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阳(一)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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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1月5日,星期五,晚上八点零五分。
    地铁站里人潮熙攘,有或是背着大包小包,或是提着行李,在站台间里来会奔走的游客。有裹着厚夹袄,用冻红了的手拿着红蓝纹布袋的民工,正抬头向四处无助地张望着,找寻着下一班地铁的入口。有戴着小黄帽的指路员,正大着嗓门,一脸不耐烦地给不识路的外地人指路。那外地人也不知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勉强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便畏畏地离去了。
    大人牵着小孩的手,问自己孩子考试考了多少分,班上第几名;穿西装的上班族手提着公文包,倚靠着栏杆,脸上写满了疲倦;行乞地老头坐在路转口,巴巴地望着过路行人们的口袋。
    “我们公司新招了一批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样……”
    “隔壁的老张今天下岗了,贼可怜……”
    “陈阿姨家的孩子这次又考了第一名,你打算怎么办……”
    “……”
    无数个声音,嘤嘤嗡嗡地叫着,密密麻麻地布着,听着那些声音,你仿佛便能看见那蝇池里漫天飞窜的苍蝇。香烟一缕一缕地缭绕着,它们仿佛被那些个声音吹散了一般,和着冷空气一起,像一层雾,笼罩了车站上空,看起来灰蒙蒙的,使那一个个奔窜的人影看起来也不真切了。
    每个人好像都在忙碌着。在那一个个看起来是在等待的身影里,似乎都藏着一个个焦虑的灵魂,他们那站稳了的脚正着急地踱着,闭着的双眼正不时地看着自己的手表,苍白的额头上布满了因焦虑而生的密密麻麻的汗珠,仿佛每多等待一秒,他们便又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可要说损失了什么,他们却又不知道。
    “列车已到站,请乘客们有序上车,不要拥挤。”机械冰冷地女声响起,人们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般涌上了车,上车人和下车人都在嚷嚷着别挤,但各自的手还在试图拨开人流,开辟出一条道路。
    少年裹挟在人群之中,瘦小的身躯奋力抵抗着人流,终于挤进了列车室。他一上车便瞅准了角落无人的位置,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请让一让”,一边在人群中艰难地行进着,终于到达了自己的“安置点”。
    他长抒了一口气,倚靠着栏杆,戴上了随身听。
    他的名字叫向阳,是本地一个大学的大二学生,此时,他的耳机里播放的是滨崎步的《EndlessSorrow》,滨崎步是他最喜欢的歌手,而这首《EndlessSorrow》是滨崎步2001年发行的新歌,也是向阳近来最喜欢的一首歌。
    带着金属气味的钢琴音如水瀑飞泻一般清脆地响起,随后在这琴音的引导下,迷幻的电子音和沉重的鼓声加入了合奏,紧接着又是另一种电音,宛若流星划过一般,掀开了整首曲子的面纱,忧伤的女声随之唱响。
    向阳的手中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的是他托同学帮忙翻译的这首曲子的中文歌词。
    “如果说我是孤独的,眼前一片黑暗难见。”
    “如果说纵使如此,我仍要执意前进。”
    那悲伤的旋律悠悠流动着,但又不尽然完全是悲伤,滨崎步带着伤感的歌声里似乎又隐藏了另一种不甘与倔强,为这首曲子增加了几分希望和战斗的味道。
    “如果说值得信赖的,已经一无所有。”
    “如果说在那里,剩下的只有绝望。”
    “请倾听我忠心地祈祷,在这个充满了,折翼天使的时代。”
    向阳是在第一次听见这首曲子时,便爱上了它。歌曲的名字叫《EndlessSorrow》,中文翻译过来是《无尽的悲伤》。可向阳却觉得这首歌里隐藏的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无奈与不甘,是对这个不自然的时代产生的反感,还有在这个时代里的压迫下产生的脆弱和敏感。他听着这首曲子,仿佛就能看见折翼的天使停留在空中,为这个时代流下了一滴悲伤的眼泪。
    “世纪末的哀伤”,在本子后面留着这样一句话,这是向阳自己的感悟。
    车身不断摇晃着,明晃晃的白色车灯也跟着摇动,变得暗淡了些许,像是黑白电影播放时不断闪烁的银幕。
    一旁响起了孩子尖锐的哭声,刺破了整个车厢的沉寂,随之而来的是家长想要镇压这哭声而起的更可怕的打骂声。
    “我叫你别哭了!”女孩的妈妈抓着女孩的肩膀,吼叫着,两只眼睛睁大了瞪着自己的女儿,像是要就此吸干她女儿的灵魂。不时又似乎担心别人会介意似的,斜眼瞟着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大都是冷眼旁观着的,也有连看都没看的,手中持着电话,正忙着自己的工作,但那紧促的眉头还是反映出他们也被打扰了。
    女孩还在提高着自己的分贝,仿佛要让哭声贯穿整个列车,她那哭红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一双睫毛宛如被大雨打过的小草。
    一旁另一位大妈似乎已经忍受不了了,“啧”了一声道:“你叫她别哭了嘛,真是自己家的小孩都管不好哦!”
    她的抱怨声似乎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车厢里一时被议论声所充斥。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的妈妈不断地点头道歉,那大妈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不屑地转过了头。
    终于被“放了一马”,女孩的母亲脸上此时写满了尴尬,她怨恨地盯着自家不懂事的孩子,吼着让她别再哭了。
    “你再哭我就打你了!”她威胁道,但女孩仍旧只管哭泣,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大手高高扬起,正欲打下去,就在这时,一颗糖出现在了女孩的面前。
    “给。”向阳微笑着,女孩看见了他脸上明朗的笑容,停止了哭泣。
    “别哭了吧,吃糖。”向阳又道,女孩点了点头,小嘴微微撇着,接过了那颗糖,拆开了那粉色糖衣纸,将糖含在了嘴里。
    列车终于安静了,女孩的母亲也松了一口气,用感激夹杂着惭愧的眼神看着向阳,朝他点头道谢。
    “没事。”向阳轻声道,又戴上了耳机,倚靠着栏杆,沉浸在了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向阳抬头看了一眼车牌,离终点站只剩下两站了。他的心情微微有些激动,像是农民看见了乌云滚滚便知是要下雨了一般。但同时,那激动的沸水里还回旋着一丝苦涩,是无论那激动的水再怎样沸腾,也煮不化的。
    一个月了,今天终于要见到他了。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列车到达了终点站,然而列车的终点还不是向阳的终点,向阳几乎是在列车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便冲出了车厢,朝公交站狂奔而去。
    如刃的冷风刮过他的脸颊,干冷的空气混着沙尘大量灌入他的体内,折磨着他的喉咙与肺。
    向阳感觉自己的喉头都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要被冻干了,肺像是在被冰冷的银针穿刺着。可他仍旧在竭力奔跑着,背上的书包被他甩地不断摇晃着,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感到很难受,但他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了,那个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的人,他便又产生了无穷的动力,支撑着他战胜身体的不适,继续跑下去。
    终于,在最后一班公交车即将驶离的前一分钟,向阳坐上了车。
    他一屁股瘫坐在座位上,将背后的书包调转来放在怀里,扭了扭已经酸得快没知觉了的肩膀。
    车上的人数寥寥无几,有的是靠着车窗,无神地看着窗外,有的则在闭目小憩。空荡荡的车厢里,一个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只有车轮子转动,还有发动机发动的声音。
    窗外一片漆黑,一盏路灯都没有,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那广袤的平原,和处于平原边缘的山脉轮廓。
    夜幕下,那辽阔的平原就像是一只匍匐在地的巨兽,正安静地沉睡着,那拍打着窗户的呼呼的北风,便是它的呼吸声。而在那更远处,那一起一伏的山脉,则是缠绕在巨兽身上的蛟龙,它连绵蜿蜒着,昂首向月亮的方向奔去。
    但是不管平原多么广阔,山脉多么雄伟,它们都比不过那苍茫的夜空,它们都必须臣服在那夜之女神的脚下。那盖住了平原与山脉的无边无际的夜空,只不过是夜之女神丢下的一条暗黑色的手绢罢了。
    抬头看去,你还能看见几颗疏星在夜空中熠熠闪烁,它们是璀璨的钻石,被夜之女神点缀在了手绢之上。
    所有的这一切,都藏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令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但这完全未知的黑暗,落在此时的向阳眼里,却反而充满了魅力,叫他越发地激动。他看着这无边地黑暗,感觉心胸都开阔了。他感觉自己与这黑暗之间存在着某种共鸣,那黑暗在呼唤着他,在欢迎着他,那天边显出的一弯纯白的月亮,便是这充满魅力的黑暗在对他亲切地微笑。
    此时已经到了十点半,但向阳却连一点倦意都没有。他身体里的所有能量,在此刻全都在充沛地流动着。他感觉自己是踏上了大冒险的旅途,而最后的宝藏,他马上就能得到了。
    大街上人影稀少,连车子都看不见几辆。公交站台的站牌已经被完全弄脏了,只略略看得清标红的公交车号,周围都是破旧的平房,冷风吹过时,门牌摇晃碰撞着,发出哐哐与呓呓的响声,像是魔鬼在撞门,又像是老太婆用尖细的嗓音在骂人。路灯也有许多不亮了,空气里飘散着一层冷空气凝成的薄雾,将整个小城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半明半暗之中。
    向阳沿着大路朝西方走去,走过第三个路口时,转入了紧靠大路口的一条漆黑的小巷里。
    四周静得可怕,向阳只听得见自己轻捷的脚步声。他走一会儿,便不时回过头朝身后望去,待确定身后无人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他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到达了小巷里的第四户人家门前。
    “咚,咚,咚。”他先敲了三下,隔了两秒,又“咚,咚”敲了两下,随后又踢了一下大门。
    “谁?”门后传来了向阳熟悉的男声,他一听见那声音,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便似乎都被激活了,按耐不住地躁动着。
    “我!”他兴奋地道。
    门开了,一束温暖的光照在了向阳身上,举着那灯的人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阳阳。”男人温柔地叫了声向阳的小名,那一声呼唤仿佛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以至于当听见它时,向阳的心里竟产生了一刹那的陌生感。这一声呼唤他等了太久了,当它传进向阳的耳朵里时,便也勾起了向阳心中压抑已久的思念与委屈,向阳几乎是在扑上去抱住男人的同时,便也流下了满足的泪。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球球爸爸!”他控制不住地大叫道。
    “小心点!”
    男人被少年紧紧抱着,手里的煤油灯因为受了冲击而一摇一晃着。
    “阳阳,别抱了,我拿着灯的。”男人道,小心地拿着煤油灯,生怕里面的灯油洒了烫伤向阳。
    向阳松开了手,道:“怎么不拿手电筒?”
    “手电筒电池没电了,还没买新的,先进来。”男人道,关上了大门,被向阳牵着手,同他一起走进了屋里。
    狭小的屋子被中心一个散发着暖黄光芒的灯泡照亮着。灯下是一张黑色的木桌子,桌面光亮,带着一层水渍,桌子的四个脚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桌前是一个红木电视柜,上面摆着一个黑皮小彩电。桌后是一张铺着红棉被的土炕床,勉强能容下两个人。
    床头是一个老旧的红木带镜衣柜,除了这些外,房间里便再无他物,整个屋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临时给人提供住宿的地方,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向阳将书包放在桌上后,便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倒在了床上,靠着墙壁,呆呆地笑着,看着男人,一双清澈的大眼珠子里蒙上了一层略微浑浊的光芒。
    “累了?”男人问。
    “一点点。”向阳道。
    男人笑了一声,问:“渴了没,我去给你倒水。”
    向阳摇了摇头,朝男人摊开了双臂:“球球爸爸,你过来。”
    他的语气里含着一层粘腻,像是被咬破了的粉红色草莓口味的夹心泡泡糖,流出来的蜜糖已经黏住了男人。
    那泡泡糖无形的丝线存在于两人之间,连接着两人的心房。丝线在颤抖,散发着一股甜蜜的香气。是谁在拨弄着这根丝线,男人心里自然明白。他任由它被拨弄着,挑动着彼此的心事。
    泡泡糖慢慢分解,化开,形成了一片粉红色的雾,笼罩了整个房间。但那粉红色不是浅的。它是深的,里面似乎还参杂了罂粟花的红,像极了人心里的欲望。
    那条线还在颤动着,男人手里紧紧握着那条线,没有丝毫想要松手的意思,但嘴上却仍旧装作无知地问道:“做什么,阳阳?”
    “你过来嘛。”向阳话里的娇腻味更重了,也影响了这房间里的雾,让它们由粉色慢慢向桃红色变化。
    那根丝线被稍稍地拉动了,男人仍旧握着它,顺着它的引导,走到了床前。
    然后,那根丝线断了,向阳一头扑进了男人怀中,带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球球爸爸,我想死你了!”向阳撒娇道,头使劲地在男人怀里蹭着,就像小兔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窝。
    那层雾变得越来越厚重了,香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了,男人是经过情欲历练的人,那空气里如香蜜一般的清新的甜味,就是已过中年的他,始终怀念且渴望的。他那本已经苍朽了的心,如今又因为这沁人的香与甜而焕发出了生机,长出了新叶。
    “别闹,阳阳。”男人道,他的心虽然已被少年的天真与可爱撩拨了起来,但他的年纪赋予他的沉稳又令他下意识地不想简单地便朝少年投了降,他似乎仍旧想要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建立起作为年长者的威严,然而他那层威严在少年的天真无邪,在这青春的鲜活肉体面前实在太不堪一击了,以至于少年只是无意间的一笑,便已经让他浑身的血液无法遏制地沸腾了起来。
    “球球爸爸,你想我了吗?”向阳睁着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趴在男人的胸前,用他那清澈的声音问道,嘴角边已经泛起了两个同样清澈的笑靥。
    那青年人的活力,那青春的朝气,还有那没有一丝杂质与矫饰的纯真,统统都装在了那两个浅浅的窝里,藏在了那明洁的嗓音里,留在了那饱含了水润的大眼睛里,竟使得男人也想玩一玩青年人才爱玩的把戏了。
    “你猜。”他用他那深沉的嗓音说出了这样一句略带俏皮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调皮的父亲在跟自己的孩子做游戏似的。
    “不猜,你就告诉我你想我了没有嘛,球球爸爸。”
    向阳的嘴唇微微撇了撇,两个笑靥已经没有了,那双灵动的眼珠子里,似也添了一丝不满,眼皮微微下垂,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为吃不到骨头而烦恼的小狗。
    男人原本也只是想逗弄一下向阳,他没有因为少年的撒娇而心软,但他的心里却生起了一种趣味感,他在期待着少年还会给自己怎样的乐趣。
    “想,我也想你。”男人依着自己的本心答道,他的答案也合了少年的心意,再一次点燃了少年心里的快乐炸弹,那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那两个重新浮现的笑靥比之前还要更深了。
    “太好了,球球爸爸,我就知道你也想我!”向阳乐呵呵地笑道,一双干净的小脚丫子在男人的腿上左右晃动着。
    “球球爸爸,我真的好想你,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我就盼着这一天能够快点来,但是我又害怕这一天真的来了。因为我害怕如果我来了这里,你却没有在这里,那我该怎么办……”少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化作了一声细细的呜咽。男人说想他,这个答案引爆了他心里那颗快乐炸弹,但同时,却也解放了他心里那一直被压抑着的思念与委屈的洪流。这一个月以来,向阳几乎每天都是在快乐的顶峰与痛苦的深渊里来会游走着的。
    那快乐是因为想念眼前这个男人而起,想念他宽阔的肩膀,高大的身躯,想念他抱着自己时臂弯里淡淡的香烟味,想念他跟自己说话时那饱含了深邃的目光。
    然而那痛苦却也是因为想念而起的,他想他,想他正在做什么,陪着什么人;他想他,想冬天来了,他有没有给自己加衣服;他想他,想他是否也正如自己想他一样想着自己。
    向阳的心是纯洁的,但同时也是脆弱的,以至于仅仅只是未知便足以让他害怕到流泪。
    万一他没想自己呢?万一他其实已经厌倦了自己呢?万一他身边已经有了新人了呢?
    恐惧的阴影随着他那无边无际的想象力一起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击垮。
    他时常茶饭不思,时常睡不着觉,时常莫名其妙地边开始流起了眼泪,而这所有的一切统统都只源于那唯一的一个“想”字。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他,他终于亲耳听见了他说他也想自己。而这就够了,完完全全够了。
    这句话便是他的定心丸,是定住他被搅乱的心海的神针。
    能听见这一句话,一个月以来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痛便都值得了。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眼角忽地变得亮晶晶的了,热泪从他的脸颊滚过,滴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男人的心蓦地沉重了,他当然知道,向阳是为何而流泪,也因此,他才会感到自责。一个月,连他自己这个已过中年的大人都觉得有些久了,更何况是一个尚未经历世事洗礼的少年?
    然而,他没有办法,为了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为了他们各自的安全,他只能选择让这个敏感脆弱的少年被迫地学会忍耐。
    “阳阳,对不起,让你受苦了。”男人道,他的声音像是从朽株里传出来一般,苍老而又沉重,那双布满了印痕的手,温柔地,却又无力地,抚摸着向阳柔顺的头发,仿佛是在抚摸一块已经生了裂痕无法弥补的翡翠,自己只能用那无用的心疼去怜惜它。在那心疼里,还带着他对自己的可怜。
    他已年近四十了,可人生中的许多事情,他却还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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