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斤的花梨木桌子一连撞翻了好几个人，被压在桌下的还没等爬起来又被黑子上去补了一脚，当即失了战斗力。
    黑子担心罗希，倒是没恋战，趁着众人反应不及把人抱着就往门口跑。
    罗希在他怀里不停压抑着咳，那么烈的酒，入喉瞬间喉咙应该就会脱水红肿，而他竟然忍了那么久。而且因为酒精加速了血液流动，罗希手上的伤口又裂开，整只手一片殷红。
    没等他跑到门口，大个儿就追上来跳起来对着黑子背上砸了一肘，黑子向前一个踉跄，怀里的人差点脱手。黑子没等站稳了回过身来对着大个儿回了一脚。
    那一脚本可以躲过的，但黑子回身瞬间，怀里那个虚弱的人用执拗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当即就慌了神。
    那个眼神里，满满都是恨意，像一根淬着毒的钢针狠狠楔在他心头上。
    之前他对罗希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从来没见人流露过这种眼神，如今就因为他砸了黑子一肘，换来了满腔的恨意。
    因为这一耽误，两个人瞬时被一群人围了起来，黑子不得不把人放下来护在身后，空出双手应战。
    “说要赌的是你，输不起的也是你，”臧昊从后面走过来，“酒喝都喝了，要不是你沉不住气，你们可能就赢了，”臧昊把视线移到罗希身上，笑着问罗希：“是不是啊？”
    罗希嗓子早已说不出话了。
    他确实已经算出换过的那张牌是什么了，麻将不是扑克，一个人手里不可能同时拿着好几张牌等着换，在知道他会算牌的情况下，他们肯定就是奔着手里的红中去的，需要红中的牌型就那么几种，他们要选一张牌型里没有的牌来换，再加上之前已经下去的牌，他费了一点功夫就推出了那张牌。
    然后黑子就把桌子掀了。
    不过即便黑子不掀，他也不见得就能撑到最后。
    “你肯喝那杯酒，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算出那张牌，”臧昊笑着说，“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把你送猎·色了，送赌场应该赚的更多，毕竟有脑子的人跟那些没脑子的还是不一样的。”
    臧昊这话意有所指，除了在说“没脑子”的时候瞥了黑子一眼，其余时间都看着罗希。
    罗希被那直勾勾的视线盯得发毛，下意识躲到黑子身后。咽喉已经完全肿起来了，现在连咳都咳不出，胃里烧灼的厉害，那种由内向外散发的疼让他起了满身的冷汗。
    “别他妈的痴人说梦，人我今天一定会带走，”黑子把臧昊的目光拦下来，“我们这些没脑子的就会卖力气，有种你就弄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再让你碰他一根头发！”
    臧昊嗤笑一声：“你是觉得杨远过来我就真不敢弄死你？”
    黑子浑不惧地继续瞪着他。
    臧昊摆摆手退了出去，边走边说：“那个有用的给我留口气，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
    黑子握了握拳，使劲对着第一个冲上来的面门砸了上去。
    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人面对无数拳脚，而罗希原本只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一个路人，本可以在战局结束之后在第二天的报纸上事不关己地点评一嘴，是他一次又一次把人拉到这个世界里来。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抄了条凳子腿，看着黑子那边插不进去手，对着罗希挥了过去，罗希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声叫喊都发不出来。黑子眼看回护不及，拿凳子腿的人突然被一巴掌抽倒在地。
    “没听见昊哥说吗？这个人不能动！”大个儿怒斥。
    臧昊说的是“留口气”，被大个儿强行改成了“不能动”。
    拿凳子腿的人一脸懵逼地站起来，哦了一声，举着凳子腿冲进了围着黑子的人群里。
    黑子立即领会，猛踹出一个出口，朝远离罗希的地方蹿了几步。
    自此罗希这里就被空了出来，一伙人全冲着黑子去招呼，再没人靠过来。
    一声枪响在天花板上炸裂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愣，透过重重人群黑子总算用那双糊了血的眼看见了举着枪的杨远。
    紧接着就看见杨远把枪对准了臧昊。
    满屋子人霎时间一动不动。
    刘冲率先冲进人群里把黑子拖了出来，一身血，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黑子一只眼肿的快要睁不开了，看了杨远一眼，立即拖着一条腿跑到罗希身边。
    而罗希已经几乎没了意识。
    “水，有没有水？”黑子冲刘冲喊。
    “有，车里有。”
    “去拿，快去！”黑子几欲癫狂。
    杨远看着黑子抱在怀里的人，这就是安易电话里那个罗希，是黑子拼了命也要带回去的人。
    臧昊迎着黑黢黢的枪口走上前，脸上却是一副了然淡定，“你来的也太慢了，平白错过一场好戏。”
    杨远不动声色地拉下枪栓。
    白间把表从腕上摘下来，对着大个儿砸了过去，“捡了我一件二手货还拿着当宝，还有脸把人抓回来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洪武买不起块表。”
    大个儿脸上当即挂不住，把表又扔了回来，“老子要的是人，谁他妈稀罕你的表！”
    白间直接懒得接，任由两百万的表扔在地上，“狗抓过的，我嫌脏。”
    大个儿当即就要冲上去，在臧昊一个眼神下才刹住。
    “杨远，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青玄还有军火买卖呢？”臧昊嘴角至始至终挂着半抹冷笑，丝毫不惧正对着他的枪口，“有种你就开枪，到时候洪武没了我还是洪武，你们青玄呢，走私军火，你猜猜还能剩下几个人？”
    “我顶多算持有私械。”杨远沉稳开口。
    “私械？”臧昊冷哼一声，“你这私械是从洪安社二小姐床上偷的吧？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年前那个月在香港都干了什么？”
    “你既然知道那就该明白，我杀了你照样有退路。”杨远混不吝地把枪指在臧昊额头正中。
    “去当倒插门的驸马爷吗？”臧昊笑的轻松，“你能走，你能把青玄一大帮子人都带走吗？到时候我保准他们在容城一个也混不下去。”
    杨远与他对视了一会，把枪拿了下来，“你开个条件吧，今晚这两个人我一定要带走。”
    “我要你的不夜天，”臧昊挑眉看着杨远，“你给吗？”
    杨远还没动声色，白间就怒了：“你做梦！”
    不夜天不是哪一个场子，那是整整一条街！青玄一半的身家都在不夜天放着，臧昊这摆明了就是没想正儿八经谈。
    杨远锁着眉头看着臧昊，“我把乐迪给你。”
    不说还好，这一说臧昊当即怒了，“你他妈还有脸跟我提乐迪，乐迪那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乐迪就是年前勒令整顿被青玄李代桃僵的夜总会。
    “你自己的人办事不利落怪不得别人！”白间回了一句。
    “既然我的条件你不同意，那我们就继续僵着，”臧昊很快又挂上了那丝瘆人的笑意，瞥了黑子和罗希一眼，“反正我有大把时间，可以跟你慢慢谈。”
    黑子一个健步冲上来夺了杨远手里的枪直接怼到了臧昊头上，“我大哥不能开枪我来开！罗希今天要有什么事我他妈让你陪葬！”
    罗希水已经喂不下去了，咽喉再肿下去就会直接压迫到气管！
    “黑子，把枪放下！”杨远沉声道。
    他一点也不怀疑下一秒黑子就会一枪射臧昊脑门上！
    臧昊倒是收起了那欠揍的笑容，只是依旧不为所动。
    黑子咬着牙食指发力！
    一阵寒风破门而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凛。
    “三哥！”安易大喊了一声，奔着黑子过来。
    然而众人视线却没有一个随着他移动，皆是盯着门口那个身影。
    “钟昱？”
    “哥？”
    “昱哥？”
    从不同嘴里传出了不同的称谓。
    “先把枪放下。”钟昱一边走一边说，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黑子握枪的手颤了颤。
    安易急忙上去把枪从臧昊脑门上移下来。
    臧昊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阿昊，放他们走吧。”钟昱走到臧昊跟前。
    臧昊嘴角又漫上了那抹笑，面色却是沉着的，乍一看上去竟然有些悲凉。
    自己的哥哥，来到这个曾经发誓再也不踏足的地方，为的是救别人走？
    “当初是你要退出洪武，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臧昊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恨意紧盯着钟昱：“现在这是我的地盘，你说了不算了！”
    “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钟昱指了指罗希，“那是我朋友，不是你们这个圈子的人，我只要带他走。”
    “呵，怎么着？这又是你的人？”臧昊眼里透出鄙夷的神色，“哥你涉猎挺广泛的啊？搞了这个小兔崽子不算，现在还要搞黑子的破鞋？那你告诉我青玄这一大帮人你都搞过我是不是不用混了，我干脆去开福利院好了。”
    杨远看了安易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钟昱知道臧昊这又是对自己当初走的时候那句“你让我上我就留下”介怀起来，低声道：“我当年那话只是句玩笑话，你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洪武。”
    “我说了，陈姨的死跟我没关系！”臧昊突然爆发，眸底映了一丝猩红，“我不知道你的刹车线被剪了，否则我肯定不会让她上你的车！你就因为这个记恨我这么多年，不肯回来帮我。”
    “我从来没有把我妈的死归咎到你头上，”钟昱叹了口气，“阿昊，你还没看出来吗？容城上面还有一股势力，它见不得你一家独大，当初青玄会那么快起来，洪武会那么快衰败不是毫无原因的，它利用的就是你们相互制衡。当初那根刹车线是冲着我来的，我当时不退出他们自然也有办法再找机会，死的不是我就是你。你今天把青玄搞垮了，明天自然会起来绿玄、黑玄。”
    “把人放了吧，”钟昱沉声道：“他要是死在这里，自然会有人循着这条线打压你，平白给别人落了个把柄。”
    臧昊继续站着默不作声，黑子看了一眼罗希，手里的枪又蠢蠢欲动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臧昊才松了口，“他们可以走，但你要留下。”
    安易一步站了出来：“不行，哥！”
    “你他妈的再乱叫哥，今天他妈的一个都别想走！”臧昊一眼楔在安易身上。
    安易咬咬牙噤了声。
    钟昱回过身冲安易点了点头，“你们先走，我跟他谈谈。”