唇还是没有多少血色。
“儿子,妈妈给你接了热水,你喝些吧。”她道,坐在床边拿起了杯子。
“来,儿子。”她将装了热水的杯子递给向阳,但向阳只是巴巴地看着她。
李丽萍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又缩回了手,充满愧疚地道:“不好意思,儿子,是我没想到,你肯定没有力气拿杯子吧,没事,我喂你喝。”
她急忙起身,想要去外面找护士要个勺子。
“妈,你别去了,我不喝。”向阳道。
“还是喝点吧,儿子。”
向阳只是摇头,让她别去。
“妈,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可他的话哪能让李丽萍相信呢,他的“没事”反而加重了李丽萍的担心。
“儿子,你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吗?”她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手心疼地抚摸着向阳的脸颊。
“妈妈求求你了,你告诉妈妈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想要自杀,妈妈求你了,你就说了吧。”
向阳的眼泪也再次被逼了出来。
“妈,你别再问了,你……你放过我吧。”他闭上了热泪流淌的眼,却无法阻止那眼泪继续落下。
那一滴滴眼泪让李莉萍只好再次选择不问。
她的手指在儿子的脸颊上摩挲着,替他拭去那滚滚而下的泪。
“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回家。”向阳道,李丽萍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好,儿子,我们不读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妈妈之后就去给你办休学。”
让儿子以这种状态继续待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就算他不说想回家,她也会主动要求他必须跟自己回去的。她实在不放心让儿子独自生活了。
第二天上午,看见儿子的状态又好了些后,李丽萍便乘车前往了向阳的学校。路上,她一直在思考着儿子自杀的原因,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寒假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向阳虽然表现得也有些奇怪,但还不算太反常,并没有让她感觉情绪有太大问题。
她仔细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忽地想起了儿子的感情问题。
莫非是在学校里跟那个学姐闹崩了,才一时想不开?
儿子寒假时每天收信寄信表现的那么热切,足以看出他对那学姐的爱恋有多浓。他本身心也敏感,跟学姐闹崩了陷入失落想不开也是正常。
尽管这个说法也不能让她完全信服,但这确实是唯一可以说得通的解释了。
她打算办了休学后再找向阳的同学问问情况,最好是能当面跟那个学姐谈谈。
她也想看看,能让儿子这般爱着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下了车后,李丽萍凭着第一次到向阳学校的记忆,找到了向阳辅导员所在的教学楼。
她第一次来是在儿子大一开学的时候,那时候她跟着他一起走在大学校园里,看见他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的模样,她也十分感动,心想儿子的未来终于有出路了,她总算没有愧对列祖列宗,没有愧对向阳死去的父亲。然而那时怎么能想到,现在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走在走廊里,她感觉路过的每个人都在看自己,好像自己很奇怪似的,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适。
她越发想要去找辅导员问个清楚了,自己的儿子好好的在学校里成了这样,她还没找学校讨个说法呢。
天色是阴沉的,空气里好像也蒙上了一层幽蓝色的纱。
李丽萍走到了办公室门前,在门前挂着一副梵高的《向日葵》,那画此时好像也被那纱盖住了,画中的向日葵看起来不再灿烂鲜艳,反而也有些憔悴。
李丽萍推开了门,办公室里坐着的三个人全部都望向了她,坐在中间的辅导员见是向阳的妈妈来了,立马起身,脸上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您好,老师。”李丽萍微笑着朝他点头道,又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两人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又忙将头低了下去。
“老师,我是来给我儿子办休学的,我儿子的情况您现在也清楚,他这状态我实在不放心让他继续留在学校里,想给他办一年休学,让他休息一阵子,您看可以吗?”
辅导员愣了愣。
“哦……这个……”
李丽萍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
“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您尽管说吧。”
辅导员的嘴微微张开,眼睛睁大,眉毛向两边拉伸,隔了好一会儿,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睛眨了眨,对李丽萍道:“向阳妈妈,学校已经决定给向阳他……作退学处理了。”
晚春,该败的花都已经败光了,绿的腻人的叶子里,喜鹊正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不管花开花谢都与它无关似的,它只自顾自地欢叫着,歌唱这世间一切幸与不幸。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跟着一起的,还有那未被关上的窃窃私语声。
“他们母子俩成了这样,也不知是该同情他们,还是该说他们活该了……”
“别说了,这次幸好人没死,要是人死了,可就……”
在百花尽凋的这个时节,只有门口的向日葵还在忧郁地开着,仿佛那沉重的脚步声和那窃窃私语声都成了它的养料,滋养着它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