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种很难言说的感觉，不像病痛与愁苦那样锁住他的四肢百骸；但总有那么一丝异样凝在他的心房。他竭尽全力想从这暖阳似的梦中醒来，可残破的躯体却成了一滩腐肉，任凭一些琐碎的场景闯入他的脑袋。
    他几乎是逃一般坐起来，脊椎并没有在长期的躺卧中失去作用，而他猛地惊醒的动作似乎也吓到了站在阳台外的人。邵飐没有开灯，借着手机的光摸进房间，他在秦北泽出声叫他之前：“你醒了？做梦了？”
    “你在啊。”他有些没料到邵飐会在这儿，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在预料之中；他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的状态，那些似曾相识的梦或者场景一窝蜂的闯进他的大脑，这让他疲惫的异常，哪怕他刚从三个月的昏迷中醒来，然后又先后睡了两觉，但这些都不能冲缓他的疲惫。
    “做噩梦了？我刚好回来，来看看你，刚才去抽了根烟。”邵飐拖过床边的凳子坐下，很自然的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呢子外套披到他的身上，“现在天气还冷你别着凉了。”
    邵飐的外套上有股淡淡的烟味，不像是他拉开阳台的门走进来时的香烟味，秦北泽推测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是恍惚的觉得理所应当，就好像这本来就是邵飐身上应该有的味道。他愣了一阵，扭身支起枕头，靠着双手的支撑一点点挪过去，没来由的问了一句：“我是生过病吗？感冒之类的。”
    “谁都会生病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邵飐的语气就像是在开他的玩笑，但他拉起台灯的时候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他的半张脸，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几乎能倒影出秦北泽的模样。
    “我是说在这儿，我在这里生过病。”他不自觉的用了肯定句。
    “对，得了流感，不过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秦北泽问他，语气里带上了些试探的意味，“你来过？”
    “你病了我当然得来，虽然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自己吃了药睡过去了。”邵飐是个敏锐的让人害怕的男人，秦北泽几乎产生了自己已经被他完全看穿的想法，“那时候你不愿意去医院，家里的佣人没办法就给我打电话，结果我路上稍微耽搁了……”
    邵飐的说辞让秦北泽觉得有些陌生，就好像这个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游离在他的肉体乃至精神之外的事情，但这一切却又是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他的记忆中，带着一圈难以确认的幻影。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就好像是遗落在他的肉体中的一抹残念，他在心里反复斟酌着邵飐所说的“不愿意”，似乎应该换成另一个更恰当的动词——
    不能够。
    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来，思来想去还是愚笨的换了话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天亮了，我一会儿还得出去。”邵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随后就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你不再睡一会儿吗？”
    屋子里的熏香还是白天的味道，淡淡的檀香味让人有些飘然的轻松。
    “你好像一直希望我是睡着的。”秦北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邵飐面容上的温和就像是突然经历了暴风雪的溪水，凝固成深深的冰层，哪怕他看起来依旧深情而温柔，秦北泽就是觉得他在骗人，就好像是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欺骗一样。这个想法确实有些极端，可是空荡荡的大脑和不再跳动的心脏，没有哪一个能够帮他分辨目前的情况。
    不过好在我已经死了，秦北泽有些病态的想着，因为死亡已经带走了他的一切，只把厨余垃圾一样的腐朽身躯留在世间。
    邵飐居然没有否认他的推测，反而是直接承认了下来，他帮秦北泽把被子往上拉了些，随之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是你肯定会觉得我不可理喻，但是事实就是，我确实希望你是睡着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病还没好，这几天一定得去医院看看，而且我最近不能常来陪你，如果你能多休息那当然最好。”邵飐的理由冠冕堂皇，就仿佛秦北泽窥见的冰层只是错觉一般，他永远都在替秦北泽考虑，并且还表现的十分诚实，“等去医院了解完情况就行，你别太担心，只不过是私人医院而已。”
    他这话大概是在安抚秦北泽，虽然目前的他并没有那种对医院的恐惧感，哪怕那些奇怪的念头依旧留在心中，他还是不做声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